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軒轅菲的永生
一聲近乎猙獰的夜貓叫喚將軒轅菲自睡夢中驚醒，樓外月上窗檯，夜風陣陣透過並未關嚴的窗戶吹進閣樓，竟惹得軒轅菲一陣瑟瑟發抖。
替熟睡中的玉兒蓋好被子，睡眼惺忪的軒轅菲隱約發現閣樓下燭火搖曳，想來蘇妲己還未就寢，悄悄起身，慢慢下樓，果見偏殿之中一燈如豆，蘇妲己就着忽明忽暗的燈火查閱着白日裏紂王並未妥善處理的公文。
感覺到軒轅菲披在自己肩頭的絲毯，蘇妲己令她枕着自己的雙腿躺下，伸手按在了軒轅菲的太陽穴之上輕輕揉捏：“怎麼無法入眠嗎？”
軒轅菲閉着眼享受蘇妲己的按摩，思緒早已飛回了如今想來只能在夢中相見的仙霞山上，也是在這不能入眠的長夜裏，她與飛雪相擁而睡，述盡衷腸，只是那時心中所想的是儘早下山，感受大千世界，而如今所念的似乎卻是儘早成事，回復過去的無憂無慮。
真就是應了凌夜所言：“山下可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美好。”
“我總以為山下便是自由，是無拘無束，只是終於離開了師父，卻還是為他人所累，其實江山易主也好，天下大亂也罷，又與我何干？我只想過些凡人該有的日子，僅此而已。”
聽着軒轅菲的訴苦，蘇妲己輕撫着她瀑布般的長發，抬頭望着面前的漆黑，卻好似正看着自己的記憶：“自軒轅黃帝離世開始，我作為軒轅族守護靈狐伴隨了二十七世軒轅族後裔，他們在得知自己的特殊身份之後，或為己，或為人，都想着能夠成就一番事業，否則便自覺愧對身體內流動的血液，只有你，與世人不同，沒有功名利祿，沒有功成名就，只願做一個凡人，所以自尋到你時起，我便發誓即使豁出性命也要保你周全。”
軒轅菲聞言立即跪坐而起：“那麼讓我們卸去女媧的重擔，找一個山明水秀的處所隱居，不好么？”
“遲了。”蘇妲己笑着搖頭，“知道我當日與女王娘娘交易的內容為何么？”
軒轅菲瞪大了雙眼，滿臉驚詫地聽了蘇妲己的陳述：“我幫她毀掉大商，她令你得到永生。”
而軒轅菲的驚訝也在蘇妲己的意料之中：“與你相處十載，我自然知道你不願修仙，只是我在這世上漂泊了數千年，守護着歷任軒轅族後裔，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實在是累了。”
“而你。”蘇妲己探出手摸了摸軒轅菲稚嫩的臉頰，“是這二十七世後裔之中最特別的，我想如果你死了，軒轅一族之中也再無法出現一個與你一般心境的人。如果你得了永生，這一世我只守着你，便算是對黃帝盡忠了。”
看到軒轅菲還是處在驚異之中目瞪口呆，蘇妲己忽的彎下腰對着她重重一禮：“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我知道是我將自己的願望強加在你身上，只是這已是我深思熟慮之後想到的最為妥善的解決辦法。”
軒轅菲立即扶起雙膝跪地的蘇妲己，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原來他做這一切是為了自己，原來阿芝姐用來威脅他的也是自己，今生能遇到他便是幸運，縱然要做自己不願做的事情，縱然他是妖不是人，又有何妨？
看出了軒轅菲眼中的一絲惆悵，蘇妲己又豈會不知她心中最後的一個憂慮：“女媧娘娘賜你永生，卻不會命你飛升成仙，換言之，你還是有着七情六慾的凡人，只是生命沒有盡頭而已。”
“真的？”軒轅菲聞言心中一陣激蕩，“那還等什麼，直接毀了大商，去尋女媧娘娘復命吧。”
“那可萬萬使不得。”了解軒轅菲的孩提心性，蘇妲己並未出言責怪，“我要以我自己的辦法解決這件事情，其一自然是為了我那六百年前的好兄弟成湯，至於最大的原因……數千年來我目睹過無數次兵災戰亂，統治者高高在上，無非也就是成王敗寇而已，最無辜的其實是百姓。”
在這種王權社會，百姓直如螻蟻，一頭牛也可換五個奴隸，可見人命的低廉，軒轅菲也想兵不血刃，只是在她看來這終究是理想：“政變終須流血，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我們做的事是否太過艱難了。”
蘇妲己笑道：“當年你祖軒轅黃帝與神農炎帝聯軍打敗蚩尤，你說黃、炎二帝的功勞孰大孰小？”
軒轅菲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黃帝了。”
“可為何當今的人界卻以‘炎黃子孫’自居？”
看着軒轅菲的百思不解，蘇妲己替她說出了答案：“自古以來，‘護’的力量始終要比‘戰’高出很多，‘戰’之力，代表着破壞，雖華麗卻無法長久，所謂傷敵一百而自損八十，而‘護’之力，卻能守衛着世間的一切。”
軒轅菲自然知道神農炎帝嘗百草的傳說，神農氏本是三皇之一，傳說他牛頭人身，腹部透明可觀其內臟，他看到人們得病，誓言要嘗遍百草以觀藥效為百姓治病，最後因嘗斷腸草而逝世。
“炎帝率領眾先民戰勝飢荒、疾病，使我族人脫離了饑寒交迫、患病無醫無葯、顛沛流離之歲月，這便是‘護’之力。”
聽到此處，軒轅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所以你才會不遺餘力，費盡心思，為的便是能夠迫使紂王自行退位，再輔佐能者坐上王位，那麼天下百姓也不用手戰亂之苦，流離失所了。”
發現軒轅菲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苦心，蘇妲己心中一陣欣慰，只是目下的局勢依舊令她愁容滿面：“只是女媧娘娘又遣來一個阿芝，事情的發展已然不受我控制，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阿芝為飛升所累，必然不惜一切代價毀掉大商，目下她的所為便是令紂王從一個好色庸君一步步淪為天下人口誅筆伐的昏君，到時諸侯八百，自然會有順應名義取而代之的君主，只是不知那戰火要蔓延至何方，延續到何時，燒毀的又將是多少無辜百姓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