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三十八章 落花流水忽西東(上)
沐槿衣皺了皺眉,十分不解這平時古靈精怪的女孩怎麼總在自己面前走神,時不時地目光痴獃,一臉傻笑。可轉念一想,根本上來說,她對這意外出現的“巫師之血”本便一點都不了解,她也不需了解,無論如何,她的任務都只是安全護送她找到夜郎墓不是嗎?其餘的,她不關心,也不想關心。
唐小軟不開口,她便也不追問,轉身倒了一杯水抱在手裏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呃,沐姐姐。”唐小軟總算意識到自己深夜跑來人家房裏的奇怪行徑急需解釋了,嘴巴一快便說出一句事後無比後悔的話來。“太奶奶給了我這張卡,不過我覺得還是由你來保管更安全些!”
沐槿衣微微愕然,看着唐小軟獻寶一般遞過來唐雲氏剛剛給她的銀行卡,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唐小軟見狀忙將卡放在了桌子上,笑道:“反正跟着你我很放心的。”
沐槿衣很想說你自己拿着吧,何況等到了苗寨,能花到錢的地方也實在不多。可一見那女孩滿臉殷勤地望着自己,一雙燦然的桃花眼忽閃忽閃,這模樣,分明是還有下文。
果然,唐小軟扭扭捏捏地又開口了:“那個,沐姐姐,明天我們就要出發了哎。”
沐槿衣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怎麼?”
“那個,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嗎?”唐小軟鼓足勇氣在冷麵冰山面前說出了自己的願望。“我……我睡不着,想和你說說話。”
“不能。”
本也沒敢抱多大的希望,可當冷麵冰山果然就這樣不留餘地地拒絕了自己時,唐小軟一貫厚實的麵皮也禁不住有點疼。“為什麼嘛,反正大家都是女生啊……”
“還有別的事?”沐槿衣卻不理會她的糾結,她放下杯子站起身來,這擺明是要送客了。
“……”唐小軟被動地也站起身來,在沐槿衣冷然無謂的眼神下愈發鬱悶退縮,只好蔫頭耷腦地道:“沒……”
一抬頭,卻見沐槿衣不知何時已然走到了門后,抬手便打開了房門,然後轉身看她,清楚的示意。
“那好吧,沐姐姐晚安。”再厚的臉皮也禁不住這樣直白的請走,唐小軟扁着嘴,一臉委屈地蹭到了門口。剛想要再回身看一眼,沐槿衣卻毫不猶豫地便關上了房門,動作之快差點撞上她的鼻子。她心頭一冷,忍不住便腹誹一句:死冰山!
當初太爺爺大江南北地販煙葉真不算白走,自漢代而起,山河滄海、平原谷地幾經易變,一張地圖,任你保存再完好,按照原有的線路在現代也很難找到所謂的夜郎墓位置。
太爺爺是個極富鑽研精神的好老頭,在對比了無數古今地圖之後,他其實已經找到了夜郎墓的大體方位,只是因為“巫師之血”一直沒有誕生,隱藏線路始終沒有出現,所以他一直到死都沒有能夠最終破解這份夜郎墓地圖。不過也多虧了他老人家之前的功勞,才使得這趟出行變得輕鬆許多,繞去了不少彎路。
三天後,唐小軟和沐槿衣以及兩個堂兄唐愷與唐煒一行四人便到達了雲貴交界的一個小村落。唐小軟雖是聽說了自己祖上竟是少數名族,但自己有記憶以來卻一直是以漢人自居,身份證上寫的也是漢,所以對少數名族的同胞們依然是十分好奇,這一路走來就沒能閑着,東看一眼西看一眼,走不幾步就落在身後,最後還得被沐槿衣一個冷眼外加堂哥們的大嗓門給催得快跑幾步追上隊伍。
除了他們一行之外,街上也有其他穿漢服的人,更多還是穿着各色少數民族服裝的當地人,戴着款式繁多的銀飾走來走去,叮叮噹噹,陽光下很是惹眼。
沐槿衣領着他們在一戶“熟苗”家住了下來。按照地圖的指示,這裏也許就是他們能走到的大片人類集中地的最後一站了,再往前走,應當就到了苗寨的腹心地段,尋常人根本難以進入。
唐愷去雇了兩匹騾子,又催着唐煒收整好行裝準備第二天出發。唐小軟看着他一臉興奮地說這說那,還找了塊大青石不斷地打磨他的匕首,瞬間又讓唐小軟想起了那段殺豬宰羊,不,是看殺豬宰羊的苦難歲月。而唐煒更誇張,吃過晚飯就在小院裏吭哧吭哧地做掌上壓,一身結實的腱子肉在月色下一張一緊,油光閃亮,宛如等待許久終於即將上台的拳擊手似的急猛,看得她陣陣地倒牙。
唐小軟看不下去了,想想還是回房去找沐槿衣。“沐姐姐,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倆好像特別興奮?難道他們都不怕危險嗎?”
彼時沐槿衣正在抬頭研究房間裏的一根木樑,頭也不回地說:“人為財死。”
唐小軟一怔,頓時暗嘆自己真是蠢笨,太奶奶想找夜郎墓是為了子孫的健康,這倆堂哥無病無災,自然是指望着墓地里撈些錢財了。不過怎樣都好,他倆身強體壯,身手也厲害,全當是多了倆可靠的苦力——反正她才不稀罕墓地里的死人財。唐小軟的老爹唐勤之雖然近年來糟了病,但先頭生意做得好,又搞地產又開會所,着實有點財產,唐小軟自出生便不曾缺過花銷,手一伸就是大筆零花,自然是體會不到撈錢的辛苦。
可轉念一想,也不是,如果等下去了夜郎墓解決了詛咒問題,又能順手撈些值錢的古董什麼的,拿去賣掉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以後再想花錢都不必找老頭子伸手,那豈不是更好?沒理由白白便宜了那兩個傻大個堂哥啊。這樣一想,唐小軟對此次尋墓之行便更添了幾分期盼,心情也大好起來。“沐姐姐,明天我們出發去哪兒呀?”
沐槿衣仍在研究那根在唐小軟看來完全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的木樑,看也不看唐小軟一眼,眉頭微蹙着,隔了好幾秒才淡淡一句:“一個苗寨。”
唐小軟只當自己聽錯了。“一個苗寨?”
沐槿衣又不理她了,這次隔了更久,久到她終於從那木樑上移開了眼光。唐小軟忙抓準時機又問了一遍:“我知道是苗寨,我是問我們明天具體去哪兒?”
沐槿衣皺着眉,十分不解地看她一眼,淡紅的嘴唇微微蠕動,吐出四個讓唐小軟恨不得當場撲倒的字來:“一個苗寨。”
“……”這個人真的是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唐小軟十分氣悶地想。她本是閑不住的性子閑不住的嘴,可同行四人,倆堂哥是男人,還是倆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她看一眼就夠了,獨沐槿衣能說點體己話,偏生這女人嘴巴比蚌殼還緊,非萬不得已根本不接她的話,更別提主動理她。就像白天在街上似的,她興奮無比地和她說起看到的新鮮事兒,說了足足半個小時,沐槿衣居然只回了她一句:“人地生疏,你不要亂跑。”就轉身走了。轉、身、走、了!把她一個人晾在一邊氣了足足五分鐘。
眼見沐槿衣又轉身去研究牆壁了,唐小軟決定她的忍耐到此為止。她幾步上前,考慮到之前那記冷傲炫酷的手刀她沒敢伸手去拍沐槿衣,只大聲嚷道:“沐槿衣,你就不能和我多說幾句話嗎!我快要無聊死了!”
沐槿衣終於及時地給了她點反應,她回身看她,訝然地挑眉。“說什麼?”
唐小軟被她噎住。“說……就說說去哪個苗寨也好啊!再比如我們為什麼要去苗寨,去了要注意點什麼,或者要去多久,等等等等,這些都可以說啊!”
沐槿衣眸中一沉,一股冷意便徑直打在了唐小軟臉上,十分理所當然地說:“無論什麼苗寨,我帶你去便是。”
唐小軟思索了下,覺得這言外之意大約就是:沒有方向感又沒本事的人你在擔心什麼?姐姐我心裏都有數,我會安排好一切的,你問什麼問?
沐槿衣見她扁着嘴,一臉苦大仇深,頓了頓,又道:“經過禁地時會有危險,你不要擅自行動。”
禁地!看,問出重點了吧!唐小軟咽了下口水,趕緊問道:“什麼樣的禁地?”
這次沐槿衣是真的不想理她了,冷淡地看她一眼便轉身繼續去看牆壁,唐小軟一大堆話堵在喉間,可眼見如此卻也不敢造次,只好默默腹誹:哼,就等着看你怎麼帶我們過去!
月朗中天,夜漸深沉。
唐愷和唐煒早就睡了,唐小軟想打撲克解悶的血槽在沐槿衣面前又掉得滴血不剩,精神亢奮無法入眠的她只好溜溜達達出了房間,坐在吊腳樓外的青石樓梯上望着黛藍色的夜空發獃。今夜是滿月,皎潔的月光勻薄地灑落在整個村莊裏,小樓如山,竹林似海,一陣夜風悠悠吹來,帶來清新濕潤的泥土和竹子氣息。
唐小軟正看得入神,忽然一陣笛聲傳來,不同於素日聽慣的絲竹繞耳,這笛聲短促尖銳,忽而高亢悠揚,忽而尖脆嘹亮,聽得她陣陣心驚,卻又忍不住被牢牢地吸引住。藉著亮堂的月光,唐小軟走過幾步,身前便是一大片深幽絕塵的竹林,月光疏已密,風聲起複垂,斑駁的竹影下她很快看到一塊巨大的青石上正斜坐着一個女孩,一身苗家少女的青色裙裝,白色綢褲,半露出腳上一對青色緞面的繡鞋。烏髮如雲,戴着花樣繁複的銀飾,圓潤的耳貝上戴一對銀質蝴蝶絡索,手持一根青竹短笛正幽幽吹着。
唐小軟正要問話,耳邊忽然一陣沙沙聲響,她詫異地低頭望去,入目所見竟是一大片的小蛇正潮水般四面八方向她湧來,地上的竹葉被它們碾得七零八落,一股濃濃的腥臭味撲鼻而來。身為一個密集恐懼症患者,唐小軟嚇得頭皮發麻渾身發軟,要不是還剩最後一絲理智在,早已一屁股摔坐下去。
“不要怕……不要怕……”在心中瘋狂默念着,唐小軟強忍着沖鼻欲嘔的腥臭,閉上眼睛開始默念沐槿衣強迫她背誦的心經。
身體周圍彷彿是被這蛇群包圍了,滿耳皆是令人心麻的噝噝聲。可奇怪的是,那些小蛇卻彷彿對唐小軟並不感興趣,層層疊疊浪潮一般向著那苗衣少女的位置涌去。到了青石旁蛇群卻停下了,似是很想上前卻又迫於什麼原因不敢靠近,成片地疊在一起扭動身體,瞧去甚是可怖。
那苗衣少女忽然停止了吹笛,探手自懷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拔出瓶塞便將一些淡青色的粉末沿着巨石的邊緣傾倒了一圈。粉末見土即化,而那一大片扭動的蛇群卻忽然間瘋狂起來,它們開始毫無目的性地自相殘殺,一時間空氣中遍佈猩紅的血霧與腥氣,地上的竹葉被污血染透,催人慾嘔。
唐小軟又害怕又無助,心經還沒背完,一條冰冷柔軟的小蛇忽然游上她的腳背。因天氣較暖,她穿着一條九分長的仔褲,□出的皮膚被那小蛇一蹭,登時驚得整個人跳了起來,剛要張嘴大喊救命,一隻手驀地繞過她身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別出聲。”
“唔——”唐小軟瞪大了雙眼,待到鼻息間聞到那熟悉的清香,她整個身體才驀地放鬆了下來。太好了,是沐槿衣!感覺到身後有了依靠,唐小軟定了定神,偷眼去瞧身後的沐槿衣,只見她一雙黑瞳在月光下玄冰一般冰冷,目光直直地打在前方,淡而旖旎的長眉輕輕蹙着,彷彿正在思索什麼難以想通的事情。
唐小軟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那神秘的少女又開始吹笛了,不斷湧向她腳下又不斷自相殘殺的蛇群屍體愈堆愈高,剛才還潮湧般的蛇群很快便成了三四堆蛇屍。眼看還有零散的小片蛇群在幾米外緩緩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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