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結局篇3
他眼珠子靈活一轉,順着自己腦子裏想的話就往下說,“邵庭,我找你半天了,公司那邊來了幾個警察說是讓你協助調查,情況緊急,你趕緊去一趟。”
這樣的理由極具說服力,夏可早上才從蘇嘉慧那裏聽說了葉氏的情況,自然不會對此產生什麼懷疑,可這件事的起因卻是跟自己脫不了干係,她聞言便說,“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管是誤會或者別的什麼,到了這種時候,她不想任由葉邵庭一個人去再去經歷那些。
“聽話,可可,你先跟子川回去,我去去就回來。”
“哎,可是……”
夏可還想再說什麼,葉邵庭寬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已然轉身上了車,她被虞子川攔下,邀請着上了他那輛sao.包的跑車。
只是關於警方的問話,夏可倒也不擔心會出什麼事,畢竟事關23年前的那樁事情,再是牽扯到葉泰宏或者葉氏集團的身上,對於當時年僅7歲的葉邵庭,警方肯定也不會怎麼樣。
葉邵庭的車子一路從市區開到郊區。
眼前的這條道路對他來說顯得無比狹小而陌生,他極少來這麼人跡罕至的郊區,所以對方向的判斷亦是不會那麼準確,直到視線前方隔着一張透明的車窗玻璃,出現了那間他在照片上見過數次的村屋,葉邵庭整顆心才像是驟然懸空。
他按下車窗,很快有室外的熱流沿着縫隙湧進來,彷彿將人炙烤,一根煙被他夾在指尖,不停地往嘴裏送着,吞吐出嗆人的霧。
片刻之後,他靠着椅背舒出一口長長的氣,這才將一直放在車子扶手箱裏的東西拿了出來,緊緊攥在手裏。
外面太陽下的空氣粒子彷彿都發生了膨脹,視線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但那棟舊樓的門卻敞開着,好像就是特地在等着他的到來,葉邵庭提着一口氣,不可能不清楚,這一次鄭雲坤會讓他來的目的,是用孩子作為誘餌,想徹底要了他的命。
讓鄭雲坤最為痛快的事情,並不是看着葉氏或者葉泰宏就這樣倒下,而是看着葉邵庭——這個要了他兒子命的人,以命抵命。
但即使危險,他也不可能不來。
葉邵庭將手裏的東西收好,推開車門走了下去,那道門裏很快有人走出來,是鄭雲坤的手下阿成以及阿亮,這兩人見到葉邵庭,眼神交換了一下,隨即走上前來用槍抵着葉邵庭搜了一下他的身,確認沒有任何武器,又把手機給收走,這才放他進去。
屋子裏面的情況並不比外表好多少,裏面光線很暗,佈置設施看上去也極為陳舊,甚至他注意到,牆角的東南面結了一層蜘蛛網,無人清理。
葉邵庭從小便認識這位身價不凡的鄭叔叔,哪會見過他住在這麼落魄陰暗的地方?
同時他想到,自己的兒子就在這裏,在他所不知道的情況下跟鄭雲坤這樣的人生活了這麼半個月,他的眉頭便深深蹙起。
“葉邵庭,親手毀滅掉葉氏還有你父親的感覺,怎麼樣?”
裏面的一個房間悠悠傳來鄭雲坤的聲音,滄桑,卻又帶着明顯的愉悅,那裏面有嘈雜的背景音,葉邵庭分辨的出來,那是電視正在播放有關葉泰宏涉險參與當年A市市zheng.府項目的新聞,他像是喝了口茶,又說,“我倒真是應該感謝你,這件事由你來做,比我自己親手做,更讓我覺得痛快!”
他順着音源的方向推門進去,那裏面是一間極為簡陋的客廳,木質的座椅掉了漆,茶几上三三兩兩還堆放着未倒掉的盒飯,只有鄭雲坤一個人在裏面,但這麼惡劣的環境倒絲毫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葉邵庭沒有功夫聽他說這些,開門見山就問,“我兒子呢?”
鄭雲坤滿臉嘲諷的笑容瞬間冷下來,感覺自己的攻擊都像是衝著一坨棉花一樣。說實話,原本葉邵庭做出這種舉動,親手將他的父親跟葉氏集團推入火坑,讓他覺得痛快無比,可如今看他的反應,卻像是絲毫就不在意那些,當然他也知道,葉邵庭明知他此舉不善還願意以身涉險的原因,不過就是為了那個小嬰兒。
他的腦子裏忽然閃現過鄭皓安的樣子,從他剛剛出生時粉紛嫩嫩的一團,到牙牙學語,再一點一滴地長大成人,在這個過程里他正是處於事業的起步到巔峰的上升期,這樣不斷的忽視忽視,等到他想去好好跟兒子親近一下的時候,卻是傳來鄭皓安已經葬身於大海的消息。
鄭雲坤活了大半輩子了,最為遺憾的一件事,並不是他一手建立的du品帝國被人連根拔起,而是享盡了大半輩子的榮華富貴、紙醉金迷,但是卻仍然無法彌補當年白髮人送黑髮人給他帶來的那種刺骨的痛楚。
當然,更為刺痛他眼球的,還是這麼多年以來親眼看着那個害自己兒子死掉,卻依舊活得心安理得,甚至人生一帆順風順水步步高升的葉邵庭。
“你的兒子當然是在我手裏。”
鄭雲坤泛白的眉毛抖了抖,多少次想要生生地掐死那個襁褓中的小嬰兒,卻又極力忍耐了下來,他一定要親眼看着葉邵庭陷入當年如同他一般的痛苦裏,再慢慢折磨他死去,他的聲音慢慢發狠,透着咬牙切齒,“風水輪流轉,當年我的兒子皓安死在你手裏,這個仇,連天都要我親手來報!”
他忽然仰天大笑幾聲,葉邵庭的感覺越來越不妙。
原本以為鄭雲坤只是想要他的命去抵鄭皓安的命,那一切就變得簡單,可把寶寶都牽扯了進來,就會讓他的理智瞬間消散。
鄭雲坤還在不斷地說,“葉邵庭,我做du.品生意不下20年,自問極為謹慎小心,外頭都由阿彪打理,雖然這些年警方端過不少小的場子,但從頭到尾,也沒有人把這件事懷疑到我頭上來,甚至阿彪都只知我叫鄭爺,連我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你既然在荷蘭設下了這個圈套,必定早就知道我接觸這類生意,甚至還眼光獨到地站在我的角度去考慮,替我選了阿姆斯特丹這個城市,我倒真是好奇,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他緩緩站起身來,重力都支撐在手邊的拐杖上,鄭雲坤個子不高,因為常年腿疾的關係,整個人都有些消瘦,但身上的那股氣場卻是不低,他半闔上眼眸,等待葉邵庭的回答。
葉邵庭的胸口隨着呼吸劇烈起伏着,腦子裏浮現過很多被他封印了許久的回憶。
應該還是在10年以前,那時候,他跟皓安都只是21歲的大男孩兒而已,家境富裕,學業不錯,日子可以說過得無憂無慮,直至有一天,他們一起到了鄭氏集團的總裁辦,也就是當時隸屬於鄭雲坤的辦公室。
兩人剛從足球場回來,運動之後熱得滿頭大汗,那個時間點,鄭雲坤大概是正在會議室里開會,秘書不會攔着老闆的兒子,所以讓他們倆都進去裏面休息,兩人又渴又累,倒在沙發上之後同時發現了茶几上的一瓶礦泉水……
蓋子是被擰開過的狀態,但裏面的水絲毫未動。
鄭皓安率先拿過,仰着脖子咕嚕咕嚕喝了小半瓶,正要將那剩下的半瓶水遞給葉邵庭時,他清俊的眉宇一蹙,整個人忽然不受控制地驚鸞起來。
那樣的場面,葉邵庭終身難忘,甚至比目睹着皓安跌落進海里的場景更為讓他印象深刻,那瓶水有問題,哪怕是21歲的葉邵庭也能得出這個結論,為了避免惹上什麼麻煩,他在看着皓安那股驚鸞的勁兒過了之後,連忙從衛生間又接了一杯清水過來灌進去,並且清理掉了桌子上的所有痕迹。
當時的他們只知道那瓶水有問題,至於具體什麼問題,沒人猜的出來。
一直到幾個月之後,葉邵庭發現鄭皓安變得越來越不對勁,身體瘦削、臉色極差,最讓他驚訝的,莫過於一次意外發現鄭皓安手臂上的幾個針孔,至此,他終於真正知道,當時放在鄭雲坤辦公桌上的那瓶水裏,到底是含有什麼物質。
葉邵庭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聲音森冷,“如果我說,是皓安告訴我的呢?”
“你說什麼?”
鄭雲坤在聽到“皓安”兩個字的時候,眼皮倏地一抬,連同眉宇深深蹙起,這是他的禁忌,他馬上否認,“不可能!我最為小心的就是在家裏,從來不會讓皓安跟皓瑩接觸到這些個東西,若不是這次在荷蘭的新據點被國際警方查出來,皓瑩也不會知道這些!”
“皓瑩她知道——”
葉邵庭上前一步,感覺鄭雲坤明顯抵觸他的靠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他扯了扯唇角,“皓瑩她早就知道了,鄭雲坤,這麼多年以來,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皓安是怎麼死的?那我今天就告訴你,皓安當年是在游輪上自殺的,他染上了毒.yin,那些du.品,就是從你的辦公室的桌上來的!”
鄭雲坤的腦袋“嗡”一聲,連帶瞳孔跟着劇烈收縮了一下,“不……不可能的……”他擺了擺手,但是因為離了拐杖,身體有些不穩,直到他放任自己的背部靠在後面牆壁上,才緩緩開口,聲音明顯是帶着幾分驚懼跟虛弱,“你……你騙人,如果皓安染上了毒yin,我不可能看不出來……我,我也不會讓他碰那些害人的東西……”
“鄭雲坤,你也知道這是害人的東西?那你知道經你這雙手賣出去的毒pin害了多少人嗎?”提及埋藏在心裏多年的往事,葉邵庭的情緒並不好,他恨了鄭雲坤很多年,但只有在這一刻,他才絕對鄭雲坤像個父親,而不是犯罪的商人。
“讀大二的那年,應該是5月份,我跟皓安有一次去了你辦公室,他不小心喝了茶几上的一瓶水……”
鄭雲坤聽到這句話,捏着拐杖的手明顯劇烈抖動了一下,那時候他的團隊正好研製出了一種新型的du.品,就是把東西摻雜在礦泉水裏,讓人毫無防備地就染上了那種癮,那大概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把生產好的樣品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自己生產du.品,但本人並不吸食,所以需要找專門的人來驗證一下東西的純度,驗完貨,東西還沒來得及帶走,他就因為公司的問題去了一趟辦公室,不知情的秘書才會讓鄭皓安葉邵庭二人進了辦公室。
他得知情況之後勃然大怒,但幸好桌上的礦泉水並沒有任何被飲用過的痕迹,甚至連擺設的角度都跟他離開之前一模一樣,鄭雲坤這個人疑心病極重,但事後觀察了兩天,倒是沒發現自己的兒子有什麼異常,所以他便也沒再放在心上。
他很快出差到外地去勘察一個新的du.品市場,不僅要確認那邊的運輸條件還有倉儲環境,連同銷售渠道,也需要一一檢查,所以一耽擱,就是好幾個月的事情,等再次回A市,卻是因為接到了鄭皓安的死訊。
“當時我並不知道水裏有什麼成分,只知道皓安喝下之後,整個人抽搐起來,很不對勁,以防萬一我用清水把他喝過的部分給灌滿,過了一會兒他才鎮定下來,或許當時只是我以為他鎮定了下來,那段時間正值我媽生了病,我在醫院陪了她一陣,有段時間沒有跟聯繫,有一天他突然聯繫了我,說是讓我跟他一起去游輪短途旅行……”
葉邵庭眼眸半垂,當時怎麼也沒有料到,那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皓安。
“那個時候皓安染上毒.yin應該有3個月左右了,他整個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氣色也很差,直到我發現他手臂上的針孔,才徹底確定他注射了那種東西,當時他的零花錢不少,當然也有能力去買那種東西,至於具體怎麼購買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天他哭着告訴我,毒.yin來了很痛苦,可是他又知道這樣不好,電視裏每天都在播放染了毒yin有多少害處的廣告,他試着把自己的癮頭戒掉,可是每次被那種萬蟲噬心的感覺所籠罩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再去吸du,逐漸變得癮頭越來越大,他一方面懊悔着,一方面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意志,所以才想到了死,那是當時他認為唯一可以解脫自己的辦法。”
鄭雲坤聽到這裏,已經是老淚縱橫,他的一雙兒女,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因為他們的母親去世的早,所以是他從小又當爹又當媽把兩個孩子拉車大,皓安從小的成績就很好,也很聽話,甚至連錢都不會亂花,他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寄予了重大的厚望,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回來之後,竟是連皓安的屍體也沒能看上一眼。
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出差之前見的皓安最後那一面,是個什麼樣的場景。
這麼多年以來,多少次想夢到自己的兒子,想多見他一面,卻是再沒了這個機會。
“那時候皓安會把我叫到游輪上去,大概就是做好了把一切真相都告訴我的準備,甚至我後來想過,他的目的是想讓我替他轉達遺言,總之那天傍晚,當所有人都在餐廳里吃飯的時候,皓安就突然不見了,當時我知道他有毒.yin,無論如何都不敢放任他一個人去做些什麼,所以立刻跑到了外面去找他,結果在甲板上,剛剛看到皓安爬過輪船的欄杆,想要往下跳,我連忙拉住了他,跟他說,沒有必要就這樣死,他可以去戒毒所,可以重新獲得健康,一切都會好起來,但是他不願意,他說,沒有體會過那種萬蟲噬心的感覺,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更何況如果他去了戒毒所,會有人慢慢察覺到,他的爸爸是個毒fan子,那個擁有光鮮亮麗外表的鄭氏集團的總裁,做着那麼見不得人的骯髒事情,最後,他用牙齒咬開了我的虎口,趁我手吃痛沒力的時候,就這麼掉下去了。”
“你……你胡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這樣……”
鄭雲坤終於情緒爆發,歇斯底里喊出來,他赤紅着一雙眸子,但眼淚已是不可控制地遍佈了全臉,“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一個字也不信,皓安是你殺死的,就是你殺死的!你把他推下海,現在還要用這樣的借口來騙我,你做夢!”
葉邵庭深呼出一口濁氣,將音量拔高了幾分,“當時皓瑩也在場!”
原本還叫囂着的鄭雲坤一瞬間安靜了。
是的,皓瑩也在場。
對於這件事情,他當然記得,當時自己女兒的說法是,看着哥哥跟邵庭一起出去玩,所以偷偷跟了去,沒想到在游輪的甲板上目睹了邵庭失手殺死哥哥的場面,哥哥因為覺得葉邵庭欺負了自己的妹妹所以氣不過,兩個人動手扭打在了一起,最後葉邵庭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哥哥推下了海。
正當鄭雲坤勃然大怒,恨不得親手殺了葉邵庭替自己兒子報仇的時候,鄭皓瑩又用自己的清白作為理由,讓他放過葉邵庭,那時候的皓瑩才18歲,在那麼小的年紀若是被葉邵庭奪了清白,那說出去真是會毀了一個女孩的清譽,鄭雲坤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讓自己的女兒有任何的閃失,所以哪怕對葉邵庭心懷怨恨,也不能不顧及到自己的女兒。
半晌他才冷笑了一聲,顫抖着手指向葉邵庭,“你想說明什麼,想說當時皓瑩對我說的全是假話?你覺得我會相信皓瑩還是相信你?葉邵庭,你以為就憑這幾句話,我就會相信你,任由你挑撥我們父女之間的感情?”
“我不需要挑撥。”
葉邵庭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在他面前攤開,“其實警方當時找到了皓安的屍體,是我找了我的姑父,才把這件事情攔了下來——”
他的姑父,也就是葉淑莉的老公,姓虞,跟虞子川的父親是兄弟關係,當時正在A市警局擔任ju.長一職,虞家黑白兩道都曾涉及,而這個所謂的“白”,正是葉邵庭的姑父。
“你知道我姑姑是醫生,她最早在國外就是法醫出身,皓安的屍體被打撈上來之後,姑父對外宣稱屍體沒有找到,因為這件事情一旦公佈,那麼屍檢之後皓安染上毒yin的事情必定會被公之於眾,他生前就討厭自己染着毒.yin,死後必然不願意讓人知道這件事,但這是屍檢報告,可以讓你知道,究竟是皓瑩在撒謊,還是我在撒謊。”
葉邵庭一字一句,說得更外清晰明了,鄭雲坤顫抖着,那一張老臉上的表情無比異彩紛呈,這樣的現實對他來說,無疑是再一次的打擊,自己的兒子不是落水溺死,而是沾染了毒.yin自殺身亡,自己恨了10年的仇人,到頭來卻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而自己的女兒,在這中間又是扮演了何種角色?
鄭雲坤無法接受這一切,絕對無法接受,他忽然間扯落了那張屍檢報告,情緒一下子又激動起來,“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葉邵庭,你說這些又弄來這些證據,無非就是想從我這裏騙出你的兒子,我告訴你,我的兒子死了,你的兒子也絕對別想活!”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