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監獄之行
——師傅!師傅!她在心裏吶喊,焦急與煩燥充斥了她的內心,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的師傅華佗將被釋放得救了!
馬車不緊不慢地奔馳,這段日子她好像經常在趕路中度過。
車內,黃敘反常得一言不發,目不轉眼地看着她,而她時不時地掀開車簾瞟看車外,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塵不變的樹林,相當悶熱的空氣夾雜清涼的輕風,仍舊吹不散她心底的緊張——多虧程昱的安排,派了一名使臣又當長輩又當傭人,一路好生吃喝地安頓和照顧她與黃敘,把他們服侍得舒舒服服,否則即便她曾在外遊歷,也免不了吃些苦頭。
數日的奔波令她忘記了一路的辛勞,她已然記不起自己是怎麼走過的了。她的身軀稍稍地顫動,她的腦海里滿是和師傅重逢的場景……
她的師傅華佗不必死了——她改變了歷史!
那名使臣許是程昱手下挺有體面的人物,一路下來他駕駛的馬車竟然暢通無阻,直至她在車裏聽到他在車外大聲地喊出“華雲姑娘,黃敘壯士,下車罷,到了!”這句話后,她才反應過來,他們終於到達了許昌的牢獄之前。
——總算到了。她望了一眼同樣激動的黃敘,滿懷不安與期冀,一同走下馬車。
高厚的長牆阻隔了她的視線,門前有士兵,平均站成兩列,鐵門緊閉,牌匾被顯眼地掛在門上,強勁有力地寫有“監獄”兩個隸書大字。單從外表看去,竟與普通的府邸別無一二,若非它地處偏僻,周邊荒涼,入口站有六名士兵把守,表明此處是牢房之地,華雲倒以為這是一般尋常大戶的府邸。
——這便是許都的監獄么?
“你們是何人?”一名士兵大約是這裏的隊長,他上前一步,厲聲地發問。
那使臣看向華雲,華雲愣了愣,恍然地從袖中取出令牌和文書。那使臣接過文書,將其打開,公事公辦地說道:“冀州牧曹大人下命,即刻釋放華佗神醫!”他並未把文書的內容念出,只是輕輕地指了指令牌,將文書遞與那隊長的手裏。
那隊長“嗯”了一聲,快速地翻看文書,瞅了瞅華雲,仔細地收好文書,轉身對其他士兵揮手道:“放行!”一名士兵掏出鑰匙,將獄門打開,另一名士兵上前,帶路華雲、黃敘和那使臣徒步地走了進去。
陰暗悠長的路道映入華雲的眼眸,與她想像的不同,這裏並未響起慘叫連連、哀聲四起的狼號鬼哭——想來許昌的治理還算不錯,眼前的過道算得上乾淨,沒有臭味,倒是掛在牆壁的那些帶有乾涸血漬的刑具未免太過嚇人了些。
照亮獄內的篝火劈里啪啦地作響,隔三差五地出現一隻類似鐵籠的大型牢房,裏面關有一、兩個身穿囚服的罪犯。
她的步伐並不快,畢竟她是第一次踏進監獄。
她有點害怕。
她在害怕的同時,忍不住四下張望,張望監獄的囚犯們到底是一群甚麼樣的人。
她看見了一張張麻木而空洞的雙眼。
她眨了眨眼,發現那些囚犯們被關在大牢裏,一個個悶聲不吭,耷拉腦袋,無精打采,即使是一群獄吏從他們身旁經過,他們也不過是象徵性地看了看,然後繼續垂頭瞥向腳下。他們的腳下鋪滿了乾草,蓋住了陰冷冰涼的地面,偶爾有幾隻昆蟲的小身影敏捷地爬過,為這壓抑絕望的氣氛增添一絲活力。
她收回目光,老實地跟在黃敘的身後。
“阿雲……是阿雲師妹么?”寂寥的監獄裏,回蕩一個遲疑的聲音。
那聲音十分耳熟。
華雲一震,尋聲望去,就見一間牢房裏關有一個面容頹喪的青年人。那青年人滿臉邋遢,一身破舊的囚服,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睜大兩眼,死死地盯着她,望見她時猛地綻放出一絲驚訝與不可置信。
華雲停下了腳步,上上下下地打量那青年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試探地喚道:“是樊阿……是樊阿師兄么?”儘管那人的模樣與她記憶里的不同,她還是認了出來:她的師兄,華佗的三徒弟——樊阿。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樊阿激動地喊出聲來,“你為甚麼會在這裏?……”
華雲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叫道:“阿雲是為了見師傅來的——你們……你們怎麼樣?沒事罷?師傅呢?師傅在哪?”她望着一反平時清爽的樊阿,千言萬語哽在她的喉嚨里。她朝牢內觀望,卻見裏面還關有一個中年人,並無老人的身影。
樊阿拚命地搖頭,表示無事。“啊”了一聲,樊阿連忙向那中年人招手,喊道:“二師兄,你快看誰來了!是阿雲師妹啊!她……”他頓了頓,住了口。
華雲敢發誓,樊阿絕對想說的是:她一定是來救他們的。
事實上,她還就是來救他們的。
直至此時,她那略帶憂傷的臉上總算露出幾分笑意,一副想笑又想哭的模樣,被她強制地忍住了。
“師傅沒事罷?”華雲輕聲地問,似乎忽略了樊阿眼裏的某種渴望。
黃敘注視華雲的側臉,為她的一顰一笑而牽動心腸。他見華雲迷糊地光顧華佗之事,嘴角微微地勾起,上前一步,打招呼道:“小子阿敘,師兄們可還記得否?”
“阿敘?”樊阿獃呆地轉向他,“你怎麼也來了?”
黃敘沒好氣道:“還不是阿雲妹妹亂跑來的?小子不放心,只能跟着過來了。”
華雲耳根發燒,低聲道:“你們在這裏沒被怎麼樣罷?師傅呢?他為甚麼不在?”
“師傅被人叫去‘問話’了。”回答的是那中年人。
“問話”倆字被他刻意地加重語氣,華雲和黃敘神色一斂,瞬間明白了他的隱晦。
那中年人轉過身來,輕快地走了過來。
華雲抬頭,端看那中年人熟悉而憔悴的面容,一種酸澀湧上她的心頭。
“二師兄。”華雲輕聲地低喚。
那中年人正是華佗的二徒弟,她和樊阿的二師兄——李當之。
黃敘輕咳一聲,望向那使臣,用好奇的口吻道:“這倆人是華神醫的徒弟,華神醫被無罪釋放,他的徒弟也應無罪——你們能否順便將他的家人也放了?”
那使臣微紅了臉龐,瞅向一旁的獄吏,那獄吏僵笑了一下,這才識相地喊人拿鑰匙,將牢門打開。
樊阿第一個衝出來,急忙地張口道:“還有師母!師母被關在另一處!”
華雲斷然道:“如此,請二師兄和三師兄去帶師母出來,阿雲和阿敘哥哥去找師傅!”
李當之和樊阿愣了愣,相繼地點頭,繼而轉身,飛快地搭救自家的師母去了。
華雲向那獄吏行禮,低聲道:“請帶小女子去找華神醫。”
那獄吏沉默地帶領華雲等人前往監獄的更深處。
越往裏走,周圍越暗。沒人說話,卻傳來輕微地痛吟聲,那是獄吏在為罪惡多端的犯人施行。華雲目不斜視,不敢多看幾眼視線處那道引人注目的火光。及至百步,她猛地聽見一陣陣“啪”的鞭打聲,伴隨某名獄吏低啞地威脅:
“說!你到底認不認罪?”
“啊!……老朽無罪,何來認罪一說?……啊!……”狠厲的啪聲帶有一個華雲絕對不陌生的慘淡回應,“老朽就不認……怎樣?啊!……”
“你以為呢?”那獄吏殘酷地說,“曹大人早就發過話,若你仍是不認,即便被人鞭死,就算你倒霉了!認命罷!”
華雲停下腳步,瞪大眼眸,只見一處施刑的地方,一個乾瘦的老人的四肢被粗厚的鐵鐐給鐐住,他滿身是鞭傷,囚服沾滿了血跡,一張老臉被蓬蒿的白髮遮住,看上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若不是華雲認得聲音,決計認不出那人會是她的師傅。
——她的師傅正被鞭笞,被人刑訊拷問,並且傷痕纍纍!
眼見華佗被毆打重傷,華雲早已面色鐵青,不待黃敘有所動作,忍不住地大吼一聲,喝道:“住手!你在做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