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范家
?范海站在朱朝的都城門口,她有些茫然失措,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
環歲州的天氣比這兒暖的多了。
她是代表范家來和皇帝商談的,范家與別家不同,只有女性才能繼承家業,且甚少與外人交往,上一次范家派人出來,還是向明彰帝要來了環歲州的時候。
范海主動攬下了這差使,她不是嫡系的小姐,但范家這一代總共也就生了四個女兒,故而地位也不低。下一任族長的嫡系大小姐候選人有兩個,都不適合出面;另一個潛心研究蠱術,對和外人商談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范海早就想出來瞧瞧了。
她在口袋裏裝了幾個空盒子,一路採集種子,不緊不慢。前線爆發了戰事,盈王明束素和剜族再次簽訂協約,召集了軍隊攻打魯聖和廩餘二州。這都不妨事,她繞了路,從治夏走到周堯,再到蒼平,總體還算順遂。
盈王分到自己的領地也就三四年,統領軍隊竟也似模似樣,近來多有誇她有父親明彰的風采。范海沒機會親眼見到作戰中的明束素,但她路過治夏,那兒作為後方,一絲不亂,想來這位女王爺也是有些本事的。
至於明子元,他是個有福氣的,得了風家家主相助,堅守城內,偶爾出兵也是速戰速決,目前還沒吃過敗仗,倒是穩得很。
范海向守城的士兵交了錢,道過謝,便在蒼平內閑逛。
她知道明子染請她來的意思,范家的心思早前活絡過,現在看着戰局開始了,終於打算摻和一腳,這是互利互惠的事兒。
商家和范家不怎麼對付。畢竟巫術和蠱術總被放在一起比較,再怎麼不入世俗,也免不了在意那一家的情況。而范家和新政家的關係就更差,一點祖上的積怨,本沒什麼,但范家不和外面交流,印象也就停留得比較早,換句話說,她們記仇。
她們的人選也就剩下明束素和明子染,而明束素是以明子染的名義行事的,范海便決意先到蒼平一趟。
蒼平的人看起來仍舊安樂。
范海走在街邊,擺攤的小販也秩序井然,並不吆喝攬客,似是呆在皇城,便是最下層的人也不屑這等做派。街上的貴家小姐不多,但茶樓的高閣上卻坐了不少,不時能聽見嬉笑的聲音,細細的,混在底下大堂里的叫好聲中。旁邊的馬道上時而馳過騎着高馬的公子哥,身上的裘裝尚厚,環佩叮噹,腰間別著的小刀鑲着彩石,偶爾晃了范海的眼。
畢竟太平日子過慣了,前線離蒼平還遠,人們寧願閉眼做夢。
范海想,她走到茶寮坐下來,要了碗瘦肉粥。
老闆很勤快乾練,一口蒼平本地的方言,范海沒理會他的殷勤閑聊,從懷裏掏了銅板,放在桌上,就等着喝粥。
老闆也就訕訕地退下,支使小女兒送粥,坐在旁邊,任太陽曬着,和其他客人閑聊去了。
范海不餓,她只是想嘗嘗蒼平的水裏有沒有問題。
她了解巫術的把戲,說什麼祈求鬼神,實際也就是用一些冷門的迷幻術法,這往往要加了特製的草藥,這她嘗不出來。但蒼平不只有巫術,她一路走來,也聽了不少傳聞,這幾年蠱術也在各地多有出現。范家沒有在外的人,但有個姬姓的人,曾經在范家寄居過一段日子,顯然是他做的。
若蒼平皇宮的事情真是蠱術,那這兒的水質多半也有問題。
范海湊近粥,輕動鼻翼。
果然如此。
她從懷裏拿出便攜的水壺,自顧自喝了一口。
明家的日子不好過,在市井的水質如此,商家為了控制明子染,定然把皇宮裏的井污染得透徹,幾年下來,明子染怕是早就卧病在床了。
范海呆了一會兒,她便走了,往說定的驛站走。
只是,范海不認得路,她不喜問人,就自己慢慢摸索。她回想着蒼平的地圖,那是舊蒼平的布圖,明彰帝到明子染,怕是已經變了不少。
但不妨事,范海不趕時間,要急的也是明家的人,讓他們等一等也好。
范海繼續在路上閑逛着找路。
岳荼就是在這時候撞到她的,她不負責和范家的人接觸,明少沫也沒提過什麼,只是岳荼曾在定期和明少沫馬車見面時,無意中瞥見皇女的桌上攤着這人的畫像。
“姑娘要到哪兒去?”
岳荼笑了笑,她看出范海有些迷糊,這讓她想起了自家的弟弟。
“聽起來不是本地口音,你識得驛站否?不識得也不打緊。”
范海看着眼前擋路的熱心姑娘,她穿着武人的裝束,衣着樸素,腰間的匕首卻不是裝飾,沒鑲彩石,也沒刻着圖徽,想來是個從軍的士官了。
“在下碰巧識得,此刻不忙,為姑娘帶路?”
岳荼徵求到了范海的同意,便走在前頭,簡單地自我介紹。
“上岳下荼,一個士官,平常就在校尉所里訓練,那兒離驛館不遠。”
“啊,我曉得你。這麼說來,你也是識得我的了。”
范海道,她語氣倒並不驚訝。
明少沫的手下,她的主子近來風評也好,范海是準備去拜見一回子的。
“是,范姑娘。”
岳荼點了點頭,她倒是真驚訝別人會知道她。
是因為師父的緣故么?
“聽聞你心細如塵,又是難得的練武坯子。觀你行動,虎虎如風,武術不必測了,但我很好奇,你如何心細。不如就說說,你怎麼確定是我的。”
范海扯着話,她不喜歡有人陪伴,因而有些僵硬。
“一是容貌氣度,平常千金不會輕易在街上閑逛,身後還沒有侍衛或是家丁陪着;二是,范姑娘周圍乾淨得不得了,地上連螞蟻都繞開你爬,想來是因為帶着蠱蟲的緣故。”
岳荼輕聲回答着,她們已經到了,她就停下腳步。
“在下便送到這兒。”
范海啊了一聲,抬起頭看見牌匾才明白過來,她點點頭。
“同你主子說一聲,她沒看錯人,還有我近日會去拜訪一趟。”
岳荼皺了下眉,她還未曾主動聯繫過明少沫,近來她應該是在周堯的縣城,她該怎麼傳達?范家的使者,即便岳荼不理會時事,也曉得這是件大事。
尤其是明少沫的母親深受巫術控制,恐怕只有范家的人才能幫忙。
猶豫着,岳荼下定了決心。
她再抬頭,范海已經晃晃悠悠地進了驛館。
岳荼向上頭的軍官請了假,又麻煩交好的士官照顧一番自己的弟弟,便憑着令牌,騎馬出了蒼平,她要去周堯找明少沫。
蒼平離周堯的路程不遠,趕了一夜路,岳荼也就到了。
只是還未等她下馬,便有小廝殷勤着送來了帖子。
上書“風清嘉”三個字。
岳荼這才想起,周堯是師父的地盤,她原一直想着范海的囑託,想着明少沫該早些知道這些,便不管不顧地趕了來。
岳荼嘆了口氣,她對小廝說要先辦點別的事。
那長相清秀的小廝也不糾纏,行了禮又離開了,足見風家的修養。
明少沫沒期待她會來,但她有和范海見上一面的打算。
岳荼同皇女殿下講了,看着她默默挑了眉毛,嘴角上揚,就明白了過來。
說她心細,其實大半也是因為明少沫才練出來的,比起自家弟弟的大大咧咧,皇女殿下便顯得不可捉摸,岳荼往往流着冷汗猜測她的心思,總算也總結了些心得。
見過了明少沫,岳荼免不得還得去赴師父的約。
風清嘉和自己的堂弟風白鶴站邊不同,她常年在廩余或是魯聖,不怎麼回去風府,風白鶴便接管過來,到要和以前的徒弟敘舊時,也挑的是外面的場所。
風清嘉先是細細問過了岳荼和她弟弟岳樂的情況,又不免問了幾句關於張玉哥的,岳荼簡單地說了幾句,什麼他考得極好,運氣也不差,這三年間派到了蒼平下屬的縣去,馬上便要調回來,官是肯定要升一級的,只是他的老子娘都還在廩余,常常嗟嘆憂心之類的。
風清嘉便點點頭,她並不問岳荼現下為明少沫效力的事情,反倒是指點了她幾句武功。風清嘉是沒仔細練過的,但她讀了不少書,提的意見一針見血。
岳荼近來多訓練士兵,自己確實疏忽了,不禁赧然地笑起來,風清嘉也就不多講下去。
“霽兒姑娘怎麼樣了?”
岳荼問道,她的弟弟和張玉哥都惦念着那個活潑的小姑娘。
想一想,她也該及笄了。
“不久前及笄了,正陪着朋友玩耍,日子過得比我安逸多了。”
風清嘉想起王霽忍不住就笑了。
岳荼不知不覺也跟着笑起來。
她們又聊了些瑣事,風清嘉便送她回去。岳荼在心底把兩人對話想了五六遍,仍是沒什麼泄露情報的地方,也就暗罵自己多心。
可見了明少沫,她就完完整整地把對話演了一遍,忐忑着,怕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風先生對自己的子弟果然好得很。”
明少沫搖了搖頭。
岳荼放鬆下來。
“我們回去,范家若是不肯留下來,蒼平也就完了。過兩個月,你便要升一級了,提前賀一聲,到時候我該是去廩余了。”
明少沫說道,她看向岳荼。
“故而”
岳荼吞吐着,明少沫幫她補完下半句。
“我的盈王姑姑,至多兩個月就能拿下廩余。只看魯聖的孔家堡能抵擋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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