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芙兮進階後期后,修鍊的進度明顯慢了下來,但她的修行所花費的時間卻半點沒減少。
除了每隔倆月上樑老的葯谷一趟之外，其餘時間都在石室里修鍊打坐，這樣千篇一律卻又單調的生活,讓芙兮原本還有些波瀾的心終歸於平靜。
星霜荏苒,轉眼間二年時光流過。
芙兮這些年來只在石屋與葯谷間穿梭,修鍊成了她的全部。
這天傍晚，紅日西斜。
芙兮因要事匆匆前來找梁老,卻不想意外看到了那人。
殷無言一身玄袍,背負着長劍，迎着夕陽站在深灰色的磐石之上，夕陽將千山萬嶺照得一片通紅,遠處的彩雲,漫山遍野的群樹繞着陡峭的山岩，勾勒出一幅雄偉的畫面。
他像是在等着誰，神色卻依舊清冷。
直到芙兮推開家師的石室門,看到圍在梁老身邊的若靈,這才恍然大悟起來。
芙兮這次來葯谷,卻是來向家師請辭的,這幾個月以來，她發覺到自身修行的最大的麻煩——她遇到了瓶頸，即便她吃遍了師父為她煉製的丹藥收益依舊微乎其微,她的修鍊進度已經徹底停滯了。
既然單純的修鍊沒了進展,那麼她只能選擇外出試煉了,通過一些外力手段嘗試着破了這次的瓶頸。
“那麼梁長老，若靈先走一步了！”見到芙兮推門而入，若靈睫角微彎，露出一個可愛甜美的笑容向梁老請辭。
梁老搗鼓着藥草，甚至連眼皮都沒抬，只是騰出一手揮了揮，示意對方可以走了。
但若靈的笑容卻並沒有因為這怠慢的態度有半分的減少，反而朝芙兮嬌俏地吐了吐舌頭，轉身便出了石室。
她真的變了不少。
芙兮看到若靈眸光清澈，沒有半點惱火的模樣，心中不由如是想到。
這要是在以前，但凡對若靈的態度差了點的，依着她的性子一定會甩臉色給別人看。況且若靈有多討厭自家師父，芙兮是再清楚不過的，即使是為了丹藥，若靈也絕不會親自前來，可今日竟是不僅來到此處，對梁老的態度竟還出奇的好。
若靈曾經口口聲聲說，她就是不喜歡梁老對誰都擺着一張臭臉，不屑搭理的模樣。她還常常為自己打抱不平，半撒嬌地勸慰“芙兮師姐你可是梁老的嫡傳弟子耶，他對你竟也是這樣的嘴臉，也難為芙兮師姐還事事都向著梁老了。”
今日若靈的這番態度，實在是令芙兮感到吃驚。
“何事？”
正當芙兮細細思索之際，一道冷漠的聲線乍然響起。
芙兮一怔，回過頭來。
看着自家師父搗鼓着藥草面無表情的模樣，想了想，好一會兒才將自己修鍊所遇到的難題一一道出。
聽到自家徒兒想外出試煉，梁老手上動作一頓，他將手上一抹火紅色的草藥隨意往亂糟糟的、東倒西歪擺放了許多瓶瓶罐罐的石桌上一丟。
他抬起頭來，雙目因為常年待在室內有些渾濁。
他就這麼看着芙兮，一句話也沒有說。
芙兮不知道自家師父此刻心裏的想法，也只得低着頭，等待師父的回答。
又是過了好一會。
梁老才再度開了口
“外出試煉可比不得打坐修行，兇險得很，想清楚了？”
芙兮抬起頭來，迎上了自家師父的目光，隨即重重點了點頭。
“也罷。”梁老重新將那株火紅色的草藥拾起，用他那粗糲的指腹擦了擦葉片上沾染的灰塵，丟進一旁的丹爐里。隨後在雜亂的石桌上翻找出好幾個白玉瓶子，又繞過石桌，從一旁的木架子上鄭重地取下一個玉盒子，接着從袖口掏出一個藏青色的儲物袋，一同收納進去后，這才行了幾步，將袋子遞給了芙兮。
“蜀南以東近來有吉兆出現，興許你可以去那邊碰碰運氣。”梁老說完這句話，便似乎有些疲倦地轉身，坐到了木架子旁的太師椅上，他半坐半躺着，眼睛已經閉了起來。
芙兮這才發現自家師父的石室裏面不知何時添置了這一把太師椅，這椅子通身漆黑髮亮，周身充斥着靈力，倒像是不可多得的一件寶物。
雖然對於師父忽然添置這等用具有些訝異，但卻很自覺地沒有多問，鞠了一躬之後，便退出了石室。
此時，已是日落西山，來時被霞光染得赤紅的天空已經漸漸變成了深紫色，遠處的群山蒼黑似鐵，繚繞着淡淡的薄霧。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遠處的磐石，卻不見來時那道清逸的身形。
暗自壓下心頭的苦澀，芙兮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通。
在引水澗那被佈滿了濃綠的小道上，芙兮一人慢慢行走着，饒有興緻地欣賞着周圍的美景。她即將遠行，大約是想留個念想罷，破天荒地沒有用輕功，反而以步代行，走得緩慢。
薄薄的霧氣在樹林的空隙里慢慢串行，給這一片片的奇木異樹增添了不少神秘之感，在山風之中，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芙兮感到從未有過的心神舒暢。
也不知過了多久，幾乎是作為修士的本能反應，芙兮猛地轉身。
這一轉身，她對上了一雙又黑又冷的眸子，少年髮絲凌亂，像是匆匆而來。一襲黑袍迎着晚風擺動，渾身上下透着逼人的煞氣。
“延陵師兄？”
芙兮有些錯愕，他不是正為了衝破結丹期而閉關嗎？怎會忽然出現在此處？
芙兮望着他，向他行了二步，接着……她停下了腳步。
延陵又清的表情很不對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眉頭微微蹙起。
吹風起了他的黑袍，在衣袍擺動間，他終是抬步向她走來。
他的腳步聲有些沉重，頻率緩慢，好一會才走到了芙兮的面前，他低沉卻又生冷的聲線傳來
“你一直拒絕我，真的是因為心繫着修行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眸之中似乎有陰烈之氣浮動。
芙兮看着他，微微張開了薄唇，但最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久久不回答，延陵又清便這樣盯着她，直到盯得她垂下了眼瞼，那濃密而細長的睫毛覆蓋出了一片淺淡的陰影，再也看不到她的眼神。
他不由便想起了今日百曉生傳來的玉簡。
“與姬家一同被滅門的還有與之交好的殷家……”
“那個逃出生天的遺孤如今便是二派，清虛門長老殷無言。”
難怪那日在靈眼台她的神色那般不對勁，她那雙浸着痛楚神色的眸子直到今日還刻在自己的心裏，那時候，他還以為是若靈跟她說了些什麼過分的話，惹得她傷心了。
原來……
一抹陰烈的火光在眼眸中燃燒，憋在心頭的話語索性吐出
“你喜歡殷無言？”
芙兮猛然一驚，抬眸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慌亂。
她的反應就像是驗真了自己的猜想一般，延陵又清的雙拳不知不覺中已然握緊，他俊臉冰寒地盯着芙兮
好半天後才沉沉開口
“那個同樣被方家所滅門后，僥倖逃脫的殷家遺孤，如今二派的使者殷無言。你就對他那麼念念不忘嗎？”
他重複着低喝道“你就對他那麼念念不忘嗎？”
她不回自己，在他眼中便與默認無異。
他猛地上前跨了一步，二手扣住她的削肩
“他早已經變了，他四年前加入了二派，還與密宗關家交往密切，你以為他還念着舊情，還想着你與他之間的家仇嗎？他……”
“夠了！”芙兮周身靈力暴漲，甩開了挾制自己的雙手后，一連退後了好幾步，直到後背撞上一顆古樹，她蹭地抬起了頭
“是的，他變了，所以我不會再對他有任何念想！”她的下巴微抬，聲音冷漠
“再說，就算我喜歡誰！也不用師兄你來管教！”
她拋下這句話便轉身想要離開，卻不料被一隻大掌生生扣住了手腕。
掙了掙大掌紋絲不動。
“放開！若你再不放手，我便……”
芙兮掙扎着就要提起周身的靈力，豈料……
下一秒，低沉而充斥着憐惜的聲線從她身後傳來
“抱歉……芙兮”
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可他只是太過於生氣，生氣到運行的靈力逆轉，差點被心魔入侵。
他不顧一切中斷了閉關，也要來找她問清楚。
延陵又清第一次愛上一個人，總想着他倆同樣的天資卓越，師出於一宗，便是天作之合，即便她現在對自己不心動，但……
總有一天，她總有一天會屬於自己。
直到今日，乍然聽到另外一個男子的訊息，聯想起她看到那個男子的不尋常模樣，那種痛苦，便像是挖去他心尖的一塊肉一般。
他怕失去她。
此刻，延陵又清微微低着頭，將消瘦的下顎抵在她柔軟的發頂之上，一字一句斟酌地向她道着歉。
她是他認定了一生的道侶，這是早已刻入他骨髓的執念。
如果說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讓他感受到溫暖，那便是當初在血色禁煉中贈與他靈藥，在他披上了嗜血無情的外殼后命懸一線，還願意救她的女子，那個身上總是帶着淡淡的述懷香，現在他手身邊的……
芙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