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佳媳

第35章 佳媳

春狩年年如此,並無新意,唯一不同的是年年都有些新鮮面孔和血液。

今年春狩,陪着皇帝來的是慕容心的母妃陳貴妃和常美人,常美人品級不高,出自皇後宮中,甚得皇帝喜愛。

皇后因太后心情抑鬱,留在宮中盡心,並主持大局。

寧妃雖出冷宮,但並未恢複位份,如今,便是見到常美人一流也要迴避問候,更挰論隨駕左右。

皇帝帶來的美人少,但是各家勛貴朝臣隨行的美麗女兒卻多了。

大烮皇室納妾早,然娶妻卻晚,當今皇帝的幾個成年兒子,除了太子,其他都還尚未定奪皇妃正位。

一面,皇帝需要平衡各方勢力,並不主動提及,另一方面,皇子的母親各個也需要權衡各家勢力,同時,還不能過於強強聯合,引起皇帝或太子忌憚,這樣的親事,加之兼顧女子的容貌才學性情,着實難以定奪。

但是今年皇帝顯然有鬆口的跡象,且北狄的小姐在皇家宴會上直言聯姻之事。

各家適齡閨女的王親貴戚坐不住了,就連慕容昕的母妃陳貴妃也坐不住了。

她藉著春狩前嫂嫂進宮說話的當頭,將自己的意思點了點,陳家嫂嫂回家沒多久就佈置了場宴會,到會的閨秀千金人人記錄在小本上,然後根據分數不同划拉出十八位妙齡千金,專門遞了春狩邀請的帖子。

老四雖然母妃不在,但是皇后這個名義的嫡母做的很到位,也為他精心選了十來戶。

到後來只剩下二皇子上無所靠,下也不操心,有年長的宮妃問他,他便敷衍兩句,實在急了,便道:“我只喜歡漂亮的。”

春狩一開始,從隨行香氣芬芳的馬車便已經開始冷槍暗箭,適齡的少女們早從母親哪裏知道了緣由,一心只是裝扮自己,求的一鳴驚人。

有兄弟在朝中為官的,也得了便宜行事的囑咐。

慕容昕騎着高頭大馬緩緩經過,撩動了身旁馬車一窗的春心。

寧卿扮作他的護衛,和霜風一起,見狀不由蹙了蹙眉。

慕容昕見狀走的愈發的慢,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眼睛的餘光掃向寧卿緊握韁繩的手,愈發得意。

霜風夾在兩人直線位置,只覺如坐針氈,屁股像在馬鞍上坐不住似的。

“今年人好像多了很多。”慕容昕轉頭跟寧卿說話,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快看,多少美人在暗送菠菜。

完全不需要這樣做好嗎?寧卿跟看個幼稚的孩童一般不為所動。

被寧卿傲嬌一眼后,他老實轉了回去。

“咦,連顧我在也來了?”慕容昕驚道,“他還把那醋老虎帶來了,嘖嘖,今天這麼多美人,他是準備直接讓他娘子飲醋而亡嗎?”

遠遠一聲清脆的馬鞭聲,接着一個一身火雲般的姑娘沖了過來,她騎着一匹同樣顏色的駿馬,只在馬鞍上點綴了雪白的絨毛,和身上雪白的披風輝映,顯出一臉的精緻和透明來。

霜風眼睛一直,先是看向慕容昕,他還在感慨萬千的模樣,他轉過頭看寧卿,她卻是面色微變,悄悄轉過了頭。

顏杯本是和阿布勒等人一起縱馬,乍然看到慕容昕,甩着鞭子便追了過來。

“三皇子。”她俏生生叫了一聲,今日一身騎裝,頗為颯爽,轉眼卻看到旁邊一輛馬車裏面的姑娘正含羞帶怯的表情,不由一哼。

慕容昕轉頭正好聽見冷哼,定睛一看原來是顏杯。

他揚了揚眉,先是一閃而過的疑惑,緊接着卻是毫無顧忌從上到下將她掃了一眼。顏杯雖是不拘小節,對於男兒這般直誨的目光也有幾分澀意,移開了眼睛看向旁處,一手攪着馬韁。

還不待她說話,慕容昕卻是露出疑惑表情:“這位小姐,我們可曾見過?”

“呃……”顏杯一怔,連忙道,“三皇子,我們前幾日在朱雀大街是見過的。三皇子還記得嗎?那時候,有點小誤會……我兄長也說此事是我莽撞,還請三皇子不要放在心上。”

他們說話間,旁邊的馬車已經走出半個馬頭,那精美刺繡的窗帘半掀。慕容昕拍了拍馬,速度正好追上去,然後他輕輕向那舞動的窗帘揮了揮手,引起裏面一聲訝異的輕呼。

“崔小姐,聽崔研說你馬術甚好,到時候定要討教一二。”崔家小姐溫婉一笑,放下窗帘,慕容昕這邊招呼完說罷,這才轉頭看向顏杯,“小姐方才說什麼?”

如此幾乎不加掩飾的輕視和污衊瞬間惹惱了顏杯,她並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之前慕容昕的“不相識”分明就是赤~裸的怠慢。

“三皇子不是喜歡馬術嗎?顏杯不才,倒是想向三皇子討教一二。”她仰頭看向慕容昕。

慕容昕笑了笑,然後看了她一眼,直接拍馬前行,那抹笑意透着濃濃的不屑和肆無忌憚的無禮,還有一絲淡淡的厭惡。

顏杯何曾受過如此怠慢,她是天子面前都敢拔箭的人,眼看他的馬已經走出半個馬身,顏杯完全回過神來,她回過神來第一件事,便是要好好的和這個目中無人的三皇子說道說道。

她嬌斥一聲:“站住。”

慕容昕沒理她,他正巴不得她越討厭他越好,完全當聾子一般往前走,他一走,跟在身後的霜風和低調垂頭的寧卿也自然是緊隨其後。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草原上的大小姐,也絕不可能當眾將慕容昕拉扯下來,這場悶氣註定她自己受了。

寧卿經過的瞬間,同情的用餘光掃了眼已經快要氣的炸裂開的顏杯,她的眼睛掃過那裂雲馬踢踏躁動的馬蹄,忽覺得勁風一起,幾乎是本能的瞬間,她先勒轉了馬頭,而就在她移開的瞬間,惱羞成怒的顏杯竟然一個倒刺馬鞭抽在自己的馬背上,紅馬吃痛,高高揚起半個馬身,拔足就要狂奔。

這個顏杯真是瘋了。寧卿一瞬間覺得,為了激慕容昕和她賽馬,她竟然連自己的安危也不顧了!

要知道顏杯大小姐這麼明目張胆的跑過來,而又在慕容昕的勢力範圍出的事,他於情於理都必須要出手相助,而就算是順利救下,顏杯擠出幾滴眼淚,便可以輕輕鬆鬆將事情推出去,如果要是救護不利,那那慕容昕更是難辭其咎。

要是顏杯再在馬背上摔出個好歹,只怕慕容昕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了。

寧卿被自己一瞬間的腦補搞出一身冷汗,一思及此,她幾乎沒有多想,直接從馬背上躍出,凌空就勢拉下騰空欲奔的烈馬,烈馬巨蹄在半空虛踏幾步,然後重重的踏下來,而就在這時,正好被驚動的霜風和慕容昕同時勒住了馬轉過頭來。

於是顏杯的馬蹄重重踏在了霜風的馬屁股上,馬兒吃痛,幾乎搏命一縱,然後,霜風的馬頭便狠狠撞向了慕容昕的馬屁股上。

馬兒被撞了往前一彈,差點將慕容昕甩下馬身,這樣一匹戰馬和野馬的後裔,如何能受此挑釁,它后蹄一揚,踢向霜風,被慕容昕制止后,改為前蹄直立,然後嘶鳴一聲,竟然直接狂奔而去。

慕容昕騎馬難下,當下只得用力挽住馬韁,隨馬而去。

顏杯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那個始作俑者,她惱怒的瞪了一眼還緊緊拉住馬韁的寧卿,那白皙修長的手指莫名讓她惱恨。

“滾。”她一鞭子直接抽了下去。

然而,鞭子沒有到寧卿身上,便被霜風握住了。

“顏杯小姐。武成王府里的侍衛還不用您來教訓吧。”

顏杯惱怒的想要拉回自己的長鞭,但是卻像是被一塊巨石束縛一般,動不得分毫,她暗暗吃驚,面上卻絲毫不減氣勢。

“你這樣的奴才,也配跟本小姐說話?”

長鞭的倒刺在用力中潛入了霜風的手掌,細密的鮮血順着手腕流下,他卻眉眼未動。

“在下倒是忘了,北狄和大烮不一樣,北狄的部落主沒有自由的將士,顏杯小姐的部族裏面,除了主人就是奴才,不,還有主人和奴才生下的……不知道是叫主人好,還是叫奴才好。”霜風並不是個刻薄的人,可是說起刻薄話來完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顏杯的臉頓時漲紅,她自詡出身高貴,可是很多時候還是不得不喊那些從低賤女奴肚子裏爬出來的“野種”叫兄長。她的眼裏一閃而過殺氣。

“找死。”

寧卿看了霜風一眼,她一把鬆開手裏綳直的馬韁,與此同時,霜風猛然鬆開手裏的馬鞭,顏杯倒退着連退兩步,掛滿倒刺的馬鞭上,此刻閃着盈亮的綠色。這馬鞭竟是淬了劇毒,機關合併之時,和普通的馬鞭並無區別,但是一旦扭開馬鞭上的機關,便會流齣劇毒來。

她見行跡已經敗露,倒也坦然,慢悠悠的關好機關,看了眼已經降服烈馬折身而回的慕容昕,慢慢道:“聽說草原狼多,各位還是小心點好。”然後,她的眼睛從霜風寧卿,還有一旁崔家小姐的馬車上滑過去,刀子一般。

顏杯這麼一場鬧劇,倒是讓慕容昕心情更好了些,他雖不擅□□,但是料想一個女人被自己一再當眾折辱,且擺明如此輕視的態度,斷然不會再生出其他的念頭。

到了圍場外的草原,皇帝的行轅早已佈置妥當,貴妃和美人的雅帳也緊隨左右。

慕容昕前去拜見母妃,少不得又是一頓叮聆囑咐,事關終身,更是言辭懇切,恨不得秉燭夜談一般,這些年,或許是貴妃年紀大了,比之年輕時候,少了不知多少鋒芒,多了好些柔和,慕容昕倒是不像以前那般抵觸和她的相見。當然,如果少了那些喋喋不休會更好。

半柱香時間過去,還是沒有停下來的勢頭,慕容昕先是耐着性子,然後開始左搖右晃,魂不守舍,陳貴妃見狀更是不滿。

“少不得在跟前,越發沒有規矩。這般便坐不住,叫你父皇看見又該說你毛躁了。”

“父皇又不在。”

“父皇在不在都是一樣的。當日你被面壁,母妃何嘗不想替你說情,最後還是想到底能磨磨你性子卻是。如今看來,卻是一樣的。”

“母妃,如若男兒都和閨閣女子一般,斯文有餘,孔武不足,那便早叫那幫蠻人打進長安了。規矩此事,兒臣平日不是做的很好嗎?朝臣父皇可是都交口稱讚的。”

“規矩不是給別人看的,是給自己用的。”陳貴妃道。

慕容昕便常常嘆了口氣,拿出一種兒子特有的少年老成的無奈來,看的陳貴妃一笑。

“好了,你自己知道,母妃也不多說,今日你且在這些珠寶裏面看看,都是母妃這些年得的賞賜裏面挑出的精品,選上一件,要是看到喜歡的姑娘就送與她。那時候,母妃便知道怎麼做了。”

慕容昕隨手在幾個托盤上一拂,憂傷的嘆氣:“母妃,不如我們還是來說說規矩吧。”

“傻孩子,你年齡不小了,早已到了建牙開府的時候,這些年因為母妃,也因為北境的事情耽擱太多,聽月姑說你府里現在竟連像樣的妾侍都沒有……”她憂慮的看着慕容昕,“男子成家立室,方才算的正事,你父皇也才會越發信任你。現在你小皇叔徹底失去了聖心,他當年和老四一同指責你,如今在你父皇看來,卻是另有因由。老四是太子的人,這樣一看,他會忌憚的便是太子——竟能將原本風花雪月事不關己的福王牽扯進來,那背後隱藏的力量該有多大?”

慕容昕的手無意識滑過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便頓下了,這條宮絛,主色為碧青色,說是五色,更像是不同程度的碧青,中間的碧色絲繩串聯起兩端青水般的翡翠,尾部的流蘇和碧色絲繩顏色相同。

乍一看,彷彿一汪碧綠的水,被陽光流轉其間,而泛出不同濃淡的碧青來。

他立刻想到那一張清麗的臉龐,卻是太過相稱,主意一定,便下手拿起了宮絛,然後順手撿起一支步搖一隻方勝。

陳貴妃以為自己說辭見效,頓時一陣安慰,又見他猴子搬玉米似的撿起一個又一個,不由道:“你仔細挑揀一樣稱心的送去即可,拿了這麼許多,卻是到底要送多少姑娘。”

慕容昕笑道:“母妃,多幾個備選總是好的,您想,要是兒子看中了,你不喜歡怎麼辦,要是咱們都喜歡,父皇不喜歡怎麼辦?”

陳貴妃立刻被說服了:“這倒是。再選幾個罷。”

慕容昕晶亮亮的眼睛看着她:“那兒子倒是想問問母妃,喜歡什麼樣的兒媳婦。”

陳貴妃早有準備一般:“當母親的哪有不希望孩子好。母親當然是希望旭兒能娶到自己心愛而又愛慕你的姑娘。但是,行走在這深宮之中,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即使你自己沒有野心,別人又何嘗會同樣認為。你的父皇當年有多寵愛你,皇后就會有多忌憚你。她的兒子不爭氣,可是她又不能阻止別人的孩子爭氣,那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將所有比他聰慧的孩子都除掉……如今我們已經箭在弦上,只有穩固自己的位置,才能有爭取成功的希望。母妃這次為你選的姑娘,都是家世良好性情聰慧的,崔家小姐,宋家千金,這些你之前都已經見過……”

“母妃為兒子着想,永旭知道。”慕容昕眼眸深沉,母妃都清楚的事情,其他人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對於年富力強的皇帝和現在的形勢來說,想要奪嫡,最重要的東西,從來不是姻親,不是結黨,不是膨脹的勢力和功高震主的威望。

他看向自己的母親,循循善誘:“假如旭兒只是一個平常百姓之家的兒子,問他的母親這個問題呢?”

陳貴妃聽了這話,想了一想,臉上便浮現出一抹期待的表情,回答道:“如果是這樣,當然是喜歡——能生的啊!三年抱倆,一胎龍鳳都可以!!”

噗——霜風看着站在帳篷外,臉色異常詭異的寧卿,生生憋下一口悶笑。

然後,帳篷裏面傳出慕容昕長吁一口氣的聲音:“這樣的話,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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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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