第1章 chapter1
宋詞低着頭,雙腿微微發麻,大理石質地的地磚生硬而冰涼,硬生生被捂出了暖意。痛感一陣陣從膝蓋處傳來,又麻又酸,她不敢動,生怕一動便會前功盡棄。
周圍又吵又鬧,偶爾有人從包間進來,擁着兩個姿色姣好的高級“公主”,嘴裏嚷着醉醺醺的髒話。月橘色的燈光曖昧地灑滿整個包廂,空氣里百年葡萄酒的香氣與女人們身上的脂粉味交相混雜,富少爺們扎在軟香紅玉里,笑得張狂且放肆。
偶有好奇的努嘴小聲問道:“那是誰的女人?”
旁邊人搖頭,“不知道。一進門就跪在那,不聲不響,一跪就是兩個小時。你別管,玩自己的。”說完便摟過身邊的女人,啵地一聲親過去。
宋詞抿了抿嘴,腦袋垂得更低,跪姿端正地朝着一個方向,屏息而待。
只要那個人肯見她,肯幫她,讓她跪多久都願意。
燈光昏暗之處,單璽斜靠着,坐姿優雅,其他人身邊都有兩三個女人環繞,唯獨他是一個人。
手機屏微微亮着,顯示今天的財經新聞,他微低着頭,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屏幕,彷彿包廂里的一切玩樂都與他無關,他所關心的,只有今日各國的匯率變化。
今天的場子,是娛樂業大佬的小兒子夏周開的,單璽是他的好友,看在他的面子上,才過來一趟捧個場子。周圍人素聞單璽的脾氣古怪,不敢冒昧上前交談,自覺離他的位子空出一圈。
包廂門被推開,進來一個面容狠戾的男人,氣急敗壞地指着沙發上的男人們道:“爺爺的,難怪老子撈不到美妞,原來全被你們這群混小子給搶去了。”
大家只笑,有人上前打招呼,勾肩搭背地安慰:“別急嘛,這一輪是哥們兒不對,下一輪全讓給你。”
進門的人明顯喝醉了酒,搖搖晃晃朝着宋詞去,“你跪這幹嘛?”
撲面而來是腥臭的酒氣,宋詞輕微皺了皺眉,壓着脖子沒說話,燈光黯淡,正好遮住了她臉上掩不住的厭惡神色。
“喂!老子跟你說話呢!”
周圍人愣了半秒,誰也沒想到他會上去惹這茬,大家都是生意場上插科打諢的能手,立馬反應過來,繼續手上調歡的活兒。氣氛一如既往地奢靡熱鬧,趙弋壓根什麼都沒察覺,一把攫起宋詞的下巴,加大手上的勁,哼唧地瞪着面前的人。
他的力道大,宋詞覺得自己的下巴幾乎快要被他捏碎,痛得眼淚從眶里滾出來,偏生心裏憋着一串氣,背脊越發挺直,頭越發下垂,硬是扛着不抬頭。
喝醉酒的人最忌被人衝撞,尤其是他們這樣的富家子,一見宋詞敢忤逆,心裏當即撩起一把火,轉而抬腳就要踢。
宋詞見他抬腳,瞬間反應過來,出於生存本能,一把抱住他的腿,狠狠地往腳肘咬下去。
趙弋疼得哇哇叫,拎起宋詞的衣領便往上拖,抬起手就要往死里打。
下掌的那瞬間,單璽關了手機,抬頭道:“別動她。”
所有人屏住呼吸,四周瞬間安靜下來,氣氛忽然變得詭異無比。
光線觸及不到的地方,黑暗中有人影踏出,西裝革履,身姿挺拔,一步一步,每一步看似慵懶,卻又氣勢逼人。
趙弋不敢胡鬧,完全沒想到他會在這裏,手一顫,連話都說不流利了。“單......少?”
宋詞趁勢逃開,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許是為了報剛才的仇,她一腳往褲襠踢過去,啐道:“欺負女人的種豬!”說罷便鹿一般往單璽身後鑽。
趙弋捂着褲襠嗷嗷叫,惡狠狠地瞪向宋詞,一雙兇狠的目光恨不得將她活剝生吞。這種事情要是放平常,他早就喊人幹了這小娘們,偏生今天不走運,遇到了單璽。
宋詞躲在單璽身後,心裏又怕又喜。怕的是怕他一個不高興就將自己交出去,喜的是他終於肯注意到她的存在。她跟了他這麼多天,日日起早貪黑地在門口路口當著攔着,卻從未得到過他哪怕一個眼神的注視。
她有事求他,她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他的身上了,她需要他。
就算她與他從未謀面。
單璽拿起高腳杯,輕晃杯中的酒,感受着身後人的緊張與微顫。
他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有事求他。她的父親前不久因賄賂及殺人雙重罪獲刑,母親因病發作住進重症病房區,弟弟剛上大學面臨輟學。她需要錢,需要勢,前地產大亨的千金而今淪落為受人歧視的罪犯之女,二十多年的榮華富貴一夕間坍塌,當真讓人唏噓。
鵝黃-色的柔光打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嘴角淡淡的一抹笑。宋詞縮在他的右後方,抬頭望他的側臉。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容貌。乾淨,白皙,從脖頸到耳垂,每一寸都精緻至極。
他轉過身,正好與她對上目光。
冷若冰霜。
宋詞不由地打了個哆嗦,趕緊將頭低下。
明明長得這麼好看,臉上的神情卻透着一股“你欠我千億萬”的討債感。
宋詞不由地想起以前聽過的關於他的事。
傳說中的a市投資界一哥,從不見報從不接受採訪,神秘至極。她以前聽過他的名號,知道這個男人以冷情淡漠聞名,雖然很少與圈子裏的人來往,圈子裏卻總是充斥與他相關的話題。
他就像是坐於王座之上的人,寡言少語,高傲且毫不費力地掌控着整個a市的權勢大局。
要拿下這樣一個男人,簡直比登天還難。
宋詞鼓起勇氣,重新迎上他的目光。彷彿只要她用儘力氣看着他,他便會答應她的請求似的。
所有人都注視着前方這幕,趙弋站在房間中央,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狼狽至極地杵在原地,眼神閃躲。
真他媽倒霉!
單璽宛若無人般低頭抿完最後一口酒,手往後一拽,抓着宋詞推了出去。
宋詞一顆心哽在嗓子眼,以為他是要將自己交出去任人處置,慌得臉色刷白。
趙弋一喜,黯淡的目光立馬流光溢彩,倍感榮幸地腆着肚子伸手上前準備接過單璽的杯子,心中想了一大堆奉承的話感激單璽的賞臉。
單璽手指一松,放開高腳杯,琉璃質地的杯子觸地即碎,稀巴爛的碎片濺到宋詞的腳邊,她彎着頭,嗡嗡作響的耳朵里傳進一句話。
“你不走么?我可是要走了。”
宋詞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有一雙大手落下來,輕攬住她的肩膀,溫暖而有力地將她摟在懷裏。
宋詞抬起頭,正好跌入他深沉仿若星海的眼眸視線中。他看着她,不帶一絲感情,就彷彿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路邊人。
宋詞心中剛燃起的希望瞬間被澆滅。是了,她跟了他這麼多天,任是誰都不會覺得高興。
單璽懶懶地斜着嘴角,完全沒有在意懷裏人的反應,抬起頭對着呆若木雞的醉漢說道:“麻煩讓讓。”
眾人立馬挪開,拉開門讓單璽過道,獃獃地望着單璽攜宋詞離開的背影,個個都怔住了。
本以為單少不會出手干涉,哪想他不但出面阻攔,而且還將那女人帶走了。起先還讓人跪了好幾個小時,轉眼又活絡起來,單少的心思真是多變吶。
大夥出神了好一會,有人取笑趙弋,笑道:“嘖嘖嘖,趙少,你今日可真是勇猛,直接就往他的槍口上撞了!”
包廂里恢復之前的*歡笑,趙弋摸了摸腦袋,不想被人看輕,大喇喇地甩出一句:“誰怕他了!”故作淡定了幾秒,實在裝不下去,罵咧道:“媽的你小子也不提醒我!”
說話的那人笑了幾聲,攬手將自己手邊的女人送入趙弋懷裏,轉移話題道:“給你了,鮮着呢!”
大樓的前廳,紅紅的長地毯彷彿永遠走不到盡頭,宋詞跟在單璽後面,不敢太近也不敢太遠,壓着頭亦步亦趨地踱着步。
轉個彎,便直接入了地下的停車場。a市的富家子弟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沒主的人,出入各大娛樂場所時,便會帶着司機一起出來,車便停在路邊。有主的人,便不帶司機,車也不停外面,而是停到專門的地下停車場。
空蕩蕩的停車場,三三兩兩停着幾輛車,兩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咯咯作響。
宋詞瞄一眼,見他徑直走向停在最邊角的白色雪佛蘭,心想他看着也不像有主的,興許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行蹤。
單璽拉開車門坐到駕駛位,宋詞連忙跟上去,厚着臉皮拉開後座的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下去。”毋容置疑的語氣。
宋詞咬着下唇,腦海中忽地想起自己還未跟他打過招呼,嘴上脫口而出:“你好,我叫宋詞,我想與你做筆交易。”
氣氛驀地冷下來,宋詞慌張,生怕失去最後的機會,急着將自己求情的話語傾瀉而出,一緊張便語無倫次:“我......請你......我想救我的父母......做什麼都可以......”
她太害怕再被拒絕,手心裏生生沁出冷汗。從父親入獄那天起,她求過無數的人,磕過無數的頭,得到的卻全是無情的拒絕、往日那些光鮮亮麗的笑臉被撕扯開來,沒有一個人願意淌這趟渾水。
她怨過,恨過,可又有什麼用,眼淚換不來同情,全家人的命都系在她的手裏,她不能坐以待斃。
閥門忽地被熄滅,許久傳來他富有磁性的聲音,低沉的語調中夾帶着一絲狡黠,明知故問道:“哦?你想交易什麼?”
宋詞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我父親的清白,我母親的命!”
單璽輕聲一笑,扶了扶眼鏡,提醒她:“你父親犯的,是殺人罪。”
宋詞吞口而出:“不!他沒有殺人,他是被冤枉的!”
他停頓幾秒,語調一如既往淡漠:“那你想用什麼換?”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喊道:“我!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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