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態炎涼(四)
?怎麼可以這樣?
他是自己演藝事業的掌舵人啊!
果然是熙熙攘攘皆為利往!
天慢慢的陰了下來,大風呼嘯,夾雜着沙塵,打得臉生疼。到網顧銘義把大衣領子扯了扯,瑟縮了一下腦袋,茫然地走在路上。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伸手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打量了一下四周,在這樣的天氣下,行人甚少。
偶爾會有一輛汽車,開着昏黃的車燈,疾馳而過,顯得愈發的陌生荒涼。
他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地走到哪個地方了。
飢腸轆轆,卻沒有胃口吃飯。
路邊有個小賣部,門口亮着一盞白熾燈,彷彿夜航中的一座燈塔,指引着他不由自主的走過去。
顧銘義走進小賣部,四下瞅了一眼,櫃枱前坐着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正在嗑瓜子。
他這一瞅,讓坐在櫃前的老闆娘神色緊張起來。
也是,顧銘義戴着黑超,戴着帽子,還有口罩,活像一個出來行兇打劫的。
那個胖胖的老闆娘看到顧銘義不出聲,腿一哆嗦,用尖銳的聲音喊道:“老頭,你去哪了,你快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近。
顧銘義看到從後院跑出了一個中年男人,拿着菜刀,殺氣騰騰的看着他。
“你看看他這副打扮,太嚇人了,我以為是搶劫的。”胖乎乎的中年婦女躲在男人後面,驚恐地說道。
“搶劫的?”顧銘義啞然失笑,他看到中年男人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忙擺手說道,“我要一箱啤酒,我是來買東西的,別誤會。”
中年婦女鬆了一口氣,從地上搬起一箱子啤酒,放在櫃枱上,拿起一塊抹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塵,懶洋洋的說道:“你說買啤酒就買啤酒唄,還得這副打扮,你說你嚇人不,人家明星這副打扮我倒是可以理解,你說你這是幹啥玩意呢,大半夜出來嚇唬人。啤酒八十五塊,還要什麼?”
“拿點花生吧。”顧銘義有些無奈地笑道。
“三包,正好一百。”
“好,謝謝。”
顧銘義拿出錢包付了帳,搬着啤酒轉身要走的時候,那個悶悶的中年人,沉聲說道,“兄弟,這裏最近不大太平,附近有很多工地,比較亂,前些日子有人被搶劫了,我看你拿着這麼多錢很容易被盯上。”
“好,謝謝了。”
顧銘義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搬着啤酒,提着花生,顧銘義繼續向前走着。
走了沒幾多久他就看到一座高架橋,橋下幾根白色的支撐柱,他也正好累了,便搬着啤酒走了過去,摘下口罩,倚着柱子大口大口地喘氣。
喘了幾口氣,他打開啤酒箱子,揭開一罐啤酒,“咕嘟咕嘟”幾口,喝了一瓶,喝完之後,把啤酒瓶子一拋,易拉罐碰觸水泥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正要開第二瓶的時候,聽到後面有窸窸窣窣地聲響,回頭一看,兩個衣衫襤褸的拾荒者,看上去年紀不大,應該不超過二十歲。他們正裹着兩條絲絲縷縷的被子趴在一根柱子後面看着他,嘴裏流着口水,看着他手裏的啤酒。
原來是自己打擾了人家的好夢。
顧銘義朝着他們一招手,喊道:“來吧,請你們喝酒。”
至於剛才小賣部的老闆跟他說的,搶劫的事情,他倒是沒有放在心上。他是農村長大的,冬天晚上經常去村西頭的墳地,套鵪鶉,套兔子,套獾賺取學費,膽子早就鍛鍊出來了。
再看看這兩個拾荒的人,身子骨單薄的嚇人,再加上他這些年拍的動作片,論身手還真有兩下子。真要打架,他以一敵二沒問題。
之所以他要邀請這兩個,是因為他看到他們想到了自己。
他也撿過破爛,最讓他記憶猶新的一件事情是,炎炎夏日,他在縣城,看着一個小女孩拿着一瓶可樂在等車,他想要那個可樂罐子,所以他跟了那個小女孩一路。
最後人家小女孩把手裏沒開的可樂遞給了他。
他攥着可樂,坐在一個小廣場上,看着夕陽,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了那罐可樂。
而那一次他也是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喝完一罐可樂。
那個小女孩甜甜地笑容他至今難忘。
他也再也沒有喝到那麼美味的可樂。
現在回憶起來,舌尖縈繞的彷彿就是那股可樂的香甜。
正在胡思亂想着,那兩個拾荒小青年慢慢地來到了他的身旁。
他們也不坐在顧銘義身邊,隔着他幾米遠,打量着他。
顧銘義也不做聲,拿出了兩瓶啤酒,放在地上,輕輕一推滾給了他們。
兩個拾荒者對視一眼,拿起啤酒,打開不到一分鐘兩罐啤酒也下了肚。喝完了,意猶未盡的看着顧銘義手裏的啤酒箱子。
“過來喝。”顧銘義舉了舉手中的花生,示意他們靠近一些。
兩個拾荒者看到顧銘義沒有惡意,慢慢地爬到了他的面前。
顧銘義拿出啤酒,擺在了地上,又撕開了花生袋,讓他們吃。
兩個拾荒者也不客氣,拿起啤酒,抓起花生,大口大口地吃着。
“你們晚上就住在這裏?天氣越來越冷,這樣會凍壞的。”顧銘義溫聲說道。
“沒地方去,這裏不用交房租。”其中一個拾荒者,悶聲說道。
“我們在這裏好幾年了,人賤骨頭賤命也跟着賤,凍不死。”另外一個澀聲說道。
看到他們狼吞虎咽的模樣,顧銘義眼裏噙着淚花。這跟自己是何其的相似,只是自己熬出來了,可是他們呢?
顧銘義看到這兩個人一瓶接一瓶,不喘氣的喝,忙喊道:“給我留幾個,我陪你們一起喝。”
他心裏苦,看到這兩個拾荒的年輕人,他心裏更苦。
一醉解千愁,醉了就不用品嘗那麼多的苦楚了。
三個人不說話,就是喝酒,吃花生米,不知不覺,一箱子酒就見了底。
看着那兩個小年輕意猶未盡的模樣,顧銘義起身說道,“你們在這等着,我去買。”
“我去買吧,這裏我熟。”其中一個年輕人把流出來的鼻涕,“出溜”了回去。
“好。”顧銘義又坐回了地上。
只是那個說要去買東西的人絲毫未動,正在盯着他。
顧銘義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過來,他拍了一下腦袋,懊惱的說道:“哎,瞧我這腦子。”
他掏出錢包,抽出了一張毛爺爺遞給了他,思忖片刻,又抽出了一張遞給了他,溫聲說道:“買點肉食,別光喝啤酒,看你們餓的面黃肌瘦的。”
顧銘義沒有注意到的是,他在打開錢包的時候,那兩個人看到他的錢包,眼睛都亮了。
不一會,那個買啤酒的年輕人就一路小跑回來了。
只見他拿着一提子瓶裝的啤酒,還買了少量的肉食。
顧銘義一估算就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不超過五十塊,他也沒有點破。他知道過慣苦日子的人都想着把一分錢掰成兩半來花,他知道細水長流。
他剩下的這一百五十塊,饅頭鹹菜,足夠他們兩個生活大半個月了。
這兩個人見到了肉,更是拚命的吃了起來,酒一瓶一瓶的都落入了顧銘義的肚子裏。
顧銘義覺得頭越來越沉,喝了這麼多酒,已經是醉意盎然。
他索性躺在了地上,看着天上的一輪圓月,散發出銀色的光芒。
今天是十五,月亮又圓了,想家,卻不知道家在哪裏。
顧銘義眼角淌出了兩滴眼淚,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半醉半醒間,他感覺到有人在翻他的大衣口袋。
他忙起身,看到那兩個拾荒者拿着他的錢包正在極速狂奔。
顧銘義身上冷汗直冒,他拔腿追了上去,喊道:“別跑,錢給你們,裏面有我的身份證,你們還給我。”
但是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走路都踉踉蹌蹌,更何況追他們了。
眼看着與他們越來越遠,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只不過他正準備放棄的時候,他看到了路的那頭,來了一輛電動車,在這個寒冷的夜裏發出了溫暖的光芒,他忙喊道:“小偷,抓小偷。”
那兩個拾荒者看到前面有電動車駛來,聽到顧銘義喊捉小偷,也慌了手腳,他們兩個把錢包打開,抽出了裏面的人民幣,把錢包,朝着路邊的水溝一拋,兩個人分頭逃躥。
看到騎電動車的人還要去追那兩個拾荒者,顧銘義喊道:“算了,別追他們了,這裏他們熟,別吃虧受傷了。”
顧銘義踉踉蹌蹌地走到溝渠旁,看到那個錢包正在慢慢的下沉,他有些着急,加上喝了不少酒,手腳都失去了分寸,準備撈錢包的時候,腿一軟,眼看就要栽了下去。
他感覺到了一雙強有力的手,從背後環住了自己的腰。
“堂堂大男人,為何要輕生?”一個醇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