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同窗的你
一早起來先準備好早餐,接着我就跑去庭院裏澆花。
庭院是幾家共用,我徵得其他兩戶人家同意在一角整出空地,擺滿用瓦盆種植的花。
它們都出自老頭子的故鄉,離開時我帶了種子和當地一些土壤,搭乘郵輪長途跋涉期間,種子陸續發芽,旅途顛簸也沒有影響它們的生長。
到現在這些生長期短暫的植物似乎適應了馬林弗德氣候,長勢越發旺盛,有幾株枝椏間結出小小花苞,眼看着不久就會開花。
提着鐵壺一盆盆澆完水,接着,我彎下腰細細的觀察這些植株。
清晨的馬林弗德空氣很好,臨近海洋的緣故風裏挾着几絲濕潤,太陽出來之前柔和天光映襯下一盆盆植株茵絨絨的,葉芽理直氣壯地攀附着插/在盆中央的支杆,偶爾幾株靠得近了枝蔓纏繞,看上去擁擠熱鬧。
只是…它們大部分沒有顏色,不,或者說它們象水色夜涼的月光,晨風拂過帶起枝蔓搖曳,薄軟清弱如同絹綢質地。
聽到身後由遠及近的沉穩腳步聲,我收回翻檢葉片的手,起身,拍拍塵土,略略側首,對着走到身邊的人微笑,“日安,先生。”
從庭院外邊進來,一大早拜訪別人家的是昨日另外那位略年輕的男人,比起昨晚的隨意,今早他一身西裝革履,雪白制式披風,寬檐禮帽,正式又嚴謹。
另外他身後跟了兩個年輕人,襯衣長褲,標準的海軍士兵裝束。
“日安,千歲小姐。”對方回以溫和微笑,說話間四下看了看,隨後露出几絲略顯局促的神色,頓了頓又說道,“我是阿多斯,卡普中將的副官。”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我想了想就告訴他,“卡普先生昨晚睡在客房,現在差不多…”應該醒了?或者還沒有?
昨晚那位卡普先生和老頭子果然過於興奮,大半夜還不肯休息,我犯困了等不及自己去睡,等早上起來發現客房被徵用,只是不曉得那兩人昨天是不是通宵。
然後說到這個…
我上下打量阿多斯先生一眼,果不出所料的看到他手上拿了一個包。
………
察覺我的目光,副官先生笑了笑,語調有些尷尬(==)的說,“是卡普先生的外衣,昨天失禮了。”
說完他回過身,招來等在幾米開外的兩位年輕海兵其中一位,把手裏的物件交給對方,低聲囑咐幾句,那士兵領命而去,隨後他才又回過臉來。
“今早有個會議,實在是失禮了。”他邊說邊抬手按了按帽檐。
我大概知道這位先生反反覆復的詞不達意是個怎麼回事,昨兒卡普先生一身小黃雞襯衣沙灘褲上別人家做客,順便歇下,今早副官先生就苦命的來叫起,還必須帶衣服。
遇到那等熱情奔放不拘小節的上司,副官先生各種話都說不利索也是情有可原的嗯~
心裏默默遠目幾秒鐘,我扯了扯嘴角,“阿多斯先生太客氣了,卡普先生是家父的朋友。”
說完我就閉起嘴,然後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我這人討厭麻煩,更討厭人際關係,很久以前沒成為‘光榮穿越人’的時候我就死宅,到現在一穿再穿了我還是忍不住想宅死。
可惜註定不能關在家裏長霉,雖說那是我至高理想來着,為了讓老頭子長命百歲,家裏蹲的理想必須再議。
可是…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人無中生有的熱絡,自來熟什麼的真心困難啊喂!
………
現場就這樣靜默下來。
隔了好一會兒,阿多斯副官先生象是找到話題,他朝前走幾步,傾身去看那些盆栽,一邊說道,“這些是千歲小姐的?”
細細看了許久,副官先生直起身,神色間帶出些訝異,“整株植物都是白色的,似乎…”
“是的。”見狀我跟着站到他邊上,蹲下去,拿手撫過就近一盆植株枝葉,低聲道,“它們來自家父的故鄉。”
“我記得,杜蘭德.斯科特先生出身北海的弗雷凡斯吧?”尾音雖然用的是疑問音調,他的語氣卻是恍悟,“人稱[白色城鎮]的國家。”
“您記性真好。”我垂下眼帘,慢吞吞地點點頭,“這些植物是白鎮特產,想必阿多斯先生也知道,那裏的土地植物都潔白無瑕。”
而導致這種叫我嘆為觀止的奇特景觀,原因卻是弗雷凡斯地下的珀鉛礦產。
收回附着在葉片上的手,我起身,對着後方疾步走來的黑髮男人點頭,“卡普先生。”
換掉昨晚那身夏威夷沙灘風裝束,藏藍西裝,制式披風的卡普先生看起來英武得很,並且人未到聲先至,“從樓上看下來,這些玩意也不是全白啊~”
不知為什麼能把方才我和副官先生的談話全部聽進去的卡普先生,一手點在庭院一角這些盆栽上,“除了最前邊兩排,後邊的顏色層層加深,是我眼神不好看花了?”
我隱晦的抽了抽嘴角,對黑髮男人莫名的發問表示不知作何表示。
考慮幾秒鐘,我抬高視線對上一臉正色的黑髮男人,說道,“因為故鄉土壤不夠,我帶的種子生長期很短,從發芽到開花結籽只需要兩個月。”
“除了前兩排,其它盆栽的泥土我摻進沿途經過的其它島嶼土壤,弗雷凡斯出發抵達馬林弗德,路途耗費幾個月,到現在它們已經間隔好幾代。”
“因為土質的緣故,它們恢復原本該有的樣子。”
………
這些類似我原本生活世界牽牛屬,別稱‘朝顏’的植物,這個世界分佈同樣廣泛,可只有在弗雷凡斯當地,它們才會長成如此,新雪一樣的白色。
離開老頭子故鄉搭船前來馬林弗德途中,我在培育種子過程中刻意更換土壤比例,一代代繁衍下來,到如今,比例不同長出的植物果然有變化。
除了完全由白鎮土壤養育的那些,其它的植物後代陸續產生葉綠素。
這樣的結果…
“不知道卡普先生聽說過沒有…”
等對方的眼神從盆栽那裏移過來,我故作無意的笑了笑,接着往下說,“南海有一種極美味的甜橙,果香四溢,汁多味美,可惜的是那種植物只生長在特定島嶼,一旦移植,結出來的果子就酸澀不堪。”
所謂‘淮南橘淮北枳’,弗雷凡斯生長的全白植物,離開白色城鎮那片土地會漸漸恢復,而那裏的人…想來…
“有時候人體健康也會因為環境發生變化。”我意味深長的添了一句。
我不是科學家無法做出權威判斷,更無法確切說點什麼,只能隱晦提醒,至於…有沒有效果,亦或者海軍高層會不會對此有所察覺,那就跟我沒關係了。
那是一整個國家,憑我一個人能做什麼?如果不是老頭子的身體突然垮掉,我慌了手腳極力追查,根本想不到原因竟那樣可怕。
一年來我看過老頭子所有檢查報告,包括兩個月前抵達馬林弗德,借用老頭子的名義申請調閱他在職時所有醫療檔案,十年前他退休為止身體都還算健康,早年軍旅生涯留下的舊傷不算,五臟六腑卻絕對不會出現病變。
十年不到時間,體質算很好的人內臟急速衰竭,除了中毒,我想不到別的理由。
在弗雷凡斯生活三年,我和老頭子相依為命,既然不可能是飲食出現問題,根源自然就在環境上,更何況白鎮地貌那般詭異。
我能做的只是儘力遊說老頭子離開,至於那片土地的其他人。
畢竟故土難離,而且,到目前為止白鎮也沒有任何危機。
珀鉛礦,帶給弗雷凡斯繁華的‘白色黃金’,它埋藏的惡果,不知道再過多少年會爆發?
………
卡普先生的表情顯得很是茫然,瞪着我看了好一會兒,他忽地抬手向後揮了揮,緊接着,收到示意的阿多斯副官靜靜地走開。
等副官先生和年輕的海兵站到一段距離之外,卡普先生又拿很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嘴裏一邊說,“你這姑娘說話,十句裏邊有一半我聽不懂。”
“昨晚聽說你抬手能掀掉一張桌子,我還以為是個直爽的孩子,沒想到思路彎彎曲曲象參謀部那些文官。”
眼神打量完,他抬手開始摸下巴,神情有些複雜。
我囧了囧,又囧了囧,嘴角狠狠一抽,一時竟無言以對,‘一半聽不懂’和‘參謀部的文官’,這位是在吐槽吧?
“算啦~”卡普先生拿開摸下巴胡茬的手,擺了擺,豪爽地齜出一口大白牙,“等下跟我去海軍本部。”
“哈?”我被這神展開弄得一腦袋霧水,去海軍本部,為毛?
“杜蘭德讓你加入海軍啊~”卡普先生很好心的闡疑解惑,說著停頓幾秒鐘,嘴角的笑容加深幾分,“不是你說希望錢多事少待遇好嗎?”
那和加入海軍有關係么?我臉皮一顫,忍不住反駁,“誰都知道,海軍是全民保姆吧?”管天管地,從海賊那種刑事犯罪,一路管到夫妻打架的家庭糾紛。
錢多事少待遇好個p!
“別以為我書讀得少就騙我啊!”
再說,“每年徵兵不都是三月么?”現在九月都過一半了親!等明年嗎?我斜眼,鄙視之。
“你很清楚嘛~”也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裝作沒聽懂,卡普先生不以為意的笑道,“放心吧~三月徵兵結束,不代表你不可以參軍啊~”
“往這期軍校里加一個人,這點關係我還是有的,要知道…”他擠出一個搞怪的表情,“欠着杜蘭德人情,我這次不還,萬一哪天他就死了哈哈哈~”
………
我深呼吸好幾次才壓下暴揍對方一頓的衝動,死死瞪了他好一會兒,抬手揉額角。
昨晚我看着這位就缺心眼,此刻一番交談下來,更發現他簡直不帶腦子出門,當著家屬的面這樣說是多麼拉仇恨啊魂淡!
捏了好半晌額角,我放開手,沉沉呼出一口氣,直接上手什麼的…武力值不夠有待商榷,另外,這人笑容里有淺淺的苦澀,似乎也不是…
可能就是不會說話哈~老頭子素來也口無遮攔得很,想必他們這些軍隊出身的,對生死都看得比一般人淡。
良久,面前的卡普先生收起笑容里刻意帶出的輕快,眉宇間掠過几絲陰鬱,啞聲開口,“杜蘭德的情況…很糟糕了吧?”
“嗯——”我把臉偏向另一側,眨掉眼角險險溢出的熱意,“不中斷治療,最好的情況是還有一年。”
從發現那天開始,我逼着老頭子去口碑最好的醫院,找過許多醫術高超的醫生,得出結果卻大同小異,後來沒辦法,才來的馬林弗德。
老頭子曾經是軍人,退休后一樣享有軍方的醫療保障,老頭子本人不願意,我卻不會任憑他固執下去。
“加入海軍吧丫頭,杜蘭德擔心你。”卡普先生的話里似乎別有所指。
回過神,我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需要很多很多錢。”猶豫片刻,抬高視線直直看進對方眼睛,讓他看清楚此刻我的決心,“還有手術果實的情報。”
賺到很多很多很多錢,我就可以請到全世界最好的醫生,如果世界頂尖的醫生都束手無策,那麼只能寄希望…印象里那顆手術果實。
“惡魔果實,你怎麼知道…”怔忡幾秒鐘,他目光微變,神情徒然凜冽,“你是能力者?”
抿了抿嘴角,我沉聲回答,“正因為我不是。”
正因為我不是惡魔果實能力者,才迫切想找到手術果實,即使沒有果實,找到如今持有它的能力者下落也好,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讓對方答應救回老頭子。
因為如果連他也沒了…我就真的是孤兒了啊~
………
久久的靜默過後,卡普先生終於開口打破沉寂。
“連海軍都已經好些年沒有手術果實的消息,上一次它出現…”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下來,面上掠過一絲複雜神色,復又改口,“普通士兵的薪水確實不高,這倒是問題,不過你還是了解得不夠啊丫頭~”
什麼意思?我抬高一邊眉梢,靜靜等着。
“除了手術果實,能夠救命的珍貴藥物可不少呢~”卡普先生一臉嘚瑟地嘖嘖兩聲,方才繼續往下說,“加入海軍,才有機會接觸那些資源情報啊~”
我確實知道得不多,也沒機會知道更多,即使我不是半路跑錯頻道掉進這個世界,就算土生土長的平民也沒機會得知這些秘辛吧?
加入海軍能夠從內部查找到一些東西,他說得似乎很有道理,只不過…
“丫頭你的眼神真是古怪啊~”象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卡普先生抬手摸了摸后脖頸,“在懷疑我?真是個喜歡疑神疑鬼的姑娘。”
“只是覺得您過分熱切。”我嘴角一撇,決定醜話先說在前頭,“對自己的情況,我有自知之明,像我這樣的人,實在看不到什麼價值令得卡普先生如此厚愛。”
雖說你和我家老頭子好基友一輩子,可…關心朋友就好了,你關心別人家女兒做什麼?這已經屬於沒事獻殷勤的範疇了好吧?讓我如何不多心。
卡普先生神情一頓,“都說了是還杜蘭德人情。”
“多大的人情?”我追問,多大人情讓這位海軍將領不依不饒哭着喊着要人蔘軍啊?可別說是一眼就看出我天縱英才啊!
自己多少斤兩我自己還不清楚嗎?還人情什麼的反正我是不信。
似乎被問住,隔了好久卡普先生才牙疼似的抽了抽嘴角,“救命之恩。”
語氣依稀有些不甘不願,頓了頓,他又哼了聲,開口說道,“你果然適合去參謀部,都一樣喜歡先考慮最壞的結果。”
隨後這位卡普先生左右看看,猛一挽袖子,很神奇的變臉,“你到底去不去?”
“醫療部已經安排好杜蘭德的治療進程,今天開始入院,剩下你個死丫頭他不放心,你是想讓老夫把你綁去海軍學校吧?”
說話間他捏了個拳頭湊到嘴邊呵氣,一副再啰嗦就直接動手的霸道模樣。
………
“那今後就請卡普先生多多關照了呢~”我溫柔微笑。
對方的表情就此頓住,“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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