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是一員猛將又如何?本王也不差!”
阿布塔怒瞪着佈滿紅絲的雙眼,望着對方的船隻,在海上他才是霸者!於是,立刻下令讓所有戰船縮小包圍圈,一定要追上,並擒住那條“景”字船!
所謂擒賊先擒王!阿布塔覺得既然景霆瑞是大燕小皇帝派來挽救戰局的,那麼若擒住他,就足以把小皇帝嚇趴在龍椅上!
“快!全員火速前進!”
之前擬定的神婆戰策已經失效了,阿布塔並不在乎,他的眼裏燃燒着熊熊戰火,他要將景霆瑞碎屍萬段,撒在海里餵魚!
“報!王上!後方起霧!”眼見離景霆瑞的船越來越靠近,哨兵突然嘹亮地報道。
“霧?”阿布塔只是往後一瞥,卻是傻眼了。
風很大,正如哨兵所說,他們的斜後方出現了一道翻滾着的烏黑霧靄,就好像海嘯來臨似的遮天蔽日,讓人不寒而慄!
且它順着風向,直朝他們船尾湧來!有一些行駛慢的戰船,已經被濃霧吞噬,只聽得裏頭是炮聲隆隆,不時有火光冒出。
“這是什麼?!”
船上士兵的驚訝,不比阿布塔小,更甚至已經嚇壞了。傳說中,海神發怒時會派出巨型烏賊,噴吐出濃黑的墨,吞沒過往的船隻,無人可以生還。
難道海上連番的激戰,驚擾到海神他老人家?
這一慌神是非同小可,有一士兵手裏正扛着火銃準備向敵船發射呢,他一愣,炮口不覺朝下,轟得一聲,竟然把自家船甲板給捅了大窟窿!火一下子冒了起來!
“作死啊!快澆水!滅火!”
士兵們慌亂地跑來跑去,拿水桶和沙土滅火。可火勢相當地猛烈,下層艙房裏是火藥房,有不少人被燒着了,凄厲的慘叫聲刺破天際!
“王上!棄船吧!”
副將高大威猛,蓄着一把濃密的絡腮鬍子,可連那鬍子都燒焦了,灰頭土臉的,唯獨眼睛是亮的,閃着焦急,“下面火勢太大,船要爆炸了!”
“——砰!”阿布塔重重一拳砸向船桅,整張臉都氣得通紅髮紫,卻沒有立刻下令,直到耳邊響
起爆裂聲,這才粗啞地吼道,“棄船!”
數不清的士兵跳入海里,更多的隨着爆炸粉身碎骨,阿布塔坐在一隻小艇里,滿面的怒氣,海浪很大,小艇晃得厲害。
有士兵攀住艇沿,試圖爬上來,但都被副將用船槳打了下去。這麼小的艇,多上一人都會翻覆,這時候保住自己和王上的命,才是最要緊的。
留的青山在,何怕沒柴燒!
不過,船隻越龐大,火勢亦越大,加上不時地爆炸,小艇只能向外圍拚命地劃去,到了稍微空曠
點的地方,阿布塔猛地站了起來,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何其慘烈的一幕幕。
他的旗艦爆炸了,火勢兇猛,黑煙滾滾,因他之前下令縮小包圍圈,所有的大船都是急速、彼此
貼近的隊形。誰也沒料到王上的船會出事,他們都想要避開,可是船身太大,調頭談何容易。
很快,旗艦上的火燒着另外一艘大船,士兵們紛紛轉移向小一些的戰船,卻載荷力不夠,竟然側倒向一邊翻沉了!
幸而避過火燒的船看到旗艦毀了,頓時跟沒頭蒼蠅似的在海面亂轉亂打,原本已突圍成功的大燕船隊,可能是看到後方的混亂,全都調轉船頭,對他們進行反包圍。
一瞬間,飛箭如雨,炮聲震天,戰鼓更是隆隆敲個不停!大燕海軍猛然高漲的氣勢,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餘下的晟、夏聯軍發起猛攻!
兩軍交戰,一方若沒有了士氣,就只有挨打的份。有的船想要逃走,卻因為風力的問題,被阻截在原地。
阿布塔望着自己費勁心力組建起來的大軍毀於一旦,簡直是悲痛欲絕,他身旁的副將也唉聲嘆氣,最後一把拉住阿布塔的胳膊,沉痛地道,“王上,撤退吧!”
“不!本王要抓住景霆瑞!要親手擰斷他的脖子!”阿布塔用力奪過副將手裏的木漿,恨得咬牙切齒,一副要朝景霆瑞的旗艦劃去的樣子。
“王上!您這去是送死啊!對方可是千軍萬馬!”副將拚命阻攔,“等上了岸,咱們再組建軍隊,殺回來也不遲!”
“本王……哎!”阿布塔摔掉木漿,一屁股坐下,副將這才鬆口氣,正要把小艇划拉開,突然愣住。
身後的黑霧不知何時散開了,那裏排着一溜的大燕戰船,其中夾雜着一些升着白旗的晟國戰船。
他們的退路被截斷,前方又是凄慘的敗局,副將回頭看了一眼阿布塔,垂頭喪氣地道,“末將來世再效忠您了。”便投海自盡。
阿布塔眼睜睜看着他的心腹消失在海浪里,卻是依然不死心!
他自個兒拿過船槳,向著遠處的雲眉島拚命划拉着,興許大燕船隊並沒有瞧見他呢!海上漂浮着木板、屍體等等這麼亂。
直到景霆瑞的巨艦都快碾壓到他的小艇了,他才不得不停下手來。
之前的喧囂就好像是一場夢似的,周圍安靜了許多,只有刺鼻的濃煙還瀰漫著。
阿布塔抬頭,景霆瑞正站在船舷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本王投降!”阿布塔率先叫道,一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模樣,“我——阿布塔要與你進行和談!”
旗艦上響起鬨笑之聲,景霆瑞稍一抬手,立刻鴉雀無聲。
阿布塔繼續望着景霆瑞,“先拉本王上去,自會有人來贖本王!”他可不比別人,只是一般的將領士卒,死了也就罷了。
他是晟國的國君、夏國的女婿!大燕抓了他,就有了談判的籌碼,是重金賠禮,還是割讓城池都好說。
而阿布塔深信,屈辱只是暫時的,等東山再起之日,必定雙倍奉還!
可為何,敵艦上的繩梯還不放下來?阿布塔凝眉細看,黑煙逐漸散盡,陽光太亮了,晃着他的眼睛。
待光線轉暗,終於看清時,才發現等待他的並不是繩梯,而是景霆瑞手裏的利箭。
想到它的威力,阿布塔不由得倒退一步,臉色晦暗,還沒來得留下遺言,利劍就穿透他的左胸,甚至把小艇都劈開了,他的雙手就這麼抓住胸前的重箭,往黑暗的海里跌去。
原以為海水很冷,卻覺得一絲暖意,待發現熱意是來自胸口湧出來的熱血后,便清楚意識到死亡,從而陷入無限的恐懼中,渾身僵硬。
不過,真正令他駭異的,還是那一雙出挑的冰眸,竟是如此寒冷徹骨,那眼裏沒有一點身為人的,對於敗將的憐憫。
有的,只是必須斬草除根的決意!阿布塔甚至想,若現在能後悔該多好?他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有了悔意。
不該攻打大燕的,至少不能與景霆瑞交火,這想法伴隨着心底的驚懼,讓他大睜着眼,一臉駭然地沉入海底深處,和他的戰士們一起……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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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皇城,景將軍府。
說是將軍府邸,門前既無侍衛,也無氣派的石獅,唯有皇帝賜於的匾額“將軍府”,在一抹暮色
中閃爍着悅目的金光。
府門內,過了青山影壁便是鋪滿青磚的庭院,在右方的屋檐下,放着橫條狀的石板,養着好幾盆鳳尾竹、石榴花和雀梅。
夏末初秋,濃綠的葉,大紅的花,把庭院裝扮得富有生氣。
府內並不宴請客人,可是裝飾典雅的廳堂內卻熱鬧得很。小德子公公才走不久,皇上賞賜的食盒正擺放在酸枝木圓桌上。
景霆瑞的母親一品誥命夫人劉氏,正吩咐管家,把那精緻的——紅漆描金蝠紋大食盒拿到供桌上去,全家上下要行三跪九叩之禮,才能享用皇上御賜的美食佳肴。
“皇上對咱們家可真是恩重如山哪!”誥命夫人——劉氏,被丫鬟攙扶入座,眼裏噙着淚花,一臉動容。
“夫人,快別哭了,這是喜事。”
柔聲勸說著的是田雅靜,說是府里的大丫鬟,卻和本家小姐無異,不用做粗重活,有一間素雅的閨房,還有老媽子貼身伺候着。
別的丫鬟見着她,不論年紀大小,都得躬身道安,叫她“大小姐”。
“雅靜姑娘說的是啊。”
長得肥肥壯壯的老媽子,在一旁幫腔道,“夫人,自從將軍離家打仗,這都快一年了,咱們家裏還能歡笑不斷,靠得都是皇帝庇佑。今兒賜外國進貢的鹿茸人蔘,明兒又賜布帛錦緞,這時不時就有賞,就連我們這些當下人的,都倍覺顏面有光,特是喜慶呢!”
“哎,我這是喜極而泣!可就躲不過你們這兩張伶俐的嘴。呵呵,來,大家落座,都起筷吧,和往日一樣吃,千萬別客氣。”
劉氏表面爽快,心裏卻很惦記兒子,尤其在這段日子裏,聽聞朝廷上沒有得到前線戰報,她的心啊是七上八下的,很怕皇上會發怒。
可是,沒有想到皇上的恩賜不但沒有停,反倒比以往更多,就像是在給她吃定心丸似的。
記得兒子曾經說過,‘皇上心地善良,為人公正。’這話當真不錯,能跟上這樣的主子,也不知是他們母子幾世修來的福分。
“夫人,這燉鹿茸可得您一人吃。”
丫鬟把食盒裏的菜都端了出來。有一盅燉鹿茸雞肉湯,一品人蔘蓮子鴿肉煲,一碟時鮮蕨菜炒肉片,一碟紅棗栗子做的甜糕。
燉湯的分量自然不多,貴在少而精,劉氏笑着飲下了。她雖然因為家道中落,流落過風塵,后又遇到薄倖錦衣郎,受盡夫家冷落苛待。
但現在的日子可是過得和和美美,她喜歡家裏能夠熱熱鬧鬧的,可以安撫心底的那一份擔憂,便讓幾個得體的下人,與她一同用餐。
雅靜自然是坐在她的身邊,說說笑笑,彼此夾菜,是比親生女兒都還要親昵。
管家始終不願坐,站在一旁吃,也是樂呵呵的。老媽子最能吃,力氣可大了,隨雅靜出門,總能趕走好些浮浪子弟,都無需再帶侍衛。
“不愧是宮裏的膳食,這味道就和平時的不一樣,這雞肉怎麼能燉這麼酥,又這麼鮮,就跟吃海鮮似的。”老媽子捏着筷子,笑得合不攏嘴。
“可不是,夫人,您多吃些。”管家點頭道,“別讓這頭牛獨吞了。”
“誰是牛啊!你說誰呢?”老媽子假裝生氣,瞪着眼睛。
“我是牛,好了,呵呵。”劉氏笑了起來。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饒了你。”老媽子說。其實,這些下人都很懂規矩,御賜的膳食是不怎麼碰的,除非夫人主動夾菜給他們。
否則,都要留給夫人和雅靜,他們吃的都是廚房裏另外做的一些時令菜。
他們都知道夫人留他們一起吃飯,只是圖個熱鬧。當然不可以太過造次。
待用餐、洗漱完畢,下人們就都去忙了,或打掃庭院、整理庫房,或出去買東西,劉氏回去寢房內稍稍歇息,卻不想在貴妃塌上睡著了。
待醒來,發現田雅靜正坐在貴妃塌的腳踏上,縫製一雙白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