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第五十四回
不知不覺天就黑了,街上卻愈發的熱鬧起來,天上飄着一盞盞明亮的花燈,白天躲在閨房的姑娘們現在二三結對的挽着手,若是看到了俊俏的公子還得捂着手帕偷笑一番。
“阿娘,我也要去放花燈。”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女孩拉拉身旁一個婦人的手,看着天上的花燈眼睛都亮了。
“小玉長大了,也知道要放花燈了。”那個婦人大概三十五六歲,嘴裏打趣着自家小姑娘,卻還是拉着她走向賣花燈的攤子。
“買個花燈吧?我家的花燈又漂亮又結實……”
“買我家的,我家的可是公認的實惠……”
冉胥雙目無神的走在街上,眼睛還是紅紅的,一會想起夏浼對她好,對她笑的模樣,一會兒又想起她和那丁挽清在一起的樣子,心裏更是難過。
那婦人買了花燈,和女兒手裏一人拿着一盞,卻看到了站在路邊的冉胥,“看這姑娘這幅模樣,怕是被情人拋棄了”,她在心裏猜測,又想到今天是花燈會,情人相會的好日子,更加覺得冉胥有些可憐了。不禁牽着小女孩的手就走了過去。
冉胥還在發獃,卻突然看到對面有人遞給她一盞花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愣了愣,抬頭才發現是一個帶着孩子的婦人。
“姐姐,這個花燈送給你,姐姐不要難過,趕緊去找心上人吧。”小女孩才到冉胥的腰際,手裏舉着花燈,仰着頭認真的說到。
“你這孩子,別亂說話!”婦人嗔罵一聲,卻沒有真正的生氣,溫柔的摸摸孩子的頭,“小孩子亂說話,姑娘別生氣。”
“嗯。”冉胥點點頭笑笑,她自然知道這母女二人沒有惡意,伸手接過小女孩手裏的花燈,“謝謝你。”
婦人不在意的搖搖頭,將孩子抱在手上,“今日是花燈會,姑娘是在等心上人麽?”
心上人……冉胥聽到這個詞眼神黯了黯,苦笑着搖搖頭,“她此刻怕是在陪別人。”
“那姑娘為何不去將他追回來?姑娘站在這裏傷心他也看不到。”那婦人笑着說道,心想自己果然沒猜錯,小情侶是吵架了。
“追回來?”冉胥低頭沉思,等抬起頭來那婦人已經帶着小姑娘走遠了,只留下一個背影。
是啊,自己為什麼這麼傻?師姐將那丁挽清看成救命恩人,要去救她這也無可厚非,可是自己不但不陪着師姐,還將師姐往她身邊趕,自己這不是在給她和師姐製造機會麽?這不是傻又是什麼?
只怪自己當時太衝動,看到師姐因為別的女人那般擔心,就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多虧那婦人的幾句話,自己才能想明白。
冉胥釋然的笑笑,將那盞還未點亮的花燈收進了袖子裏,趕緊回到客棧拿着自己的包袱離開,“師姐,等冉冉來找你。”
再來說夏浼,她那晚獨自離開客棧心裏也是苦澀不已,挽清是她的救命恩人,當時在無回森林裏若不是她,自己恐怕早就沒命了,而且自己從來都只是將她看成妹妹而已,可是冉冉這般吃飛醋,分明是懷疑她們的關係……說到底,還是不相信自己罷了。
又想到自己就這麼將冉胥留在客棧,實在有些不妥,那人嘴上倔,感情方面卻是極為敏感,指不定又躲在哪裏抹眼淚,想到這裏又有些心疼,她和冉胥之間,到底是怎麼了?才一個丁挽清就讓二人吵架分行……她不懂。
其實無非是冉胥太過在乎她而已。
冉胥上一世本就生性淡泊,縱使單青墨和宮一白都曾愛慕於她,實際上卻從未走進她的心裏,導致被葛雲清和虞鈺相逼時那般乾脆的選擇自殺,保住何淼,其實是因為根本沒有值得她繼續留在這世上的人。
但是這一世卻不同,這一世夏浼來了,還是在她剛剛重生被仇恨蒙蔽的時候,不管是進宗時主動說服何淼留下她,還是為了她得罪章濟那些小人,都讓她冰封的心感受到了溫暖,讓她止不住想要靠近,直到這顆心裏只裝的下她。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夏浼,雖然是她先向自己表明心意,實際上自己恐怕早就愛上她了。
難動心之人一旦動心,非常人可及,既然已經和師姐確定關係,那師姐的眼裏只能有她一人,只能為她一人擔心!這是冉胥心中默認的,如今看到師姐為那丁挽清那般擔憂,她很害怕,沒錯,害怕,她在無回森林裏看的清清楚楚,那丁挽清分明是對師姐有情!
可是她對自己並沒有自信,就連師姐為什麼會喜歡她,她都不知道,她只覺得自己是個無趣之人,又不像丁挽清那般會哄人開心,師姐恐怕終有一日會厭煩自己,更何況……若是找不齊三大神器,她只能活到二十歲,所以她害怕師姐會離開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只喜歡她一人,害怕師姐會被那丁挽清搶走……
只能嘆一句當局者迷。
夏浼趕到丁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中午了,她還記得給她帶路的婆婆一聽到她要去丁家,便再也不敢往前去,只給她指了個大概的方向就匆匆離開了,街上偶爾也有幾個嘴閑的還在討論這場滅門慘案,無非是在猜測到底是什麼人乾的,居然讓這麼大的一個家族一夜之間變成一片煉獄,猜的最多的,就是魔界。
暗紅色的血順着門縫往外流,整座大宅沒有一絲人氣,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順着呼吸進入夏浼的身體,她居然有些反胃,忍着不適將大門推開,卻並沒有看到屍體,想必是被官府給收走了,夏浼將飛劍召喚出來拿在手上,她總覺得這宅子有些不對勁。
大廳的桌子上還擺着兩個茶杯,裏面還有幾片未乾的茶葉,想必那襲擊來的無聲無息,這府里一點準備都沒有,紅色的椅子雜亂的倒在地上,上面不知染上了什麼,居然被腐蝕掉了一塊,夏浼看着着實有些心驚,這裏死亡的氣息實在是太重了。她趕緊出了客廳順着走廊往後院走去,連續推開幾個房間,都是空的,直到看到一個比較特殊的房間,那房間前面居然種着滿滿的草藥,只不過如今都死了,想到丁挽清那項特殊本領,夏浼猜測那個就是她的房間。
心突然沒由來的跳了跳,壓抑下心頭的擔憂,夏浼將門推開了,出乎意料的,這房間意外的整潔,沒有一點打鬥的跡象,梳妝枱靠牆擺着,上面還放着幾盒胭脂,一張青色書桌立在床下,上面擺滿了各類書籍,想必主人也是個愛看書之人,角落裏居然還有幾盆還活着的藥草,綠油油的葉子與這宅子的死氣沉沉顯得格格不入,夏浼心頭一喜,必是有人用什麼法子把這房間給封印住了!
夏浼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床,站在原地慢慢的走了過去……這床下面有東西!
“挽清……”她輕輕出聲,那床晃動的越來越明顯了。
夏浼的手顫了顫,將那床板一把揭開,一個人正抱膝藏在裏面,緊緊的咬着嘴唇,渾身都在發抖,嘴裏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挽清……對不起,我來晚了。”
丁挽清聽到這句話再也忍不住了,猛的站起來將夏浼抱住,縮在她懷裏哭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是怎麼度過的,害怕,恐懼,如潮水一般包圍着她,那天晚上和從前一樣,她給大哥喂完葯回到房間,爹突然沖了進來將她塞到床板里,讓她不要出聲,不要出去,可是她還是聽到了,房間外面有打鬥的聲音,她聽到爹甚至將家中的暗衛全部召喚出來,可是爹的聲音,娘的聲音,大哥的聲音,全部都消失了,她知道,他們都死了。她怕,她躲在床里不敢動彈,她怕被那些人發現!她恨,恨外面那些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丁家!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弱小!她後悔,後悔為什麼不和大哥他們一起死,徒留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那個男人的聲音時時刻刻都圍繞在她腦海里……
“啟稟魔主,他還是不肯說出撼天琴在哪。”
“如此,便都殺了吧,反正留着也沒什麼用,不要留活口。”
“是。”
“你們給我繼續找。”
後面的話丁挽清已經沒有勇氣聽下去了,她躲在床下捂着嘴,聽着親人一個一個被殺,不知道留了多少眼淚……
夏浼將懷裏的人輕輕摟住,這才發現她的身上居然被冷汗全部濕透了,伸出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恐怕是發燒了。
“想哭就哭吧。”
眼淚無聲的留下,夏浼的衣服被哭濕了一大片,懷裏的人似乎是哭累了,居然就這麼暈了過去,夏浼這才將人帶出丁府,回到自己傳說中的那個家。
帶着丁挽清回到家中,夏母看着十年未見的女兒實在是有些激動,看來小浼的水靈根已經完全沒事了,臉上的符文也消失了,如今可也算的上一個美人了,只是年紀怕是有些大了,二十四,得趕緊給小浼找個好人家……
夏母臉上的笑意怎麼也遮不住,早在前幾天就收到夏浼的信說要回家一趟,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小浼啊,這位是你信里提到的師妹嗎?”夏母看着昏迷不醒的丁挽清問到。
提到冉胥夏浼又有些不好過,只得搖搖頭解釋,“娘,這個是女兒的救命恩人,這次她家裏出了一些事,我便將她帶回來了。”
“那你師妹呢?聽說小浼和她關係特別好,娘也想認識一下。”
“師妹……她還在城裏,我明日去接她。”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以冉冉的性格恐怕只會在那等着自己,還是親自去將她接過來吧。
丁挽清一直昏到了半夜才稍微有了一些意識,卻依舊是在夢中,想必是又夢到了那天晚上,嘴裏不斷發出嗚咽聲,就連夏母聽了都有些同情,一直追問夏浼家裏出了何事。
“挽清,沒事了。”夏浼輕輕握住她的手,丁挽清總算是清醒過來,躺在床上看着夏浼,一滴眼淚順着眼角划落。
“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嘴裏沒有任何情緒的吐出一句話,不知是在問夏浼還是在問她自己。
夏浼皺了皺眉,挽清恐怕是有了尋死的念頭了,“挽清,要活着,不要辜負你家人,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沒有,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讓我活下去了,這幾天躲在床下,我就在想,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讓我和他們一起死了不是更好嗎?”
“挽清,每個人都有值得活下去的人或事。”
丁挽清別過頭不再說話,
夏姐姐,這個人會是你嗎?
如果不是你,那麼支持我活下去的……就只有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