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肯定
“小產”之後的文書音身體一日一日慢慢調理好了,後宮的事務卻始終有德妃與慧妃在擔著,即便等到她身體恢復如初,權利始終沒有順利收回手中。好在尚且掌着鳳印,才不至於失了威儀。
趙太后仍是沉寂,連帶着淑妃趙寒秋都沉寂了不少,而隨着夏天的過去,初秋到來,眾人似乎對這樣的情況有所習慣。只是,她們的沉寂,確實是令後宮太平了許多。
蔣慧很久都沒有找過葉如月了,即便葉如月曾去探望她同樣是被回絕而並沒有能夠見面。於是那次之後,葉如月也不再特地到玉泉宮去看蔣慧。
最近一段時間,蔣慧與杜新桃的關係好了起來。蔣慧覺着,相比於葉如月的蠢笨與拎不清,杜新桃實在要好許多,且最重要的是,葉如月實在幫不到她什麼,可杜新桃給她的感覺則不一樣。
與杜新桃聚在一起時,蔣慧也覺得很有話可以聊不會枯燥無味。譬如當下,杜新桃便在教她些在香囊上綉出精巧好看圖案的小技巧,蔣慧聽得很認真,可總覺得不是很明白。
兩個人討論了半天,杜新桃許是有些說累了,便笑着道,“這個慢慢來便好了,多試試才能夠掌握到裏頭的巧思,且便如那句話說的,熟能生巧,蔣寶林這般聰明的人物,略花些功夫,定然便能夠明白得了了。”
原是半天都沒有弄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蔣慧,因為杜新桃的一番話而覺得順心無比。即便杜新桃較她品階高許多,蔣慧也覺得從她身上看不見架子,與她說話時分外溫和又溫柔,且整日笑眯眯的,看着就心情好。
“杜美人說得是,這事兒還是得多些耐心才好。”蔣慧認同了杜新桃的話,將手中的東西放到了一旁,更親自替杜新桃倒了杯茶水,擱到她面前。
含笑的杜新桃客客氣氣喝了茶,似乎是無意之中想了起來這麼一樁事情,問蔣慧說,“我記得,蔣寶林同葉才人關係也很不錯吧。有些日子沒有見過,不知道葉才人近日都在忙些什麼,若是有空閑,倒不如一塊兒坐在一處聊天喝茶。”
蔣慧聞言便不屑地笑了笑,勸起了杜新桃,“杜美人哪兒需要在意葉才人呢?過去確實是,以為葉才人不錯的,真要和杜美人比起來,可實在差得太遠了些。”
杜新桃但笑不語,蔣慧還在繼續說著,“並不是非要說葉才人不好聽的話,只是覺着,杜美人實在無須將她放在心裏頭。想來葉才人那樣的性子,與杜美人也不大合得來。”
“聽蔣寶林這麼說,總覺着葉才人……可是,近來陛下似乎越來越寵愛葉才人了,我這心裏頭,總是沒法子當不知道。”杜新桃垂眼,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笑了笑,略顯苦澀,接著說,“我也記不清,有多久不曾見過陛下了。”
因着始終覺得自己不受陛下喜歡,曾經同樣會掰着手指算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陛下一面,到如今,早已不抱希望,蔣慧便不再有杜新桃這樣的想法。只是,當從杜新桃這兒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依然令她覺得很不好受。
“陛下若是真的寵愛葉才人……”蔣慧囁喏着,終是不想認同杜新桃的話,因而小聲嘀咕着,“又如何會讓她只個才人呢……”
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葉如月拿着帕子擦着鼻子,一旁的杏兒已經關心地問她,“小姐身體不舒服么?怎麼突然打噴嚏了?不如奴婢去請太醫來給小姐好好的看一看么?”
葉如月抬眼,而杏兒的眼神過於熱切,令她又忍不住要起雞皮疙瘩了。上個月和這個月,某位親戚都沒有來報道,而中間太醫診脈又未有問題,什麼樣的可能性最大,葉如月自己也想到了。
這麼長一段時間,傅見深算着時候來芙蓉閣,卻沒有特別的措施,也沒有賞賜避子湯……這樣的做法,目的已明顯之至。葉如月沒有和傅見深特別聊過這件事,可他們似乎在這件事情上很容易就達成了統一的意見。
“我沒有什麼不舒服,不必專門去請太醫。”一句話打破了杏兒的念頭,只是葉如月自己難免考慮了一下,確實應該尋個好時候讓太醫瞧一瞧才是。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對於她來說,生活應該又要發生不小的變化吧。傅見深對於她來說不是那麼的重要,可如果真的有一個新生命,對於她來說,卻必然是十分重要的。
葉如月僅僅是覺得,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應當會願意竭盡全部好好保護他也好好的呵護他。這大概能夠讓她覺得深宮生活不那麼無聊與寂寞,也算是能夠有一個相依為命的人。
是以,有這麼一個機會擺在眼前,她就不會抗拒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與傅見深的關係反而不大。
“小姐,陛下讓人過來傳話,請你到明心殿去。”
葉如月正好隱隱約約想起了傅見深,便聽到杏兒知會了她這麼一句,只知自己總歸得去,並無任何揣測目的為何的想法。她僅是點頭答應,又由着杏兒等人服侍着梳妝換衣。
從芙蓉閣到明心殿的一路上,坐在轎輦內的葉如月,心裏頭總有一股直覺與預感,傅見深找她的事情,應當與她之前惦念着的事情是一樣的。
出乎葉如月意料的是,除去傅見深外,明心殿內還有另一人在。觀其眉眼,與傅見深有五六分相似,再度其穿着打扮與通身氣度,感受這殿內氛圍,葉如月便知這一位應該是傳聞中的安寧長公主了。
葉如月甫一踏進明心殿內,安寧長公主便打量起了她。原以為會是個多麼不一樣的人,卻並不是,樣貌瞧着普通,不過清秀長相,着實稱不上是什麼傾國傾城之色。
嬌小倒確實嬌小,一雙眸子看着通透,可要……安寧長公主想到那一茬,覺得這身板未免略單薄了點,可想想自己母后當年的情況,又覺得無妨了。
“妾見過陛下,見過安寧長公主。”葉如月一一與兩人請安,模樣恭敬、禮儀周道,未有任何不妥當之處。
幸好,安寧長公主今天本就不是來“找茬”的。待傅見深免了葉如月的禮,便自來熟招呼了葉如月去她身邊坐。
作為身份最低的人,似乎沒有任何可以違背安寧長公主的話的立場,也沒有這樣的理由,於是,葉如月坐到了安寧長公主的旁邊。
作為一個本身實際上偏向於慢熱的人,面對自來熟的類型,總難免有些無力招架之感,尤其是當這個人還是身份了得的時候。
葉如月剛剛坐好,安寧長公主便二話不說抓起她的一隻胳膊……而就在葉如月回神的瞬間,安寧長公主已經將手中扣上了葉如月的手腕——竟是替她診脈。
一瞬間,葉如月的視線轉向了傅見深,卻看到傅見深沖她輕輕頷首,僅以眼神示意她無事、不必擔心。葉如月卻還是因為自己當下的“遭遇”而心緒不寧了。
安寧長公主親自號了半天脈,表情不凝重,也不驚喜,或者更適合“沒有什麼起伏”這樣的形容。唯一令人會生出些想法的,便是時間確實長了一些。
殿內沒有人說話,宮人們俱都被遣退了,而突然被喊到明心殿又突然被長公主親自號脈的葉如月在暗自撫慰自己的同時又在心底感嘆了一句,沒想到,皇帝和長公主的關係這樣的親近。
安寧長公主終於把完了脈,她吁了口氣似放鬆許多,繼而扭頭看着傅見深,一笑道,“恭喜阿見了。”
聽到這麼一句話,傅見深也笑了起來。沒有葉如月接話的份,她便收回了手,垂着頭想,沒有想到長公主竟然管皇帝這麼個叫法,兩個人的關係似乎比她想的還要更親近些。
葉如月幾乎沒有想過要去懷疑安寧長公主的話,可她真的聽到這麼個消息,又似乎沒有任何以為可能會有的激動、不安,或者其他什麼情緒。
“這麼著,光有紅葉應當不夠,得再配個嬤嬤好生照顧着才行。”安寧長公主的話,傅見深同樣沒有懷疑,立刻便相信了,接着馬上琢磨起了這些瑣事,“御廚也可以多配上一個……”
安寧長公主看看在旁邊坐着垂頭不語的葉如月,似有所瞭然,便打算傅見深的話道,“這些事情不着急,你也不必考慮這麼多這些事,到時候我會安排好的。”
“近來有什麼反應么?”安寧長公主和傅見深說完,終於又對葉如月說了這麼一句話。
葉如月搖頭,說,“什麼反應都沒有。”態度倒是一貫不卑不亢,同時也在想,如果真的是有了……可她確實沒有任何的反應。除了最近口味似乎變了,很是偏好麵食。
安寧長公主點點頭,笑道,“也是好事,總比能折騰來得好。”
之後,安寧長公主沒有給傅見深再開口的機會,而是不停在和葉如月交流。葉如月給與回應,並無任何的敷衍。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安寧長公主又命人送葉如月回去好好休息。
在葉如月走了之後,安寧長公主對着傅見深,反而顯出了不滿的神色。她略蹙着眉,低聲問道,“怎麼就選中了這個人?”
“怎麼了?”
安寧長公主搖搖頭,似乎是把想說的話藏了起來,又笑了笑,說,“有些過於安靜了。”未等傅見深回應,便再問,“你計劃着什麼時候將這事情公開?”
見自己的長姐不想要解釋太多,傅見深沒有繼續追問,只道,“就這兩天吧,差不多也是時候了。”
“嗯。”與自己的想法無異,安寧長公主便僅是點頭應了一聲。可再看傅見深,想到葉如月,心裏頭總覺得不大舒坦。
即便回到芙蓉閣,葉如月仍是沒有任何實感。她自己坐在房間裏邊,哪怕沒有刻意去想,腦子裏面還是只能夠來回想着同一件事情。
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平坦坦的,感覺不到有什麼不一樣,更無法想法裏面有新的生命正在掙扎着一點一點慢慢長大。
葉如月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暈乎了,她又想,聽說有了身孕的人,脾氣可能大變。雖然沒有覺得自己變得厲害,但確實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關係。她獨自坐着,安安靜靜的想自己要不要請個太醫來把把脈,再好好的確定一下。
念頭一轉,葉如月又是想起了傅見深和安寧長公主,兩個人應當有很多別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大概她就是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用。
回到芙蓉閣以後,自己一個人獃著,亂七八糟的想法就停不下來,而這樣的胡思亂想,又漫無目的到似乎並沒有什麼作用。
紅葉和杏兒不知道在明心殿內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當然,從葉如月的樣子看起來至少沒有任何壞事。有沒有好事,則並不那麼好判斷。
“紅葉姑姑,小姐一直在窗邊坐着不動……”杏兒偷偷摸摸又看了眼葉如月在坐什麼以後,弱弱的對着紅葉說道。
哪怕不知道有什麼事,要看出來葉如月不對勁,還是不難的。如果什麼事情都沒有,至於這麼獃獃坐在窗前,還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么?
“那你去問問看,看看葉才人是怎麼了?”紅葉慫恿了杏兒一句,杏兒兩眼盯着葉如月,卻把這話當了真,就要往屋子裏去。
見杏兒這是真的要去吵葉如月,紅葉只好趕緊把她拉回來,說,“不知道是怎麼著,還是在這兒候着吧,能知道的事兒遲早會知道,不該知道的沒必要知道。”
紅葉打心底里對杏兒這傻勁更加服氣,可也覺着,杏兒是真心對葉如月的。只是很多時候,光有真心並不夠,甚至真心一樣會成為拖累。
一直琢磨到最後,葉如月都沒有決定命人去請太醫到芙蓉閣來。比起再次確定這件事,葉如月更想先聽聽看傅見深的意思。
當天夜裏,一如葉如月所想,傅見深還是來了芙蓉閣。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着,直到宮人統統退下,燭火也吹滅,黑暗之中,兩個人並排躺着。
“安寧長公主,竟然還懂醫術么?”葉如月閉目凝神,低聲與傅見深交流。傅見深卻在黑暗中睜着眼,扭頭看着她的側臉,哪怕,並不能夠看得多麼的清楚。
“嗯。”
“白天在明心殿,安寧長公主的意思……”葉如月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接上了自己的話,“是說那件事情真的成了?”
“嗯。”
“那陛下怎麼說?”
“養好身子,安心養胎,不必擔心,不必害怕。”
傅見深的話說得十分堅定,而這樣的話,更像是早就琢磨好要怎麼和葉如月說一樣,彷彿早已料到自己會面對那麼樣的一個問題。
“一切都依陛下的意思。”
葉如月想了半晌,用這麼一句話,作為自己的答覆。一點都不擔心也一點都不害怕,怎麼想,她都覺得不大可能。
如今後宮確實算是風平浪靜,但若是她有了身孕這個消息傳出去了,事實上,分明是相當於投下了一顆□□的威力。
甚至,她有時候會覺得,哪怕只是個含糊不清、不可確定的消息,都足以輕輕鬆鬆便收穫到“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風口浪尖,這四個字的真正含義,大概她很快就能夠體會得到了。
傅見深沒有再說哈,葉如月便揣着自己的想法迷迷糊糊、晃晃悠悠被睡意俘虜。迷濛之間,似乎有一隻胳膊靠近了她,而不多時,一隻大手也將她的手輕輕握住……
葉如月轉了個身,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第二日一早,葉如月身體不適,傅見深命人去請太醫來與她診脈。不比永寧長公主那般的淡定,太醫先是面色凝重,后又驚喜異常,連連道是大喜大喜。
於是,後宮這湖平靜的水,終於還是被投下了一顆巨石,亦在不到半天的時間,順利讓這消息傳遍了後宮,更是讓後宮中幾乎全部的人,都不敢輕易相信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