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一
一個月後。
趙惜月從某家服裝店出來，手裏拎了大包小包。
正值午餐時分，臨近過年，街道兩邊行人如織，很多像她這樣收穫頗豐的年輕姑娘。
趙惜月買了東西心情大好，正準備找間餐廳好好吃一頓，路邊一輛黑色汽車突然開到她面前，後排的車窗玻璃慢慢放了下來。
連翹楚精緻的臉出現在玻璃後面：“惜月……”
她叫她這個名字，叫趙惜月更能接受些。
她現在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連翹楚才好。初聽到自己是她和孫晉揚的女兒時，趙惜月愣是三天沒回過神來。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對許哲拿出的親子鑒定報告看都不要看。
她的生活已經夠煩了，先是母親重病再是父親出事，自己那一攤爛事好不容易解決了，以為可以過點平靜的生活了。結果這個重磅炸彈轟得她目瞪口呆。
她下意識排斥這件事情，因為她覺得一旦扯牽開來，她的好日子肯定又要到頭了。她一點兒不介意做養父母的女兒，也從沒想過去找親生父母。
兩個父親和兩個母親，她覺得自己完全處理不了。
於是她選擇迴避。孫家似乎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沒有逼迫她的意思，只是偶爾會提議一起吃頓飯什麼的，但都被趙惜月惋拒了。
她曾不無擔憂地問許哲：“我要怎麼辦，這事兒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許哲也沒辦法跟她解釋太多。當年的綁架案，正如所有人猜測的那樣，是個烏龍事件。
他曾去看守所看過父親，在那裏，他向他說出了當年的真相。
“你也應該猜到，他們當年想綁架的人其實是你。”
“是，就因為我們兩個換了衣服？”
莫立仁藏在眼鏡後面的目光一閃，微微笑起來：“當然不只是這麼簡單。你是我的兒子，我怎麼可能讓你落在他們手裏。他們的想法我也清楚，當年沒能從霍子彥那裏找到突破口，心有甘想拿你泄憤。如果你真被綁架了，日子肯定不好過，也許活不到成年就去了。”
“那你也不能拿別人的孩子來犧牲。”
“我不是聖人，管不了這麼多。我跟孫家這孩子也沒多大的情分，更何況我怎麼能讓你成為我的軟肋，成為他們挾制我的工具。沒錯，莫家當年差點破產，靠了他們才能東山再起。他們出了力，我自然會回報，可我不會傻到用我的兒子來回報。所以我故意混淆視聽，讓他們綁了孫月瑩。結果他們將計就計，培養她來接近你。其實就快成功了，不是嗎？”
“每次你們都覺得即將成功，可每次都輸得很徹底。爸，以後別跟他們攪合在一起，出來后安心養老，有我在，別再管那些事情。”
莫立仁點頭：“老了，不中用了，敗在年輕人手裏也沒什麼。我你不用管，死不了。倒是你弟，你得替我看着點他。他經的事不多，從小渾蛋慣了，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怕他受不了。”
許哲就想，受不了也和受。這就是當你兒子的代價。你當初做那些事的時候，沒考慮過兒子的將來。現在惡果來了，除了承受他別無他法。
好在莫傑西還算爭氣，並沒有一蹶不振，暫時沒叫人擔心。
許哲其實更擔心趙惜月的狀態，跟只鴕鳥似的，埋在沙里不願意麵對真相。
她和一般的姑娘不同。一般的女生，如果從前家境，遇到這種類似於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可能會暗暗高興一陣兒。
可她是完全的拒絕，那堅決的態度搞得許哲也不敢逼她，只能靠時間慢慢叫她接受。
連翹楚受了許哲的提醒，也不敢湊得太近，今天偶爾逛街碰到女兒，一時忍不住上前搭話，一開口心裏就緊張上了，也不知道對方會有什麼樣的態度。
趙惜月站在車前尷尬了一陣兒，勉強開口：“你好，連阿姨。”
叫媽什麼的，她目前還有點不行。但經過這一個月的消化，她已不像剛開始那般固執。
終究是自己的親媽啊。
她肯這麼開口，連翹楚已是欣喜若狂，立馬開車門叫她上車：“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我、我回我媽那兒。”
這話一出兩人都有點尷尬，但連翹楚很快掩飾起心情，下車替她拿東西：“那我送你過去，你提那麼多東西打車太麻煩。吃飯了嗎？”
“還沒，回家吃。”
本來想在外面吃的，碰到連翹楚，趙惜月就只能搬出養母來擋了。
沒想到連翹楚竟不在意，依舊把她推上車：“走吧，你家住哪兒，你把地址給司機報一下，我也認個門兒。”
趙惜月聽懂了她的意思，這是要常來常往的意思。
回家的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連翹楚總算有點生活閱歷，知道這種場合說什麼比較合適，沒提認女兒的事情，只說起許哲小時候的趣事兒。
“他從小就特別嚴肅，跟個大人似的。有時候說的那些話哦，連我都接不上。頭一回在他們家見他，他腦袋被你弄破了，就這麼站在樓梯口，鎮定地望着我們。說實話，那時候我真有點緊張，叫了我表弟，就是許哲的爸爸霍子彥一道上的門，才算壯了壯膽。結果他跟許哲的媽媽是初戀情人，當時那氣氛真叫尷尬。我就想啊，這麼複雜的關係，以後可怎麼整。”
是啊，這也是趙惜月現在複雜的心情。
這麼一路隨便聊着，很快就到了家門口。趙惜月正想委婉地謝過對方好上樓，連翹楚竟已經拎了她的東西下車來。
“送你上去。”
她和從前不大一樣，帶了點少女的天真和活潑，不再是那樣戴着面具高高在上的樣子。
趙惜月一時拒絕不了，只能和她一同回家。
開門進屋后，趙母迎了出來，見了連翹楚先是一愣，很快就熱情地招呼她。兩個媽自來熟，趙惜月這個當女兒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躲進廚房倒水喝，避開這種奇怪的場面。
結果十幾分鐘后，媽媽進來了，沖她笑道：“你親媽說要在咱們家吃飯，我再炒兩個菜，要不有點失禮。”
趙惜月嘴裏的水差點沒噴出來。
她從前怎麼沒發現連翹楚是個挺自說自話的人啊。
那天中午那頓飯，三個人中兩個人都挺自在，只有趙惜月一人渾身不舒服。她就一直斜着眼睛打量連翹楚，發現她還真不是個矯情的人。
吃東西又快又多，也不挑三撿四，反倒對她媽媽做的菜讚不絕口，又說自己太笨，怎麼都學不會。
因為表現得過於真誠，叫趙惜月挑不出一點毛病。
她在家裏逗留了大概兩個小時，吃過飯後還坐下來喝茶聊了會兒天，然後才起身告辭。出門的時候趙母在後面推了趙惜月一把，叫她送送。
趙惜月就這麼半推半就送連翹楚出門，對方還衝她笑着擺手：“行了，就送到門口吧，趕緊進屋去，外頭涼別凍着。”
說完她自己整了整圍巾，瀟洒轉身離去。
那一刻趙惜月覺得，她這個親媽也不是那麼叫人討厭嘛。是因為自小家境富裕，又嫁了個好丈夫，沒什麼勾心鬥角的必要，所以活得像一張白紙似的。
她的人生，除了女兒意外丟失外，應該再沒什麼不痛快的了吧。
送走連翹楚，趙惜月就被媽媽拉進了房裏。
一坐下，趙母就對她進行了批評：“你剛剛對你親生母親，有點太冷淡了。”
趙惜月很無奈：“媽，我熱情不起來嘛。你才是我的媽媽啊，別這麼急着把我往外推。”
“誰要推你。你都這麼大了，說句不好聽的，很快就嫁人了。其實跟哪一邊都不會走得太親近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叫他們不痛快呢，他們畢竟是你的親生父母啊。”
“可我不習慣，總覺得要是認了他們，就對不起你跟爸爸了。我可你們辛辛苦苦養大的，生恩沒有養恩大，對不對？”
“傻孩子。”趙母十分欣慰，眼裏有那麼一點淚光閃過，“又不是讓你拋開我們。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孩子。你剛剛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全對。你的親生父母不是故意遺棄你，如果讓他們選的話，他們肯定很樂意好好養大你。再說他們也不是沒養過你，前面六年的養育之恩就不算了？你以後自己當了媽就知道了，孩子剛出生那幾年是最困難的。我是撿了他們的便宜了，你正巧失憶把他們給忘了，才一心一意認定我跟你爸。其實這些年，他們肯定不好過。我聽說他們家的老二年紀跟你差不少，肯定是一開始不願意再生，想着一定要把你找回來的。”
這番話聽在趙惜月耳朵里，似乎又有了很大的感觸。
從前的事情她是不記得了，但以她對孫晉揚夫婦的了解，六歲前的自己應該過得很富足也很幸福。他們確實沒什麼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這件事情，其實雙方都是受害者。
這麼一想，她又有些同情他們了。
趙母見女兒表情有些鬆動，又趁機在邊上敲邊鼓：“去看看他們，你親生父親受了那麼重的傷，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也算是萬幸撿回一條命，你別叫他們傷心難過。”
趙惜月一想到孫晉揚，想到那天在孫家他做的那番舉動，突然有些明白過來。
他一定不是在吃自己豆腐，他應該是在求證些什麼。
想到這裏，她就很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