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溫府初遇
初春的季節,溫度依舊像冬日般下降的很厲害,乾燥的空氣里漂浮的都是陰沉的味道,明明才是上午,冷風習習的府邸硬是籠罩在一片深郁之中。人們身上還穿着冬季厚厚的棉衣,可若是離開屋子來到外頭,身子骨依舊會覺得陣陣發冷。
寬闊的大庭院裏,栽滿了半大不小的梨樹下,梨樹在春風裏長的鬱鬱蔥蔥,樹叢里點綴着一樹樹白色美麗的梨花。
風一吹,梨花吱呀一陣顫抖,很快便會有朵朵的白色小花墜落樹枝,落在樹下仰頭站着的男孩身上。
男孩年紀約莫十歲,站在一棵最大的梨花樹下,仰頭着迷的望着頭頂美麗的花樹,似乎也被滿院的梨花深深吸引。
看男孩身板兒發育的不錯,強而不弱,全身穿着一身黑色的錦袍,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眉眼高挑,五官極為俊帥端正,拼湊在那張介於半大孩子的臉龐上,顯得異常的英氣勃勃。
“子慕,快過來,看你落了一身的花瓣呢。”吱呀一身,內堂的門帘被人掀起,一位面容溫婉的年輕夫人從裏頭走出來,笑眯眯的走到男孩身旁,“怎麼站在院子裏?外頭很冷呢。”
“娘。”溫子慕回頭望見是自己的娘親,趕緊迎上去,帥氣的眉眼間微微的笑着,透着一股超乎年紀的穩重感覺。“我在這裏等爹爹回來。福伯說爹爹馬上就要回府了。”
知道兒子非常想念已經一年多沒見面的夫君,汪夫人搖搖頭,溫柔的笑道:“你爹是要回來了,可你這傻孩子也不必站在這裏吹冷風等啊。”
汪夫人說完吩咐身後的丫鬟們取過一個火盆放在庭院裏的石凳旁,牽著兒子的手就和他坐在石桌邊。
丫鬟們捧着幾個果盤上來,裏頭都是一些水果和瓜子甜點,如今放在石桌上,又送上了一壺熱茶。汪夫人和兒子一起圍着坐,笑談間倒也不至於太過冷清。
溫子慕上午才隨母親汪夫人從老家來到鄂州,他的爹爹就是鄂州府新上任的刺史溫正道。
溫家祖上是幾代的書香門第,溫正道就是通過科舉高中狀元踏入仕途的,偏偏唯一的兒子溫子慕不像他,對於祖上一直推崇的讀經研書,溫子慕打小就不甚精通,只一味的喜歡學拳舞劍。
別看他才十歲,通身的本領隨武學師傅學的好極了,一人對付三四個成年人都不在話下。
溫正道膝下就這有這麼一個獨子,見他喜武不喜文雖然心裏失望,倒也不強求,如今命人將妻兒都遷來鄂州,也只希望一家子人都能夠團團圓圓的生活在一起。
丫鬟們奉上來的果盤裏放了幾個蘋果,逆時節的東西來之不易,汪夫人知道兒子愛吃便取過刀子要為他削皮,溫子慕見了連忙懂事的自己拿過去,說了一句自己來便拿着小刀小心翼翼的削着蘋果皮。
一個大大的蘋果被他削了一半時,溫府的大門終於開了,溫正道帶着幾個小人從外頭走進來。乍一看,溫正道懷裏似乎還抱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爹!”溫子慕馬上捏着蘋果衝出來,一把撲上爹爹的腰抱着,歡喜的仰頭說道:“爹爹總算回來了,子慕好想爹爹!”
溫正道放下懷裏的黑團團,彎腰就把兒子抱起來甩了幾個圈,伸手舉高兒子掂了掂,笑道:“一年多沒見,子慕好像又長高了?而且還重了!”回頭見了微笑着過來的夫人,溫柔的點頭喚道:“夫人。”
汪夫人十分貼心的抱下兒子,“夫君,你公事繁忙想必是累了,快些進內堂去坐下歇歇,我去吩咐下人們開膳。”
溫正道搖頭笑道:“我不累。”說著又摸摸溫子慕的臉,樂呵呵的說:“我的兒子又長英俊了,像個小男子漢了!”
溫子慕害羞的紅了臉,抿着嘴羞澀的說:“爹爹笑我,子慕本來就是小男子漢!”
溫正道聞言哈哈大笑。
溫子慕不好意思的想要去牽爹爹的手回屋裏,沒想到卻看到了爹爹的身旁正站着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孩子,一身爛灰布披在身上,頭髮又長又臟,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嚇的他差點“啊”的一聲叫出來。
還以為是哪裏的小乞丐,溫子慕拉拉爹爹的手,低聲問道:“爹,這個小乞丐是誰啊?”穿的這麼破破爛爛的,好可憐!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溫子慕覺得在他說出這句話時,對面那個小乞丐原本像是蒙了一層灰的眼睛似乎閃了閃,突然變的亮晶晶的嚇人,就跟要吃了他似的死盯着他。
溫正道搖頭一笑,捏捏兒子的臉蛋說:“子慕,這個孩子可不是小乞丐,他是我們溫府的小客人,今後要暫時的住在我們家的,他叫……對了,小殿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聽到在問自己的話,蕭乾生將兇狠的目光從對面那個長的很英俊的大男孩身上移開,心裏卻依舊在狠狠的罵他,竟然敢說他是乞丐,他才是乞丐!他們全家都是乞丐!
如果不是他的父親是鄂州府的刺史,他們能夠給他提供舒適全新的生活,他才不會跟他爹回府,也保證一定會狠狠的撲上去咬死他!
至於他的名字,蕭乾生不打算開口告訴任何人,不是因為他的名字有什麼好稀罕的,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額,小殿下?”溫正道沒想到這個小皇孫會不搭理自己,摸摸鼻子只得轉身跟兒子叮囑。
“子慕,你聽好了,小殿下今年才六歲,比你要小,以後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把小殿下當自己的弟弟疼愛。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你都要先讓給小殿下,要陪着小殿下玩知道嗎?”
“弟弟?”從小就盼着能有個弟弟陪玩的溫子慕聞言閃亮的眼眸一燦,連忙望一眼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裏的小黑人,見他的確比自己要矮一截,應該可以當自己的弟弟吧,於是高興單純的直點頭。
“是,子慕知道!”
汪夫人覺得奇怪,不知道夫君口裏的小殿下到底是誰:“夫君?這……”
“夫人莫急,我晚上再細細的告訴你。”溫正道在汪夫人耳後低語,想了想后不放心,還是把她拉到一旁的梨花樹下,將小皇孫的來歷和經過娓娓道來。
這頭,溫子慕和蕭乾生還站在一起,面面相覷。
溫子慕雖然打小就調皮搗蛋,但是在家人面前一直都乖巧懂事,如今聽爹爹說要自己照顧這個小黑人,又說以後就是他的弟弟了,他便真的把蕭乾生當成了自己的新弟弟。
雖然奇怪為什麼小黑人一直低着頭站在原地,既不說話也不動彈,但是看他那麼小,溫子慕還是單純的喜歡他的。
“喂,你怎麼不告訴爹爹你叫什麼名字?”溫子慕臉上露出帥帥的笑容,慢慢的湊近蕭乾生身旁。
蕭乾生頭也未抬,直接無視他,只是把自己的小身子往另一邊移了移,那意思就是很明顯的不希望溫子慕靠近自己。
溫子慕見之連忙停住自己的腳步,摸摸鼻子繼續說:“我叫溫子慕,溫暖的溫,子曰的子,羨慕的慕,你以後可以叫我子慕哥哥,爹爹說你以後就是我的弟弟,我以後就是你的哥哥了!”
笨蛋,如果什麼事都只要你爹說什麼就是什麼,那怎麼不叫你爹說我還是以前的皇太孫?小孩心裏有太多複雜的情感,這些情感超出了他的年紀和心智,冷笑一聲,他還是沒有理會溫子慕明顯的討好。
溫子慕有些心灰意冷,覺得這個小弟弟好像不太惹人喜歡啊,不像以前老家隔壁二狗的弟弟,小小的,軟軟的,總愛纏着二狗跑前跑后,可沒把他羨慕的要死。如果不是自己娘親身體一直不好,他也早就有了一個真弟弟了。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溫子慕低聲咬着唇,語氣軟軟的說:“你如果不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我以後要怎麼叫你?”
蕭乾生忍不住對旁邊翻了個凌厲的白眼。他能不能不要吵?一張嘴說個不停的煩死了!
“你怎麼都不說話?”這個小黑人真不討喜,他都快要不喜歡這個他了!
溫子慕失望的嘆口氣,想了想突然心裏一動,連忙跑到石桌邊,拿過自己剛剛削好的一個蘋果就跑回來,笑的一臉暖暖的湊到蕭乾生跟前。“給你。”
蕭乾生抬頭,入眼的是比自己大四歲的俊秀臉龐,再看自己面前那個削好的大蘋果,雙眼猛的戒備起來,心裏微微也有些奇怪。
他為什麼會給他吃的,還會對着他笑,是不是又像以前地牢裏的那些衙役一樣,突然給他東西吃,其實是在裏面下了瀉藥?
心裏這麼想着,小孩沒有半絲猶豫的抬起眼恨恨的瞪着眼前的小哥哥,一把抓住他的手,張嘴便狠狠的咬上去!”
“啊——!”溫子慕痛的一聲大叫,手裏的蘋果瞬間落在地上砸的稀爛,吃力的將自己的手臂從小孩嘴裏抽出來,低頭一看,手腕處光滑的皮膚居然已經被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齒印,上面已經冒出了絲絲血跡。
驚愕的抬起頭,不敢相信的質問:“你為什麼咬我?”
小孩咧開薄薄的嘴角,遮住半邊的臉蛋突然上露出陰冷而囂張的笑容,一字一頓冷冷回道:“你才是乞丐!”
溫子慕:“……”
庭院裏,兩個小男孩就這麼互相揣着敵意的對站着,一個戒備深深,一個委屈不已。身後,梨花樹鬱鬱蔥蔥的一樹一樹盛開。在這春光冷冽中,他們第一次相見,溫子慕十歲,蕭乾生六歲。
溫子慕一直都記得,那時的蕭乾生還不是以後那個絕美凌厲高高在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盛皇帝,他髒兮兮的,小小的,瘦瘦的。他歡喜的遞給他一個剛剛削好的蘋果,而他呢?
他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在他的手腕處,那排淡淡的牙齒印一直都在,至死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