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鍾慶然並不是優柔寡斷之人,只是當局者迷,這事涉及到好友,不上心都不行。三人中,就鍾慶書遭遇最慘,從小沒享受過親情不說,還頻頻被家人傷害,到最後,更是落到被家人軟禁的境地,他不多考慮一點怎麼行。
如今,鍾慶書親自開口詢問,鍾慶然便也不再猶豫不決,三言兩語,便表明他的來意。
鍾慶書垂下眼帘,手指不規律地敲擊着桌面,鍾慶然也沒再開口,耐心等待他做出選擇。一時間,書房中氣氛有些沉悶。
半晌后,鍾慶書抬頭直視鍾慶然:“慶然,我已經出任福城財務官,再兼任刑獄一事,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福城總人口就那麼點,官位更少,只要是良民,誰家不盯着有限的官職使力?也不知道為什麼,鍾慶然看似平易近人,卻沒人敢在他面前唧唧歪歪,一般他們託人辦事,只會找鍾家其他人。
鍾慶然倒是不介意這點,若城民推舉之人,能力足夠,品性也行,他自會優先考慮,反之,則一概拒絕。
“寧缺毋濫,不用在意其他人,端看你的意願,你要樂意,就兼任,不喜歡,拒了就是,到時候實在找不出人選,大不了,我自己來。”一聽鍾慶書如此問詢,鍾慶然便知道,鍾慶書並不介意此事,會這麼說,不過是為他考慮罷了。同樣,鍾慶然也不想勉強他,遂才這麼說道。
“我沒問題,城裏不說命案,就連偷盜之事都沒有,往日裏也就發生,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隨便找個德高望重之人出面,就能壓下這類事,壓根就用不到我,並不會加重我的負擔。”鍾慶書眼中帶出一絲笑意,頗有閒情逸緻地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那好,這事就交給你負責。”說到這裏,鍾慶然猛然想起一人,不由輕笑出聲,“此事若被慶竹知道,他怕是又得跳腳了。”
可不是,鍾慶書身兼兩職,還都是如此重要的職位,而鍾慶竹,只管着一家雜貨鋪,當然,有一個很好聽的名稱——福城商行總管(挂名)。若將兩人的職位平移到大周朝,或許不相上下,在福城嗎,差別就大了。鍾慶書擔任的職務,原就比鍾慶竹高,眼下又加了一個,這可不就被自己的好兄弟給比了下去,忒丟面子。
要換成一個心思細膩之人,或許會產生不渝的情緒,一個不慎,形成心結,就不美了。鍾慶竹卻不會,這人心大得很,有脾氣,當場便發作,過後,嘛事都沒有,跟個沒事人一般,一般人還真達不到這等境界。
一說起這個,鍾慶書也滿臉笑意,露出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看鐘慶竹笑話的神情。兩人對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果然,鍾慶竹一得知這一消息,便張牙舞爪撲向兩人,一番打鬧之後,這才勉為其難接受這個“噩耗”,還跟兩人要了不少好處,用以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鍾慶然和鍾慶書被他敲竹杠,兩人有志一同,擺出一副吃了大虧的模樣,鍾慶竹自覺這次戰鬥力不錯,很快又變得生龍活虎,活力四射,先前的那丁點不滿,早被拋到雲霄之外。
“對了,這麼長時間過去,慶竹,你找到未來嫂子沒有。”鍾慶然沖鍾慶竹眨了下眼睛,一臉興味。
鍾慶竹聞言,頓時萎了,有氣無力地趴在案几上:“再看看吧,我總覺得這個時候挑媳婦不合適。”
“我沒意見,就按你的心意來,不用勉強自己。”大周朝推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福城不同,鍾慶然正努力降低,他們在婚姻上的影響力。也許自己挑的對象,未必有父母給定下的合適,但子女丁點決定權都沒有,造成怨偶的可能性更高。不過,古代也有古代的好處,現代崇尚自由戀愛,可離婚率至今居高不下,古代和離、休棄的比例極低,家庭比較穩固,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一大益處。
時間一晃而過,幾天後,鍾家正院西正間。
“明宇,華夏書院今天落成,走,咱們去瞧瞧。”鍾慶然眉眼含笑,拉着簡明宇大步流星朝門外走去。
華夏書院坐落在吉慶坊中央偏西,與廣場相鄰,佔地面積很廣,建造的房舍卻並不多。
福城有一千多人,十三歲以下的小孩子很少,滿打滿算,都還不足一百,再除去六歲以下孩童,人數只會更少。福城眼下情況特殊,鍾慶然也就顧不得,是良民,還是婢僕,只要是孩子,華夏書院都收,還予以強制執行。
這一政策,起初遭到了大力反對。你道是為何?原來,鍾慶然觸犯了兩個禁忌。一是,階層混淆,不要說良賤不通婚,連在一起進學,都是對其他人的冒犯。二是,允許女子堂而皇之學習,男人的地位受到挑釁,這完全就打破了陳規。
華夏書院和那些女子書院不同,女子書院學的知識,限制性很大,又是富人的特權,跟平民百姓無絲毫關係。貧家子弟,或許還能靠舉家之力,供養他們,女孩子就沒有這個好命,只有具備一定地位的小姐們,才能享受到這一好處,而華夏書院,摒棄了這一點,那是誰都能進,並且大多數科目,男女都能選。
鍾慶然本來想男女一視同仁,他知道公佈這一消息后,會有人反對,只是他沒想到,反對程度會這麼激烈。最終,他決定不挑戰,流傳了幾百上千年的傳統,飯要一口一口吃,步子邁太大,會絆着自己。
鍾慶然深思熟慮后,取消了女學生一部分課程,但所有適齡孩子都上學這點,他強硬壓下反對聲浪。同時,一條配套的律法被頒佈,只要是福城人,奴僕都允許以兩倍賣身價自贖。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解決,良賤一起入學的尷尬狀況。
這麼一來,以後用工,便只能簽活契,等到最後一個僕婦贖身之後,死契將徹底消失在福城之中。世上沒有絕對公平之事,鍾慶然也只能做到這樣。這還是因為他們地處瀚海州,鍾慶然獨掌福城,才能得以推行,這一能引起軒然大波的律令。放在大周朝,誰要敢這麼提,那絕對是找死的行為,一宣之於眾,必將被掌權者一巴掌拍扁。
鍾慶然沒想過一步到位,學生受教育年限,暫定為六年,從六歲學到十二歲,之後若考核不通過,將失去繼續受教育資格。優勝劣汰,這條規則,到了哪裏都適用,他不可能白養着那麼多學生。
鍾慶然不是思想僵化、迂腐死板之人,目前生產力有限,普通城民家中,即便是五六歲的小孩子,也要干力所能及的事,學堂允許那些家境貧寒的學生,只上半天課,或上午,或下午,怎麼安排,由夫子們商討后自行定奪。這裏沒有童工一說,在缺人的情況下,鍾慶然能硬頂着壓力,讓孩子們進學,就已經不錯了,別的他也不好強求。
因着學生不多,書院只建了幾個小院,不過授課種類繁多,文理工商醫武……簡直包羅萬象,可以這麼說,只要能找到相應科目夫子,書院就教授。學生可以自由選報,他們能選的任意科目,每隔一年,允許他們重新選擇。
鍾慶然的要求真心不高,只要能夠專精一門科目,拿到該科目的初級證書,就能順利畢業,要是連這都做不到,那不好意思,他們只能去干一些,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工作。
既然學生都那麼自由,先生自然也不會例外。除了識字識數,這兩門必修課之外,其他任意科目,只有收到學生的時候,才會開課,授課完畢之後,先生可以隨時離開書院,去做自己的事情。當然,專職夫子不在其內,他們的職務就是教書。
鍾慶然抬頭,看着最後一間屋子封頂,這意味着,華夏書院正式落成。
當前福城糧食緊張,大辦宴席不可能,湊一塊吃一頓樂呵樂呵,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當晚,福城前所未有的熱鬧,很多人都不解,就一個書院罷了,為何鍾慶然會這般看重,要知道,祥慶坊建成,也沒有專門慶賀。
鍾慶然沒有多加解釋,華夏書院是福城希望之地,福城到底能發展到何種地步,就看這個書院能辦成啥樣,辦好了,書院便能源源不斷提供各種人才,辦不好,那一切都是枉然。
老實說,鍾慶然心裏也沒底,華夏書院可說是,集各種知識之大成,他真不知道這樣做是好是壞。貪多嚼不爛,這個道理,他自是明白,可要讓他放棄任何一門學問,他做不到,也只能像如今這般,先試試水,實在不行,再予以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