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
賈訓在京城真的就只呆了一個月,或者說還不到一個月,因為在最後一天他就收拾了東西匆匆的回去了,緣由很簡單,家裏讓人帶了消息來,他媳婦又一次有了身孕。對於賈訓來說,這才是如今他最歡喜的事兒。在經歷過生死,經歷過骨肉分離之痛之後,他對於這一世的每一個孩子都充滿了期待。
不單單是他自己的孩子,就是興哥兒的孩子,魚娘的孩子也一樣寶貝的不行,如今的賈家人丁真的是多了不少了,不說魚娘這嫁出去的姑奶奶,為賈家添了兩個外孫,就是他自家興哥兒這裏,就有了一個兒子一個閨女,而他,也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如今這新傳來的消息,他真心希望那是個女兒,讓他也享受一下兒女雙全的幸福。
至於京城賈家的一切?如今他已經放下了,真的是放下了,在近距離的旁觀了近一個月之後,什麼都看明白了,想明白了,如今的賈家真的不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賈赦雖然仍舊是老紈絝一個,可是卻是世人都知道的純孝之人,雖無什麼大作為,可侍母至孝,待兄弟寬容,對族人也大方,在外頭的名聲已經好了很多,這個時代畢竟是以孝治國的年代,講究的就是孝子無大惡,所以即使他有時候總會幹出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混賬事兒來,卻能被人寬容的對待。這讓整個賈家,不,或者說整個榮府在外的名聲都好了不少。
至於賈璉,這有了正緊的差事的男人和總是管着瑣事兒,像是個家中管事一般的男人肯定是有大區別的,現在的賈璉少了幾分脂粉氣,倒是多了幾分精幹,甚至因為他自己在戶部當差的緣故,勸着賈赦,很是還上了一部分國庫欠銀,雖然數量不過是一半,雖然都是偷着還的,可是畢竟是還了,又沒有了那修建園子的風頭,一來二去的,賈訓有理由相信,最起碼在收攏國庫的那一關上,賈家是不用太過擔心了。
至於寧府?小輩人,混賬羔子,可偏偏賈珍和賈赦關係很是不錯,所以即使混賬了些,卻好歹也算是聽勸,跟着抄了奴才,收拾了家裏的蛀蟲后,也一併還上了好些欠賬,他們家人丁更少,花銷也少,作為族長,家業卻絕對不少的,所以欠賬的款項其實比榮府還小些,用抄奴才家得來的銀錢還上了將近一半欠款之後,這所欠的銀兩算起來竟是比榮國府還少些。至於那什麼秦可卿的事兒?因為沒有了宮裏的壓力,沒有了王夫人的暗手,雖然這裏頭齷蹉依然不少,可到底沒有逼死人的事兒發生,左不過是賈蓉姨娘多了兩個,更加胡鬧了些罷了,一床大被遮百丑,好歹外頭的人知道的不多。這些個賈訓自是也沒有功夫去理,人家自己本家的老爺們都不干涉,他管那麼多幹嘛?
賈璉有正緊事兒,忙裏忙外的,和賈珍走動的少了,這尤氏兩姐妹自是沾不上了,這倒是也少了不少的是非,至於這兩姐妹在寧國府要怎麼折騰,那都是尤氏該頭疼的事兒,想來她也不是個什麼手段都沒有的,自有處置的法子在。
沒有了風言風語的賈府,其實在整個京城的大環境下是分外的不顯眼,也相對比較安靜的,沒有了仗勢欺人的族人,也沒有了那些煊煊赫赫的下人,低調的讓人不經意間已經忽視了這麼一個家族,只是在偶爾的時候,拿出祖宗的名頭來,不至於讓人欺負了去。
史老太太已經是沒了牙的老虎,王氏,人連死沒死都沒人關注了,二房住在東院,頗有些苟延殘喘的樣子,如此一來,還能有什麼事兒?
就是賈訓自己,如今似乎對於王夫人都沒有了多少的心結,他就是在這個女人手上死了一回,那又怎麼樣?和生不如死比起來,他這死而復生倒是有些驚喜連連的感覺了。
更不用說,脫離了那個家,脫離了庶出的身份,即使只是個寒門士子,也絕對是天高任鳥飛的開闊,掙脫了牢籠一般的自由。
說一句不好聽的,即使勛貴的家底再豐厚,即使人脈關係再不平凡,他一個庶子,又能有什麼好處?就是家裏人對他再好,他再出息又能如何?庶子的身份就已經註定了他沒有出路。能科考?能執掌家業?能讓他一步步往上爬?嫡庶之爭在他一出生就刻在了骨子裏,看看六老太爺就知道庶子是怎麼樣的悲哀了。即使他再出息,庶子不能壓在嫡子的頭上這一條就註定了,只要賈寶玉一天不科考出息,他就沒有出息的份,即使賈寶玉上進了,連帶着他也能跟着科考了,可是最多到舉人,家中就不可能在讓他往上走了。
賈代善是什麼身份?即使這樣的尊貴出息,不也容不得六老太爺考上舉人以上的功名嗎?只能在族學教書,連謀個官職都沒有,這待遇是何等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他在讀書之後,更是無意中知道了一個天大的驚聞,那就是因為賈政的名字,他當時即使再出息,哪怕是成了狀元,只要有言官上奏,那麼他就只能辭官,因為子不言父名,是不能論政的,這一條別說是他,就是賈寶玉,賈珠也是一樣。就是賈蘭,未來只怕也艱難的很,除非他從武,武人不講究這個,倒是不影響前程。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在取名字的時候,賈家的祖宗們居然一個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賈訓自覺自己歷經生死,這才看明白了這一點,往日他有多怨恨,如今就有多嘲諷,王夫人籌謀數十年,心機手段,用的都趕得上孫子兵法與三十六計了,可最終什麼都沒有得到,不管是上一輩子,還是這一輩子,一生謀划落空,想來就是正常人,也會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氣神,更不用說如今這關在家廟的棄婦了,所以賈訓已經不再關心王夫人了,即使她有本事活着,有本事出來又能如何?一切已經成為了定局,一個名聲盡毀的婦人,活着只是給丈夫,兒女,娘家帶來羞辱,這樣的她出來了只怕連自欺欺人都不能了,除了死,在沒有別的路,既然這樣,他還需要擔心什麼?計較什麼?
有這樣的功夫,他該多想的是如今的家,那些家人,那些孩子們。
“怎麼趕的這樣急?不過是送了個消息,你做正緊事兒要緊,又不差這麼一天兩天的。”
從京城過來,第一站自然是縣城,而到了縣城,自然是要去劉家的,好歹他這個舅舅還算是盡心,在京城沒有白呆,給外甥們帶了禮物,不能不送到。只是沒想到,這一進門,外甥們軟軟香香的擁抱,親熱還沒有享受到,倒是先吃了魚娘一頓的數落。
賈訓張頭四處看了看,除了那兩個剛看到他就歡喜的衝過來,抱着他大腿大喊的外甥,和魚娘,居然沒有看到旁人。
“大姐,怎麼就你們娘三在?姐夫呢?親家伯伯呢?“
“出門了,去了洪典史家,聽你姐夫說似乎是洪家老太爺回來了。“
恩?賈訓一愣,那不是流放三千里嘛,這就回來了?京城可沒有聽說有什麼大赦的事兒啊?難不成是有什麼不對?
或許是他這驚訝的表情太明顯,就是魚娘都看了出來,一邊拍打他身上的灰塵,一邊扯着兩個孩子,不讓他們胡鬧,嘴上帶着幾分歡喜的解釋起來。
“說是在流放地立了什麼功勞,然後就有當地的大官幫着上了摺子,給翻了案,說他是被牽連的,這個我也說不清,反正就是回來了,聽說還是按照五品致仕的規矩給的體面。就是家裏其他人,一個個也去了原本的賤籍,還恢復了功名,如今洪典史可是又成了秀才了,還恩賜了個舉人的身份。如此一來將來指不定還能當上知縣什麼的呢。這樣的大喜事兒,公公自然是要上門賀喜的,順帶也拜見一下老太爺,給他請個安,好歹這也是咱們縣裏出去的官員,這回來了就是鄉宦,身份可不一般呢。“
聽到這些,賈訓心中就是一驚,忍不住將這兩世的時間參照着往深了想,不斷的琢磨了起來,說起來這似乎早了些,離着當年清理京城勛貴可還有好幾年呢,怎麼如今這麼早就開始了行動?
這流放地立功什麼的,確實不好說,可能有,可能是有人幫扶,可這能翻案,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被王家壓下去的人,雖然不是官復原職,重新審理,可是讓他能按照原來的品級致仕,這對於朝堂來說,就是個不大不小的信號,就是他這個從沒有經歷過政治鬥爭的人都知道,這是王家開始弱勢的一個跡象,旁人會不知道?難不成王家因為他的提醒和揭發,所以要提早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