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太情願的嗯了一聲,姜婉白道:“今天怎麼有時間來我這裏?”
陳氏卻一眼看見了姜婉白脖子上的掐痕,不過她向來精明,眼睛一轉,就將視線移開了,她今天可是有事才來的。
一抬左手,她從胳膊下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姜婉白,“今天小姑、妹夫從城裏回來看老爺子,帶了很多東西來,這綢緞,說是給你的。”
說著,她打開了那個布包,露出裏面一尺淡青色,一尺月白色的綢緞來,那綢緞絲滑柔亮,一看就是好東西。
姜婉白有些狐疑。陳氏所說的小姑、妹夫就是三叔祖的女兒田蓮跟女婿王保,那個王保據說在京城什麼侯府當差,所以手裏經常會有主人賞的好東西。
王保跟田蓮感情不錯,所以他們每次來看三叔祖都是大包小包的,可是,他們跟姜婉白是平輩,往日裏可根本沒給姜婉白帶過東西,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他們不但帶了東西,還帶的是綢緞這種奢侈東西。
陳氏將綢緞塞到姜婉白手裏,這才感嘆道:“中午你讓承玉送來的那兩碗菜真好吃,就連妹夫都稱讚呢。
他還說,那白玉甲魚湯倒還好,可是那醉蝦,他在侯府里都沒見過這麼別緻的菜。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做,要是好做,他也想學學,回去也好能經常吃到。”
陳氏一說這話,姜婉白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感情這是來學菜的。
“一點也不麻煩,我告訴你,你回去告訴妹夫,讓他照着做就行了。”姜婉白心安理得收下了綢緞,將醉蝦跟白玉甲魚湯的做法一一告訴了陳氏,並在需要注意的地方詳細的強調了一下,並沒有一點藏私。
這件事本就是雙贏的事,如果因為一點小細節出了什麼差錯,反而不美。
說完,她對陳氏道:“說起來,那些蝦還是用你們家的網才抓來的,我正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呢。正好,我這裏還有一點承寶抓回來的蝦,你拿回家,按照我說的方法做,肯定比我做的好吃。”
王保在家裏等着,如今得了做菜的方法,要是能試一下,自然再好不過,所以陳氏立刻笑逐顏開,“那網平時放在家裏也沒人用,哪裏當的什麼謝,老嫂子太客氣了。”
姜婉白笑而不語,將中午吃剩下的蝦都裝在魚簍里,塞給了陳氏。陳氏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急匆匆的回去了。
姜婉白用手撫摸了一下那綢緞,心裏有些猶豫這綢緞該如何處理。
要是留下做衣服的話,大概能做一套衣服,可是鄉下人穿這麼好的衣服,尤其是家裏窮的揭不開鍋的情況下,人家只會笑話你豬鼻子插大蔥,裝像。
要是拿去當的話,倒是能換一些錢,不過人家送你的東西,你卻拿去換錢,要是被人知道了,也是好說不好聽。
該怎麼處理,這是一個問題。其實一般莊戶人家得到這麼好的東西,一把都會放到柜子底下藏起來,也就是俗稱的壓箱子底的好東西,可是姜婉白卻不這麼想。
好東西就要發揮它的價值,不然,這就是一種浪費。
“娘,六嬸來過了?”張氏跟王氏並一個小姑娘站在東廂房門口道。
那個小姑娘正是張氏的女兒,田承玉的姐姐田柳兒,今年13歲,長的就跟她的名字一樣,如同扶風的細柳一般纖細青春。
她們三個手裏還拿着綉布跟針線,顯然在綉東西,聽見外面的動靜,這才趕了出來。
姜婉白看着田柳兒那姣好的容顏跟身段,心裏滿是鬱悶,就算是穿越,也該讓她穿越到這樣的身體上才好,穿成老太太算是怎麼回事!
“娘?!”張氏見姜婉白只盯着田柳兒不說話,還以為田柳兒怎麼惹到了她,聲音不由得有些忐忑。
姜婉白這才回過神來,問了句看起來十分不相干的話,“你們平時繡花都用什麼料子?”
張氏將手中那綉了一半的手絹展示給姜婉白看,“就用這種青江布,有時候如果綉庄有活計,也會給我們一些好布料。”
姜婉白伸手接過那手絹,只見白底上,一隻登枝的喜鵲已經被綉了大半,喜鵲抬頭而叫,那模樣生動至極,這張氏果然心靈手巧的很。
“繡的真好。”姜婉白由衷的讚歎道。想她當年,綉個十字綉都會綉錯,跟人家一比,簡直就跟臭狗屎差不多。
張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以前在家綉着玩的,卻沒想到,如今正派上了用場。”說完,她才發覺好似說錯了話,趕緊又道,“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以前只是綉着玩,現在卻要用來謀生,要是有心人聽了,自然會以為張氏嫌棄田家的生活苦,在抱怨,這讓一向嚴於律己的張氏如何不驚。
姜婉白倒是真沒想到那個,她只想到這張氏跟王氏也真不容易。想當初她們也是富裕人家的閨女,嫁到田家以為可以過好日子,卻沒想到田老爺子死後,田家的日子一落千丈,現在竟然淪落到賣綉品為生。
綉東西可辛苦的很,長年累月保持一個姿勢,還要聚精會神,就算好好保養,熬幾年也會把眼睛、身子熬壞,何況張氏這樣的,晚上肯定能少點一點菜油是一點菜油,昏暗的環境中,眼睛壞的更快。
輕嘆了一口氣,姜婉白將手中的綢緞遞給張氏,“剛才你六嬸送給我的綢緞,我也用不上,你們把它綉成東西,也好換點錢。”
張氏一聽,伸手摸了一下那綢緞,滿臉的喜愛之色,同樣是繡花,可是綉在青江布上跟綢緞上,那價格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她以前也不是沒想過買綢緞來綉,可是每次跟姜老太太說,姜老太太就說沒錢,現在姜婉白竟然給她這麼一大塊綢緞,這讓她如何不喜。
“娘,我想綉一個屏風,這樣也好多賣一些錢。”張氏有些激動。
“好,這綢緞交給你,就任你決定。”姜婉白道。
姜婉白如此信任張氏,張氏的眼圈差點紅了。以前她在這個家連個正眼都得不到,有一文錢甚至一塊餅子也要先給別人,如今姜婉白卻將這麼好的綢緞交給她,她頗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綉這麼好的東西再用這種粗線可不行,過兩天鎮上有集市,我正好把綉好的東西賣了,換一些好的綵線。對了,還要問問綉庄的老闆現在流行什麼圖樣,還要……”張氏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
“集市?”姜婉白道。
張氏被打斷,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抿抿唇,她又恢復了平時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是。”
“到時我也去。”
“啊?!好。”張氏雖然覺的有些驚訝,姜老太太以前幾年都不出門一次,這次怎麼要去集市,但她向來不該問的事絕不問,不該管的事情決不管,所以很快就接受這個事實。
姜婉白則想着她的心事,到時候蝦醬應該已經好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賺到錢。
就這這時,一直沉默的田柳兒突然道:“奶,這綢緞能不能給我一塊,我也想綉一個屏風。”
“柳兒,別胡鬧。”張氏回身叱責田柳兒。
田柳兒直直的望着張氏,“娘,我可以的。你不是也說我繡的比你還好嗎?”
“那只是綉手絹,你根本沒綉過屏風這麼大的物件,到時候綉不好,豈不白白糟蹋了這綢緞?”
田柳兒的眼圈有點紅,但還是倔強的道:“我可以的。我要綉屏風,綉了屏風就能賣好多錢,就不用把我或者弟弟賣人了。”說到後來,她幾乎哽咽出聲。
昨天,她聽到了,五叔要把她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她嚇的幾乎癱倒在地。她以前一起玩的一個村裏的姐姐就是嫁給了一個老男人,每次那個姐姐回來都抱着她哭,直到有一次,那個姐姐再也沒能回來。
她不想,她很怕跟那個姐姐一樣,所以她要賺錢。
張氏昨天並不知道田老五要將她女兒嫁人的事,還以為她只是為田承玉擔心,所以道:“你奶不是說了,不會賣你弟弟。”
“奶!”田柳兒喊了姜婉白一聲,就不再說話,只是用她那雙烏潤潤的眼祈求的看着姜婉白。
姜婉白是知道昨天那件事的,知道這孩子肯定是怕了,有心想答應田柳兒,可是就像張氏說的,她不知道田柳兒的的綉法怎麼樣,也怕她綉不好,糟蹋了一塊綢緞是小,對田柳兒造成的傷害才是大的。
她肯定會又後悔,又害怕,就算她跟張氏不責備她,她自己也不會好過。這種年紀的孩子,弄不好還可能弄出個心理陰影什麼的,而這個年代可沒有心理治療師,那她心裏的創傷很可能是一輩子的事。
況且,她剛答應了將這兩塊綢緞交給張氏處理,現在又反悔,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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