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會自己賺錢的
“茵茵啊,你現在還頭疼不啊?”一個男人小心翼翼地問。
溫徽茵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叔叔,目光清明,燦若星子,道:“不疼了。”
男人似乎舒了一口氣,不是因為放下心了,而是少了一些愧疚,溫徽茵是被他的兒子推下池塘的,差點就淹死了。
男人有些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有些局促,這事兒本不該他來說的,可是他家那婆娘……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才道:“茵茵,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一直沒讓我和你嬸娘操過什麼心,我和你嬸娘也挺喜歡你的,你這孩子實在是太懂事。這個事情我也不太好意思跟你說,可是沒辦法,家裏的情況你也曉得,今年你大妹也要上高中了,家裏實在供不起……”
溫徽茵依舊是淡淡的表情,沒什麼反應,溫國富覺得侄女是太懂事了,所以情緒一點都不外露,就是不想讓自己難堪,心裏更加覺得惋惜。
溫徽茵成績好,又懂事,是溫家老大夫婦死後,寄養在溫國富家的孩子,溫家本就家底不豐,現在還多了兩張吃飯的嘴,更加負擔重。溫徽茵也知道自己跟堂妹堂弟不一樣,所以放學回來后,就會幫着家裏幹活,割豬草、餵豬、做飯、洗衣服,周末去打柴,去田地里除草,什麼活兒都很能幹。
如果是自己的親閨女,溫國富肯定不會讓她輟學的。
只是溫國富的婆娘張鳳香是個極為厲害的婆娘,雖然被族裏說著收留了姐弟兩個,但是使喚起姐弟兩幹活來,一點都不手軟。
溫國富也很畏懼自己的婆娘。
“你嬸娘前些時候聽說鎮裏的陶瓷廠招人,包吃包住,還給一千二一個月呢!你要是去了,不僅能賺錢,存了錢,你弟弟以後上學、找媳婦的錢,可不就都有了?”
這也是溫國富說服自己的理由,作為姐姐,就應該為家裏的兄弟無條件付出,等到家裏的兄弟成了家,過上了好日子,做姐姐的溫徽茵也就可以隨隨便便找個人嫁了。至於嫁的好不好,男人怎麼樣,日子過得快不快活,就不是他們在意的事情了。
命運的印記又一點一點重合了,溫徽茵也只是默默嘆氣而已。
她上一輩子就是那樣過的,在陶瓷廠打工十多年,終於供着弟弟上大學,找工作,買房,娶媳婦,自己落下一身病,找了個瘸腿的男人嫁了,沒生齣兒子,被婆婆和丈夫嫌棄了一輩子,最後死的也冷冷清清。
別人說,溫國強終於有了個有出息的兒子,都成了城裏人了,這都是他弟弟一家心好,養大了一雙兒女啊!至於溫徽茵的功績,早已被他們視作理所應當,然後視而不見。
溫徽茵藏在被子裏的手握着一個藍汪汪如寶石一般的東西,仔細摩挲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了,小叔,我會想想的。”
溫國富站起身,像是完成了一項任務一樣,道:“那你好好想想,我先出去了。”
溫國富出來,就跟在牆根兒下面偷聽的張鳳香說了,張鳳香站在窗戶下,故意大聲道:“那可不是她想想能咋樣的,家裏沒錢,交不起學費!有本事自己出錢!”
溫徽茵仿若沒有聽見,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弟弟溫徽朝悄悄摸摸地走進來,伸着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溫徽茵,以為她睡著了,正要轉身離開,突然發現姐姐正睜着眼睛看着自己。
“姐,”溫徽朝還是小蘿蔔頭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合身,仔細看還能夠看出是女款的,他身上的衣服就是兩個姐姐淘汰下去的。
這個時候溫徽朝還是一個依戀姐姐的小男孩,還沒長成後世那冷漠功利的樣子,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像極了溫徽茵,純凈又漂亮。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野樹莓,因為在口袋裏放久了,樹莓都有些壓壞了,汁水都擠出來了,黏在手上。
溫徽朝小心翼翼的將野樹莓送到溫徽茵面前,低聲道:“我偷偷留着給你的,姐姐你快吃,可甜了。”
溫徽茵點了點頭,兩根手指捻着樹莓的果蒂,放進嘴裏輕輕一抿,便感覺樹莓的酸甜充斥舌尖。
這個時候的溫徽朝,還是會給姐姐留着好東西的弟弟呵!
溫徽朝則是有些獃獃愣愣得看着溫徽茵一口一個野樹莓,姐姐吃東西,從來沒有這樣好看過,跟以前的姐姐不太一樣了。
“把這個悄悄扔了,別讓人看見。”溫徽茵指了指那些果蒂。
溫徽朝嗯了一聲,將果蒂都塞進自己的口袋裏,鄉下男娃們的口袋,裝過彈弓裝過畫片裝過鳥蛋,甚至裝過青蛙,當然也裝過糖果,不過這些溫徽茵都已經不在意了。
晚上的時候,溫徽茵能夠自己起來吃飯了。
堂妹溫徽青拿筷子指着她笑:“堂姐你還真是命大,我爸還擔心你死了呢!”
溫徽茵面無表情,給溫徽朝和自己盛了飯,便坐下吃飯。
溫徽青猶自不死心,拉着溫徽茵道:“溫徽茵,我聽說你不能讀書啦!我覺得陶瓷廠打工蠻好的,能賺一千多塊呢!”
溫徽茵沒理她,自己早期打工的錢,大部分是由張鳳香拿着的,多少落到了自己弟弟身上,多少落到了他們姐弟身上,現在的溫徽茵回憶一下就很清楚了。
溫徽青不高興的是,溫徽茵考高中考到了一中,她是墊底進了三中,老師還說她真是走了狗屎運,這讓她很不服氣,溫徽茵會讀書又怎麼樣,還不是做牛做馬的命!
張鳳香接着溫徽青的話道:“徽茵,青青的話說的很對,你們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做什麼?最要緊的是,要把你弟弟供出來,我家有龍龍,顧不上徽朝,他又只有你一個親姐姐。”
張鳳香兩瓣油浸浸的嘴一邊咀嚼着青辣椒一邊勸說,聽上去是為姐弟兩個打算着。溫徽朝有些迷惑地看張鳳香,打工真的比讀書還要好?
溫徽茵語氣平靜無波道:“我不會退學的,我會自己想辦法。”
張鳳香驚訝了,兩片肥厚的唇微微張着,樣子有些可笑,緊接着急忙道:“徽茵,你可要想明白了,嬸娘可不是開玩笑,不會到開學的時候又拿錢給你交學費的。”
溫徽茵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徽朝的學費你都不肯出了,畢竟不是我的親爹娘。我會自己賺錢給自己交學費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張鳳香更驚訝了,道:“徽茵,你可不要亂來啊,你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要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以後就不好嫁人了,我們溫家的臉也要被丟盡了啊!”極盡抹黑之能,想要堵死溫徽茵的路子。
溫國富這個時候也終於有機會說話了,道:“徽茵,聽你嬸娘的,不準胡鬧,你爸不在了,我這個做叔叔的可要好好管着你。”
溫徽茵道:“今天嬸娘不是說了除非我自己能夠出得起學費嗎?我會跟助學基金申請貸款,就不需要你們出錢了,至於生活費,我可以在餐館裏幫忙,省着點用,總能夠讀完高中的。”
張鳳香和溫國富目瞪口呆,張鳳香是心裏想着自己的盤算怕是要落空了,溫國富想的是,自己的侄女兒怎麼突然這麼野了,竟然敢去申請貸款!高利貸,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這事兒我不同意!”想到高利貸逼上家門要錢的慶幸,溫國富就不由得一個寒噤,那是最不講道理的一群人。
溫徽茵絲毫不為所動,道:“雖然你們是我的監護人,但是沒有阻止我繼續受教育的權力,我已經十六歲了,法律規定了,如果我能夠自己通過勞動獲得生活來源,我就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你們無權干涉我的決定。”
一群法律名詞讓溫國富夫婦有些暈,在他們這裏,父母之命大如天,除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法律比不上爹娘大!
只可惜他們不是溫徽茵的父母。
張鳳香有些氣急敗壞,前些時候聽說了陶瓷廠的工資,她很心動,可是家裏的事情多,而且她不想去陶瓷廠那麼累人的地方,所以就想到了自己這個侄女,反正她挺能幹的,放在家裏也是要吃飯且讀書要花錢,還不如送去做工,自己每個月至少能得好幾百塊呢!本來一切都想得很美的,只是沒想到溫徽茵竟然會拒絕。
“你如果不去,溫徽朝你也別指望我們養了!”張鳳香拿出了殺手鐧,作為姐姐的溫徽茵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弟弟了。
溫徽茵看了看溫徽朝,道:“正想跟你們說這個事情,阿朝我也要帶走,放在這裏,實在是給你們增添負擔了,反正法律也規定了,十六歲的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義務,就是要撫養親生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