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跑,拚命跑。
在地下二層的槍械模擬訓練室里,顧懷璋已經繞着這間不算大的房間跑了許多圈。
只要刷一下指紋,就能打開那扇救命的門!
可每次當他好不容易跑到門口時,都會被這樣那樣的情況打斷,讓他怎麼都無法碰到指紋識別機。
顧懷璋有點焦躁,他的呼吸已經急促到了極點,這預示着他的體力即將耗盡。
這裏是地下二層,通訊器的信號被隔離導致他無法求救;而現在訓練室里除了他,就只剩一顆瘋狂追着他的追擊鷹。實彈。
顧懷璋跑得越來越慢,追擊鷹緊緊咬住他不放,突然,那顆子彈加速了至少百分之三十,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沖向顧懷璋的背。顧懷璋只得向前撲去,盡量低下身體,第五次驚險地躲過那顆要命的東西。可也正是因為這個姿勢,他的身體在極度疲憊之下沒能保持住平衡,摔倒在地。
追擊鷹由於慣性衝出去好遠,但是靈敏的識別系統立刻發出目標丟失的警告,子彈原地停止,開始重新定位。
這個定位會完成得非常快,而顧懷璋,還沒能爬起來。
躲過了數次暗殺的自己,居然要死在這裏嗎?
正在這時,訓練室門外發出一聲鈍響,厚重的鐵門竟顫了顫。一秒鐘的平靜過後,鐵門處突然發出一聲巨響,緊接着,那扇門竟轟然倒塌!
男人健碩而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即將絕望的顧懷璋的視線里,猶如天神降臨。
顧玖掃了一眼屋裏的情況:一個摔倒在地的顧懷璋、一隻即將完成目標定位的追擊鷹、還有一堆槍械的零件,迅速決定了行動的先後次序。顧玖微微低下腰,後背緊繃成流暢的弧度,肌肉醞釀著一觸即發的爆發力。他像獵豹似的沖了出去,一把把顧懷璋撈進自己懷裏。
驟然失去目標的追擊鷹焦躁地在原地打轉,不得不啟動了又一次尋找定位,顧玖知道,這大概會有不到兩秒的空檔。而它畢竟只是顆子彈,沒有智能,精度也不高,要是他不按那幾種既定軌跡移動,還能爭取到好幾倍的時間。
顧玖覺得綽綽有餘。
他跑了個比較迂迴的w型路徑,奔向那堆零件,在暈頭轉向的追擊鷹重新完成定位之前一直保持着隨機移動,並且迅速組裝出一把機槍。顧玖謹慎地把顧懷璋完完全全地護在身後,然後衝著那顆正跟只沒頭蒼蠅似的原地打轉的子彈乾淨利落地開了一槍。
“彭”地一聲悶響,兇悍的追擊鷹應聲落地。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一共只用了不到十秒。顧玖長出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幸好這種東西比較傻,少爺,我先送你回去吧。”
顧懷璋:“……”傻!追擊鷹!最受現役軍歡迎的智能子彈之一,帝國一級禁運品!比!較!傻!誰能告訴他,他這是買了個什麼人回來!
顧玖錯誤地理解了顧懷璋的震撼,看起來十分困惑地歪了歪頭:“走不動嗎?”
“我……”
“好吧,明白了。”
說完這句話,不等顧懷璋回答,顧玖直接把人抱了起來。而且似乎認定顧懷璋被嚇壞了,十分溫柔地哄道:“沒事了,我們回家。”
顧懷璋:“……閉嘴,我沒事。”
“……哦。”顧玖停了三秒鐘,然後——
“偷偷訓練也就算了,怎麼能用實彈?還用追擊鷹,你不知道這種東西號稱出膛必見血嗎?如果我沒來呢?你打算怎麼辦?被打中就算僥倖不死你也不可能有力氣爬出去求救,更不可能撐到明早被人發現!這種根本不適合初學者的東西你是怎麼……”
“不是我。”顧懷璋一臉平靜地打斷了他。
“不什麼……不是你?”顧玖很快皺起了眉頭:“誰想殺你?”
誰想殺他?唔,生意上的死對頭,家裏水火不容的旁支,傅來儀和顧盛珺,啊,也許還有莫名其妙出現在學校里的顧惟瑾……顧懷璋很想聳聳肩,不過被人抱在懷裏做這個動作並不容易,因此只能儘可能用語氣表達一下不滿的情緒:“挺多的。”
顧玖:“……”
出了慘不忍睹的訓練室一路向上,顧玖抱着顧懷璋重新回到了地面。被久違的晚風一吹頗有點劫後餘生的意思,顧懷璋這才後知後覺地有點腿軟。
然而剛才他冷靜的語氣讓顧玖做出了“少爺並沒有事”這個錯誤判斷,甫一回到地面,顧玖連個招呼都沒打就把顧懷璋放了下來。雖然腳踏實地的感覺讓顧懷璋覺得無比美妙,但這並不妨礙受到驚嚇並且耗盡體力的他向亘古不變的萬有引力定律屈服,軟塌塌地跌在了地上。
顧玖:“……”
顧懷璋:“……”
被(可)救(惡)命(的)恩(奴)人(隸)重新抱在懷裏的顧懷璋不得不承認這個感覺意外地不錯,但是不必自己走路顯然讓他可以將更多的腦細胞用來記小賬。
把自己追得走投無路的追擊鷹,傻?
自作主張地抱了自己?
顧懷璋決定選——
“顧玖。”
“少爺?”
“你剛才凶我?”
“……不少爺你聽錯了。”
“不你剛才竟敢凶我!”
“沒這回事少爺那都是你的錯覺!”
……
“顧玖,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
為什麼呢?因為心慌就衝下了樓,然後跟着感覺選了正確的一條路,這要怎麼解釋呢?顧玖皺眉:“直覺。”
從男人臉上絲毫看不出他心裏的忐忑,但是心跳的微弱變化使得靠在他胸口的顧懷璋洞悉了一切。顧懷璋暗暗嘆了口氣,他怕自己不相信他;可自己並不會因為他無法解釋就不相信他,因為信任這種事情,恰好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那是你我之間不可言說的信任,毫無緣由,卻彷彿與生俱來。
“我想也是。”最後顧懷璋這樣說道。
顧玖的腳步略微一頓;那一瞬,好像有晚風吹過。
這一晚發生了太多事情,顧懷璋幾乎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事實上,他在接觸到自己那張巨大鬆軟被顧玖打理得無比舒服的床時就已經精疲力盡。他知道這件事必須儘快解決,否則他會一直寢食難安,但是他實在太累,根本沒辦法理清頭緒。
“睡吧少爺,我會守在這裏。”顧玖替顧懷璋掩好被子,自己則直接坐在了他身邊柔順厚實的梅里雪兔毛地毯上。
顧懷璋以為自己雖然疲憊,但以這個神經緊繃的狀態可能會很難入睡,可沒想到沒過多久就意外地進入了夢鄉。顧玖坐在黑暗中,肆無忌憚地看着顧懷璋美好得幾乎要泛起柔光的睡顏,安靜、無害……跟他清醒時刻薄張揚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顧玖的手指動了動,偽裝的溫柔神色里漸漸帶上了戾氣。
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碰他的人哪怕一根頭髮。
顧玖盛怒之下,甚至沒有追究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這樣的想法。畢竟,他只是一個奴隸。
顧懷璋日上三竿時才醒過來。顧玖果然守在他旁邊,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過。顧懷璋懶散地眯着眼睛問道:“什麼時候了?”
“十點,可以吃早午飯。”
“……顧玖,我今天要上課的。”顧懷璋無奈地睜開眼睛。
顧玖面無表情:“沒事,我幫少爺請過假了。”
顧懷璋居然沒有因為顧玖的自作主張發脾氣。安安靜靜地吃過早午飯後,他就帶着顧玖出了門——經過昨天的事,顧叔一聽說少爺打算自己出門,立刻就犯了眩暈症。
顧懷璋一言不發,徑直往昨天出事的那個訓練室走去。顧玖並不贊同卻也沒有阻止,畢竟他昨天在那差點丟了性命,這麼短的時間裏故地重遊精神上難保不會受到二次創傷;但是沒有人比顧懷璋本人更加能夠注意到可能出現的蛛絲馬跡,而如果多耽擱幾天,某些線索被湮滅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
況且,他家小少爺雖然柔弱(並不)乖巧(胡說),但是,他是個男人。
意外的是,顧懷璋比顧玖以為的要鎮定得多,至少表面上來看是這樣的。
顧懷璋死裏逃生后第一件事不是忙着害怕或者慶幸,而是調來心腹暗衛封鎖了現場,所以他們來到地下二層后,槍械訓練室幾乎還保持着原狀。
由於顧懷璋身邊有別人,不方便露面的暗衛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現身。顧懷璋輕聲道:“出來吧,魅影。”
“魅影”並不是一個人,而是顧懷璋生母留給他的一隊精銳,大約有十個人,精通追蹤、偽裝、搜索、監視、暗殺,技術高超,身手不凡。
一個長相平凡身材瘦小的男人從黑暗裏走出來。那人對顧懷璋低首致意,然後說道:“昨天‘魅影’已經檢查過了,那個房間裏並沒有發現可疑人員的基因反應。但是,我們找到了這個。”
說著,男人將一隻透明的真空袋交到顧懷璋手裏,裏面赫然是幾根纖細雪白的動物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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