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疑雲迷障,錯判局勢
安斯艾爾爵士率領着十幾名士兵衝進酒店後院的時候,恰好看到滿院觸目驚心的血腥和幾簇正從草料棚窗口竄出的橙黃色火苗。一片觸目驚心的焦黑痕迹從院心一直延伸到坍塌的矮牆邊,茲瓦龐大的身軀就躺在那片瓦礫之中,左臂已經不翼而飛,厚實的鋼板胸甲表面儘是斑駁的凹陷,鮮血正在從鎧甲的縫隙之中滲透出來,宛如一條條紅色小蛇般蜿蜒爬下他的身體。
那些裝扮成亞留斯港衛兵的人全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兵,無論是忠誠還是勇氣都值得信任,即使是看到這令人心悸的一幕的時候,依然腳步堅定的向前挺進,將正在燃燒的草料棚團團包圍起來。
在士兵組成的陣線後面,安斯艾爾爵士快步走到茲瓦的身邊,半蹲下來,用靈活的手指卸下大個子戰士的護面甲,然後將一瓶泛着美麗的淡藍色的藥水喂進他的嘴裏。茲瓦咳嗽了幾聲,噴出一口血沫,本來已經散逸的眼神重新聚攏起來,從喉嚨裏面發出低啞含糊的聲音。
“少爺……小心那個小鬼……他是個……魔法師……”
安斯艾爾爵士心中不由得為之一凜。看到後院這幕慘景之後,他已經隱隱猜測到有個魔法師插手其中,不然無法解釋已經擁有準騎士實力的茲瓦和四名精銳士兵為什麼會失敗得這樣慘。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魔法師就是傑迪,在安斯艾爾爵士的印象里,傑迪還是那個被他追逐得狼狽逃竄的跑堂小弟。雖然以一名跑堂小弟來說,傑迪的身手相當滑溜,但是絕對沒有什麼還手之力。
打發兩名士兵把茲瓦抬到酒店前堂之後,安斯艾爾爵士臉色陰鬱的來到草料棚前面。火勢已經變得很大,滾滾熱浪逼人而來,讓人明白根本就沒有撲救的意義。還未徹底乾燥的橡木板在烈火之中發出噼噼啪啪的炸響聲,一根倒下來的原木樑柱堵住了進入草料棚的唯一的通路,樑柱表面不知道被誰刻了一張簡陋的人臉,在火焰飛騰之中,這張臉微微扭曲,好像在嘲笑着安斯艾爾爵士的愚蠢。
“剛才這裏面有人試圖逃跑嗎?”安斯艾爾爵士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詢問一名士兵。
“沒有,少爺。”那名士兵用堅定的口吻回答說,“絕對沒有任何人從裏面跑出來,我們可以用戰士的榮譽保證。”
“那就是說,點燃這座棚子只是為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了?”安斯艾爾爵士臉上浮現出懷疑的表情,目光從酒店後院的每一個可能躲避的角落掃過,最終盯上了黑洞洞的酒窖入口。
“通知奇修瓦拉大人,事情出現了變故。我需要更多的人手,最好是一百人,對這座酒店進行徹底的搜查。”他對那名士兵吩咐說,“其他人,和我一起守在這裏。”
消息送出半個小時之後,一位中年貴族帶領着兩百名亞留斯港衛兵急匆匆的抵達響鐘酒店,驅趕開那些因為看到火光而聚攏而來的閑雜人等,然後將酒店團團包圍起來。這位中年貴族留着頗具威嚴的大八字鬍,身材高大,全副武裝,黃銅腰帶上懸着兩把重劍,動作具有軍人風格的敏捷。如果傑迪還留在響鐘酒店的話,看到這人的身影之後,說不定會大驚失色的叫出聲來。
這個人是亞留斯港城的代理城主兼最高軍事長官——奇修瓦拉男爵,是一位擁有“雙劍”稱號的優秀騎士,家族徽記是一座燃燒的活火山。自從亞留斯城主霍夫曼子爵由於年邁而患上痴呆症之後,奇修瓦拉男爵就成為這座河港城市實質上的主人,有他參與其中,難怪安斯艾爾爵士能夠帶着幾十名全副武裝的手下包圍響鐘酒店,而沒有驚動亞留斯港的守衛部隊。
“諸神在上,安斯艾爾爵士,您答應過,不會讓我卷進這件事情裏面的。”奇修瓦拉男爵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表情裏面帶着有些裝腔作勢的憤怒,“現在死了這麼多人,房子也被燒掉了,目擊者成百上千,這讓我怎麼去掩蓋整件事情?”
“事情遠遠比您想像的更要麻煩,奇修瓦拉大人。”安斯艾爾爵士有些不耐煩的撇了撇嘴,指着酒窖黑洞洞的門口說,“我的手下在這處酒窖里找到了一條通往院外的地道,足足有半公里長,出口靠近港口區,非常隱蔽。如果有人從那裏溜掉,哪怕亞留斯港全城戒嚴,也難以阻止他們逃上停泊在港里的某艘商船。”
奇修瓦拉男爵鐵青的臉龐上閃過一絲驚詫,“諸神啊,一條地道!這可不是普通酒店能夠擁有的東西。”
“更加麻煩的是,我的一名准騎士護衛在追捕之中遭到了重創,根據家族魔法顧問索帕大師判斷,這裏至少施展過兩次魔法,而且魔力特徵偏向於陰寒冰冷,索帕大師判斷應該都是……第四能級以上的暗黑魔法。”
奇修瓦拉男爵的表情已經不僅僅是難看了,更有種難以掩飾的惶恐味道流露出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喉嚨一動,用力吞咽下一口唾沫,“能夠施展出第四能級的魔法,已經是可以被稱為大魔法師的程度了。”
“確實如此。”安斯艾爾爵士苦笑着擺了擺手,“索帕大師雖然也是一位大魔法師,但是自認為要比這個人略遜一籌。黑暗魔法比元素魔法修習起來困難得多,不過威力也更加詭異強大。”
奇修瓦拉男爵面部的肌肉因為這句話而緊繃起來,“一位大魔法師。”他苦澀的重複了一遍,像是用牙齒在咀嚼着這個詞,“計劃還沒有真正開始,就出現了這樣的變故,現在我有些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太倉促了。”
“請允許我提醒您,奇修瓦拉大人,只有站在我們這邊,您才能達成心底的願望。”安斯艾爾爵士收起臉上偽裝的禮貌,目光變得銳利傷人,“您知道,霍夫曼子爵的家族一貫抱持着支持首相閣下的立場,威爾普斯公爵閣下不會容許您真正掌握亞留斯港。”
“好吧,好吧,感謝您再一次向我聲明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奇修瓦拉男爵煩躁的揮了揮手,“我們已經是綁在同一輛戰車上面的盟友,現在我只想知道關於那個魔法師的線索,年紀、長相、服飾、口音,什麼都好。”
“我的確有些線索,不過聽上去恐怕會有點離奇。”說到這裏的時候,安斯艾爾爵士的眼底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色,“奇修瓦拉大人,按照那名在魔法攻擊中倖存下來的准騎士提供的消息,施展這兩個魔法的人很可能是個男孩,就是我這次打算抓起來拷問的目標,一個多月前從我的劍下逃生的那個男孩。”
“你在開玩笑吧?”奇修瓦拉男爵霍然轉過頭來,語氣之中不加掩飾的帶出質疑的味道,“安斯艾爾爵士,我相信你應該知道,魔法和鬥氣都需要天賦,然而前者還需要豐富的知識作為根基。一名天賦過人的騎士——比如您——或許能夠在二十歲左右就擁有鬥氣散華巔峰的實力。但是一名魔法師,無論他的天賦有多高,三十歲之前都不可能獲得大師的稱號。”
“茲瓦不會對我說謊,他的忠誠完全值得信任。”安斯艾爾爵士語氣堅定地表示。
“那麼……就連上次的疑問也得到了解答。”奇修瓦拉男爵想了想,突然把雙手一拍,“安斯艾爾爵士,記得您曾經說過,那個男孩頸側的兩處傷口全都足以致命。我相信在決鬥之中擊敗過好幾位稱號騎士的您,絕對不會犯下類似判斷失誤的低級錯誤,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一名擁有強大實力的魔法師在男孩死後,佔據了他的身體!”
這個解釋顯然讓安斯艾爾爵士感到了一陣欣慰,畢竟那次致命的失誤已經成了這段時間困擾着他的最大陰霾,如果不能處理得當的話,甚至連前途都會受到威脅。讓一個酒店跑堂小弟從劍下逃生是個恥辱,不過如果將對象換成是一位死靈*師就不一樣了,恐怕沒有任何人敢誇口能夠比自己做得更好。
“感謝您的提醒,奇修瓦拉大人,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安斯艾爾爵士立刻表示贊同,“我們應該聯署一份報告,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寫下來,向其他人作出解釋。”
“聯署報告沒有問題,但是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奇修瓦拉男爵憂心忡忡的詢問說。“索帕大師能不能為我們提供支援?沒有他的加入,追尋一個大魔法師恐怕困難重重,危險更是顯而易見啊。”
“索帕大師已經暗示他不會參與追殺那個魔法師的行動,最多只會提供預言術的幫助,我們必須得到其他人的支援……”安斯艾爾爵士突然閉上嘴巴,皺眉思忖了兩分鐘,最後表情冷峻的做出了決定。
“不,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打算連夜離開,麻煩您為我們做些遮掩,盡量將這件事情定性為一起普通的盜搶火災。”他用斬釘截鐵的口吻說。
“那怎麼行?”奇修瓦拉男爵吃了一驚,“我的意思是說,無論那個小子是不是被某位死靈*師佔據了身體,我們都必須追尋下去。如果放棄追尋的話,計劃泄露出去該怎麼辦?”
安斯艾爾爵士搖了搖頭,“西風郡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如果繼續糾纏下去,很可能引起郡守龐多克伯爵的注意。更糟糕的是,我們必須避免讓駐守在塔爾隆要塞的死神騎士團有所察覺。如果讓那位塔爾隆要塞的守護者、號稱‘虓眼死神’的托馬德團長察覺我們的計劃,哪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也會增加難以衡量的變數。”
奇修瓦拉男爵有些古怪的笑了笑,“安斯艾爾爵士,虓眼死神讓您感到害怕了?”
安斯艾爾爵士並沒有因為這句半開玩笑的諷刺而怒氣沖沖,“我不怕托馬德?安,毫不懼怕,正如我不怕鐵衛騎士之首、毀滅之劍、克敵者傑諾?柏佳德大人一樣。”他一字一頓的宣佈說,“奇修瓦拉大人,我不缺乏持劍而死的勇氣,但是也不希望讓您因此做出錯誤的判斷。”
奇修瓦拉男爵審視着年輕人的表情,幾秒鐘后,他垂下目光,淺淺的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安斯艾爾爵士。既然這件事情由你全權負責,那麼我同意你做出的判斷。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如果秘密被泄露出去,那麼參與其中的所有家族都面臨著滅頂之災——那位陛下可不是一個寬仁為懷的皇帝。”
“所以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來彌補過失。”安斯艾爾爵士說話的時候,語氣變得冷冽異常,彷彿每個字都浸透了絲絲縷縷的寒意,“馬上動手,全部計劃都需要提前發動!”
“馬上動手?”奇修瓦拉男爵吃驚的提高了聲音,隨後又在安斯艾爾爵士的狠狠瞪視之下壓低了嗓門,“太快了,我們還沒有準備好,現在刺殺首相的話,我們根本提不出適合接任的人選。”
“那就不要提出好了。沒有首相,總比有一個敵對的首相要強得多。奇修瓦拉大人,請您想像一下,如果咱們的首相——威爾普斯公爵閣下知道有些人打算叛國,他會怎麼做?”
“但是如果我們沒法拿下首相的職位,陛下會再選出一個符合他心意的首相。”
“既然我們能夠宰掉一個首相,為什麼不能宰掉第二個?”安斯艾爾爵士的容貌秀麗俊雅,笑容顯得溫文有禮,嘴裏說出的話卻讓奇修瓦拉男爵狠狠打了一個寒噤。
沒等奇修瓦拉男爵再說什麼,年輕的貴族爵士姿態瀟洒的撫胸施禮,然後轉身離開,外套下擺在身後甩出一個凌厲的弧度,按在劍柄上的精鋼手套映着熊熊燃燒的火光,宛如已然浸透鮮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