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山再起(一)
?北京,雨夜,電閃雷鳴,狂風呼嘯。;
已經是深秋,北京城卻正在下着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馬路上凌亂不堪,黃色的樹葉遍地都是,被狂風席捲而來的紙頁,膠袋,也隨處可見。狂風夾雜着暴雨,地上的雨水很快就彙集成了條條溪,折射着這個城市的燈紅酒綠。
天地都成了一片水的世界。
原本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北京城,在這恐怖的天威之下,難得安靜了一回。
在這樣的惡劣的天氣下,人們都保持了一貫的默契,儘可能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當然,特殊情況除外。
顧銘義坐在一輛奔馳車裏,看着外面豌豆般大小的雨滴敲打在車上,眉頭緊緊地皺着。一道閃電張牙舞爪地向他撲過來的時候,他本能地閉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因為他知道,下一刻必定是晃動大地的響雷。
響雷過後,顧銘義睜開眼睛,摸索出了一根煙,眯着眼睛歪頭點上,夾煙的手指微微泛黃,指甲蓋上也殘留着一種天然的煙黃,拿煙的動作自然優雅,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成熟味道。
只不過剛吸了兩口,顧銘義就重重地咳嗽起來,他把裹在腿上的毯子又往腿上拉了一下。
“黃叔,空調開到最大了嗎?”顧銘義揉了揉腫脹的腦袋問道。
“嗯,已經是最大了。”說話的是被顧銘義稱作黃叔的男子黃源,他正坐在駕駛座,聚精會神地開着車,目光卻通過後視鏡時不時打量顧銘義一眼,看到顧銘義劇烈地咳嗽,黃源嘆了口氣道,“唉,小義,你感冒得這麼厲害,還是少抽支煙吧,要不然把下一個應酬推了吧,早點回去休息。”
“沒事黃叔,跟趙玉材已經約好了,一會還要去陪他喝幾杯。現在正好抽支煙提提神。”顧銘義又咳嗽了幾聲。
“趙玉材?原來是他,他會不會不懷好意?”黃源沉吟了一下,說道,“聽說他的名聲一向不好。不過今年他也算轉運了,今年上映的這部愛情喜劇,沒想到能夠逆襲,成為票房黑馬。他也跟着得瑟了起來。還記得三年前,他找到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想請你當他戲裏的男主角,誰不知道他是爛片之王,接他的戲不是自降身份嘛。雖然咱也沒得罪他,但是也駁了他幾次面子,怕他還記恨你。”
“這次的應酬是公司老闆王冬給我爭取的,現在趙玉材正在準備一部新戲,也是愛情喜劇。愛情喜劇現在很吸粉。我得把握住這次機會。至於記恨我也是應該的,大不了咱屈身賠個笑臉。畢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也需要仰人鼻息了。”顧銘義輕吐了一個煙圈。
“小義,你能這樣想很好,只不過事業起起伏伏很正常。你的演技可是比那個什麼任曉青,佟春來強多了。你東山再起只是欠缺一個時機,我相信你沒問題。但是一定不能操之過急,你要等待機會。”黃源看到他的臉上明顯有了疲倦之色,就勸慰道。
顧銘義搖了搖頭,說道:“等待可不是我的一貫風格,如果一味等待。不僅養不起車房,恐怕我連你的工資也發不起了。你剛才提到了任曉青,佟春來,當年我們三生是平起平坐的,現在卻被人家落下了不止一個身位,在這個拜高踩低的娛樂圈,一步趕不上,十步望不見。所以我得儘快讓觀眾知道我顧銘義已經回來了。”
“你就是太拚命了,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就像你從高樓上往下急沖的那場戲,明明可以用替身演員,你堅持不用,把脊椎摔傷了。如果不是受了那麼重的傷,如果不是休養的這三年,還用去看別人的臉色。大導演,大製作,還不由得我們挑嘛。”
“算了,黃叔,不說這個了,這些年也辛苦你了。你兒子快要結婚了吧,我這裏還有一些積蓄,你拿着在北京買套房子吧。”顧銘義換了個話題。
“小義錢我真不能要,你從老家把我帶了出來,我很感謝你。你養傷的這幾年,不僅沒有把我辭退,工資還多給了一些,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
“好吧,你什麼時候需要再跟我說,我有些累了,先眯一會,到了你喊我。”
“好。”黃源看了一眼疲憊不堪的顧銘義,又嘆了口氣。
半個小時后。
“小義,到了。”黃源把車停下,回頭喊了一聲。
顧銘義依舊慵懶的倚在後座上,眼睛緊閉,紋絲未動。
“小義。”黃源的聲音大了一些。
顧銘義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窗外,雨勢依舊那麼猛烈,“嗯,黃叔,到了嗎?”
“你太拚命了,小義。看你太累了,要不然我們不進去了,大不了咱不幹這一行了,咱回老家,什麼活還養不活自己。醫生都建議你不要從事這一行了,你的脊椎已經承受不得吊威亞了。”
顧銘義的眉頭緊緊的蹙在了一起,低聲說道:“黃叔,回老家這事你就別提了,那個鬼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想再回去了。我要的是出人頭地,萬眾矚目,只有在這裏,只有這一行,才能滿足我的野心。好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我還年輕,抗得住。你在這等着我吧,可能會很晚。”
“從這裏到那個‘愛來酒吧’還要走一段距離,傘又落在了吃飯的酒店裏,你過去肯定就濕透了。你把我這件衣服披上吧。這些人也真是古怪,每次出來玩都要選一些彎彎角角的地方。”黃源脫下了身上的衣服,遞給了顧銘義。
顧銘義接過衣服,微微一笑,“只有在這些地方,他們才不會被狗仔隊盯上,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才不會被曝出來啊。”
打開車門,戴上墨鏡,衝進了漫天風雨中。
黃源在車上看着他把衣服蓋在頭上,在雨中狂奔的畫面,鼻子一酸。再聯想到他的身世,不禁感慨萬千。
人們都看到明星,在電影裏,電視裏,在紅毯上,在發佈會上那光鮮亮麗的一面。背後的辛酸苦楚,真是冷暖自知。
這孩子從小到大受到的苦楚,也就只有他才能深切的感受到。
顧銘義到了酒吧之後,先去了洗手間,找到鏡子,摘下墨鏡,打量了一下自己。
這是他這麼多年養成的一個習慣,每次應酬前,總是要習慣性的檢查自己的儀容。
由於是冒雨跑進的酒吧,雖然披着衣服,但是頭髮仍舊被打濕了,雨水順着雪白的脖頸,淌進了他的胸膛上。
連續征戰酒場,他已經是疲憊不堪,平日裏,那雙幽暗深邃的桃花眼,此刻已經佈滿了血絲。皮膚相對於三年前的光潔白皙,已經有了稍許暗黃。唯有他最滿意的鼻子,依舊高挺,像刀刻一般,使得他本來俊美秀氣的容貌,添了一絲剛毅的味道。
他掏出了一方手帕,擦了擦眉梢鬢角的雨水,掏出眼藥水滴了一滴眼藥,眨巴了一下眼睛。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把自己調整到了最佳狀態。
他對着鏡子,露出了一個笑容,念叨了一句,“顧銘義,你沒問題的。”
戴上墨鏡,臨走時看了看放在檯子上的濕衣服,拿了起來,走到垃圾桶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丟掉,寄存在了前台。
他知道黃源一貫會過日子,倘若把這件穿沒幾次的衣服給他丟掉,他又會心疼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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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