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血色花園
慘白的月亮掛在天邊,透着橘紅色的燈光散佈在花園各處,微紅的光好像把夜空也染得發燙,偏那涼風穿過外套,在肌膚上帶起陣陣顫慄。
夢嵐的臉凍得有些紅,她把手按在小皮包上,笑得僵硬:“愛?好啊,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當年爸爸替你擋了車禍之後你都做了什麼?如果你不記得的話,我可以提醒你……是不是帶着叔叔伯伯們逼着他咽下最後一口氣?你告訴我,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他死不瞑目的眼神你這些年有一次夢到嗎?”
文韜身形沒穩住,往微微退了一步。
也正是這一步,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極度惶恐,午夜夢回,心靈的叩問,他如何能忘?
夢嵐笑得比哭還難看,她的眼淚好像已經在這冷風裏凍住,她一步步逼近:“怎麼不說話啊?給我一個讓我相信你是無辜的理由啊,你不是律師嗎,你不是口齒伶俐的不敗律師嗎?為什麼偏偏這時候不說話了?”
她的右手緊緊箍住文韜的手臂,眼神步步緊逼。
文韜看着她的眼睛,幾度張口卻無法,他只能轉移視線,嘆了一口氣道:“但凡換一個人無奈我,我都能找出千萬個理由來反駁,但嵐嵐,今天是你問我……我說不出一個不字!是、是我做的……”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回憶的苦澀:“可我沒辦法,叔伯們籌謀已久,我根本無力阻止,與其最後一起失敗,不如由我賣一個人情給他們,至少這樣……”
一股突如其來的痛從下腹傳來,文韜哽住了聲音,他緩緩低下頭去看,好像有什麼汩汩流淌的聲音從他身體裏傳出來,他的視線看到夢嵐的手握着刀柄,而那把刀赫然插·進他的腹部……
明彥終於擺脫幾位相熟的朋友,四處找尋夢嵐的時候,忽聽見有服務生在低聲問:“這裏放着的一把水果刀呢?難道忘記放了?”
他沒有在意,走到剛才文韜站的位置,剛巧碰到易少和思妍兩人吵鬧着走來,於是拉住他們倆問見到夢嵐沒有。
易少用手指了指側門口往外的方向:“緒家的花園,兩人出去那裏了,你再不去老婆都快被人搶走了……”
思妍瞪他一眼:“瞎說八道就他最行,姐夫,你千萬別聽他的,我姐都快恨死那個人了,怎麼可能被他搶走?”
死?覃明彥忽然想起了什麼,腳步急促地往花園方向跑過去,跑到門的位置,他下意識地在出門后把門鎖上,然後才往花園深處走過去,一邊喊着:“夢嵐、夢嵐……”
不知走了幾步,他聽見有微弱的回應聲:“我在這裏。”
在一棵梅花樹下,文韜脊背貼着樹木,身體歪斜,他的腹部插了一把水果刀,血從傷口處不斷地往外涌。
夢嵐的身上濺了點點血跡,蒼白的臉上是驚嚇的模樣,她慌亂地舉着手,手掌還保持着握刀子的狀態,僵硬了一般……
覃明彥瞬間明白髮生了什麼,他衝過去把夢嵐抱在懷裏,低聲說:“沒事的,沒事的……”一邊安撫地摸着她的長發。
夢嵐的身體在他懷裏顫斗,她的聲音也像風聲一樣飄忽:“我……殺人了嗎?”
明彥手一緊,忽然扶着她的肩膀,平視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打起精神來,你聽我說,今天晚上你只是和文韜在聊天,然後我突然衝過來給了他一刀,你衝過來要阻止,所以身上會沾了血,但是你沒能阻止我……聽到了嗎?”
夢嵐愣了一下,糟亂的腦子頓時反應過來,她驚恐卻堅定地瞪着明彥:“不行!這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明彥眉頭緊蹙,厲聲說:“聽我的!我們不會有事知道不!”
他從未用過這麼嚴肅的語調,夢嵐愣愣地點頭。
安撫着夢嵐漸漸穩定下來,明彥才鬆開她的肩膀,蹲下來查看文韜的狀況。
他把手放在文韜鼻子下面,忽的鬆了一口氣,還有呼吸,他掐着文韜的人中……
文韜哼哼着動了一下頭,然後眼睛半睜半閉地看到明彥的聲音,他嘴角慘笑,聲音飄忽:“你也想弄死我嗎?”
明彥靠近他,壓低聲音說:“聽着,如果你還想活的話,我要你做一件事。”
這個時候如果覃明彥放任他繼續流血,或許他就真的死於失血過多了,這麼想着,文韜費力點點頭。
明彥說:“用刀刺你的人是我,記住了嗎?”
文韜眼眸驀然滾動了一下,艱難睜開的眼睛寫滿了吃驚:覃明彥想把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好撇清夢嵐?因為什麼,真愛嗎……
不知是不是傷的不夠要命,此刻腹部瘋狂失血的痛竟然比不上心裏某個正在崩潰的念頭,這個念頭在聽到嵐嵐和覃明彥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如此崩壞過……
他回想起了瀕死的嵐嵐爸爸,他用血肉模糊的手抓住他的領子,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文韜把臉轉向夢嵐,用儘力氣說:“他說,不許動我女兒,呵呵……”
最後那一聲笑,讓他的痛更加重了,可他卻好像體會到某種禁錮良久的鎖終於打開,壓抑的心臟透了一口氣,讓他還能繼續喘息……
而夢嵐卻在聽到那一句的瞬間睜大了眼睛,眼裏的淚水剎那間掉下來,她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可那默默留下的眼淚好像帶着嗚嗚的風聲,在訴說著無法追回的思念。
她依然記得趕到醫院看到他閉不上眼的樣子,她還記得他的睫毛在自己掌心刷出冰涼觸感,是她親手幫他閉上眼睛的啊……那時候她一邊難過於爸爸的離開,一邊還在惦記那個突然消失不見的哥“文濤哥哥”,渴望能找到他,就像找到除了爸爸以外的另一個依靠一樣。
直到現在才知道,這些年她和媽媽作對,她為了找文濤從家裏孤身跑出來,她差點身無分文養活不了的自己的那些時光……都是一個大寫的愚蠢!
在快要發瘋之前,明彥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親愛的,有我在。都過去了,會沒事的……”他不厭其煩一遍一遍地說。
夢嵐緊緊地伸手回抱住他,用嘶啞的聲音說:“明彥,我想讓他死!我想讓他給我爸爸陪葬!”
明彥毫不猶豫地說:“好,如果你要他死,讓我來動手。”他說著就要去拔出那把水果刀。
夢嵐一直看着,就在他的手碰到刀柄的時候,她尖叫地抱住明彥的手:“不要,比起他的命,我更不想讓你出事!你如果出事了,我也好不了了……”
明彥朝她笑了下,伸手摸摸她的頭:“傻瓜。”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丟開夢嵐肩上挑着的文韜的衣服,然後換上自己的,做完這些,他又抹了點血跡在自己手上、衣服上……
一切準備就緒,他拿出電話撥了120……
文韜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可那種寒冷卻好像是從他心裏泛出來的,他雙手抓着泥土,看着覃明彥笑了:“出自同一個孤兒院,為什麼我們倆的命運天差地別,覃少,我很好奇當年在覃家人來選人的時候,你難道沒有用手段?”
明彥搖頭:“這就是你心裏的魔怔?我看你是瘋得沒人性了,把人都當成可以被利用被矇騙的工具了是嗎?但凡你沒有一點功利的想法,你就會發現自己的日子過得並沒有那麼不理想……你時時刻刻盯着我家庭好,你卻沒看到為了滿足家裏人的期望,我付出多少努力,更沒看到今天我所擁有的大部分是我自己賺來的……如果我真的看中覃家的一切,只要答應爸爸去他的公司,安安穩穩地繼承他的一切,何苦需要出來自己創業?而你……在夢嵐家得到的關愛難道還不夠嗎?夢嵐的爸爸為了護你而死,他給了你第二條命,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珍貴……”
覃明彥的聲音在文韜聽來越來越輕,卻好像魔咒一樣刻印進腦海里。
騷動是在救護車到來之後徹底爆發的,所有人都要衝到花園裏來,卻被緒家管家帶人來勸住了。
靜秋看到文韜腹部全是血,她幾乎昏死過去,哭着撲倒在他身上,連醫護人員過來都沒辦法拉開她,只好帶着她和文韜一起送到醫院。
易少算是比較有經驗的,拿了鋼琴旁邊用於演出的話筒,對在場議論紛紛的人說:“大家安靜一下,宴會上出了點意外,主人家都不在了,看來只能暫時停止,不過之後這裏發生的事情大家最好忘了吧,別惹禍上身。如果明天報紙上或者圈子裏傳出任何風言風語,但凡我易家能查得到的,我絕不姑息!”
一番警告雖然不能百分之百保證沒有人敢說出去,但至少能控制傳播速度,不讓事情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走到思妍身邊,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到花園的位置。只見覃明彥滿身是血、穿着單薄的襯衫,扶着夢嵐的肩膀,夢嵐看起來被嚇壞了的樣子,臉色很不好看。
思妍過去把夢嵐攬到自己肩膀上,心急如焚:“出什麼事了?”
易少看得目瞪口呆:“哥……是你?還是夢嵐姐?”
覃明彥瞪了他一眼:“廢什麼話,夢嵐被嚇到了,我要趕緊帶她回去。”
易少反應過來說:“你們倆不能從前面走,不然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來跟你們倆有關了。我記得花園這裏可以翻牆到外面,跟大門的方向完全相反的,趁現在大家還混亂着,你們趕緊先走……”
覃明彥卻笑了:“你傻了,我們這時候溜不溜走有什麼用?只要文韜醒過來就會指認是誰傷了他的。我們現在溜走反倒顯得我們畏罪潛逃似的……你們幫我照顧夢嵐,我從前門走出去,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會讓管家來叫你們出去。”
他正要隻身出去,夢嵐的手勾住了他的衣服。
覃明彥寵溺的揉了她的頭髮:“他死不了,我就不會有事。他要是死了,那算他倒霉,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夢嵐要說出真相,他搶先一步,把她拉到自己懷裏,一吻封緘,纏綿許久。
思妍和易少臉紅着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