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章~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章深知身在情長在
這個香味正是陵光出手相救時,她聞到的那股異香。
蘇方沐眼眸含笑,似是極為欣喜。陵光看着她笑的這樣歡喜終於放下了之前的緊張和忐忑,像從前一樣,緊挨着蘇方沐坐下,然後把頭靠在蘇方沐的頸邊,伸出手開心的勒住蘇方沐,軟軟蠕蠕的喚道:“蘇方沐~~”
陵光的聲音早不同於長離時的稚嫩甜脆,她的聲音有着華麗的質感,聽上去便如絲綢拂過,再加之與生俱來的三分傲意和平日裏自添的一分媚氣,光是說句普通的話便能讓人心中回味。此時雖用了長離平日裏對着蘇方沐時候的軟蠕調子,但一出口竟活生生透出了勾引人的味道,聽得蘇方沐一股酥麻之感從耳朵直接傳到了腦中,緊接着狠狠一麻,失去片刻知覺。
“再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我就不理你了。”蘇方沐故作冷淡的別過臉,不想讓陵光看到她頰上迅速浮起的赧紅。
哦,蘇方沐不喜歡這種語調。陵光心裏暗暗記下,以後要改改了。
陵光以為蘇方沐真的因為這種不像好人家姑娘的語調不高興了,便想着轉移話題,讓蘇方沐繼續高興起來。“誒,蘇方沐,你是怎麼認出我就是長離的?”
蘇方沐誤以為陵光居然懂事的給了她一個台階下,欣慰的想長離到底長大了就是不一樣。“你是我養了九年的,就算是你變成了其他的模樣,我也可以毫不費力的認出你,何況你的眉眼——”
陵光本來認認真真的聽着,聽到這裏卻突然斷了,她有些鬱悶的抬眼看去,正與蘇方沐投來的目光相對。這一幕沒有持續多久,兩人在目光觸及之後,閃電般的同時轉過了臉去,俱是心如擂鼓。
蘇方沐兀自強行按着心中的那股躍動,陵光方才來尋她之時將她從夢中驚醒,神思並不是太清醒,加之意亂情迷之中哪顧得上陵光的樣子。此刻心念俱平,抬眼將陵光的眉目細細打量,這才驚艷不已。
一對斜飛入鬢的長眉比之小時候更顯英氣,而那雙狹長上挑的鳳眸遠看便已動人心笙,近看更是讓人不敢與之對視。根根睫毛長而卷翹,眸中更是藏盡了鳳凰的多情繾綣,彷彿一眼瞥來便是含情脈脈,顧盼生情。
陵光從未見到過蘇方沐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小的時候,蘇方沐或許也有過一邊看着她一邊這樣說著動人的情話,然而這次,蘇方沐的眼神卻是真真正正的讓她意識到,她此刻是在於蘇方沐相戀。那是戀人的眼神。
“那個……”
“那個……”
“你先說。”
“你先說。”
“噗。”蘇方沐看着陵光,雙眼微彎笑出了聲。“其實你的眉目長得和小時候很像。”
陵光聽了這話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蘇方沐還在回答方才她問的那個問題。曾經在岐山神殿時,也有許多仙神誇過她的容貌,不同於執明的時而溫潤時而陰鷙,不同於監兵的英姿颯颯不怒自威,不同於孟章的眉目如畫清貴無暇。她的容貌精緻華麗媚氣橫波,幾乎無人見了不誇上一句,不愧天人之姿。
那些誇讚虛虛實實,那些奉承真真假假,她從未往心裏去過,聽得慣了,自無歡喜。但到了蘇方沐這裏,只是一個驚訝的眼神,一句“你的眉目長得和小時候很像”,竟然就讓她喜難自持,眉梢眸底儘是歡喜之色。
蘇方沐看着陵光有些感慨,其實一開始剛確定陵光就是長離的時候她是略微忐忑的,因為雖然還是有那抹熟悉之感,但是那人通身的氣勢與昔日只知道繞她身旁的小長離有天壤之別。那人幾個動作間便透出了一股上古神靈的霸道與不容抗拒,她其實一開始,確是有些怕的。
倒不是怕陵光會傷她,只是怕對長離的那彎情意,便是從此付與東水,再難尋覓。
卻不料,陵光在其他人面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君,而在她面前,竟然還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長離。
昔年今日,無有不同。
手上的觸感將蘇方沐從思緒里拉回了現實,“怎麼了長離?”
只見陵光伸出手在觸碰放在她手心的仙株,陵光的手指白皙纖長,雖是無意的在觸碰仙株,卻撓的她一股酥麻從手心傳到了心底。
不敢再放縱一次,蘇方沐將手掌抽回,“你做什麼?”
陵光渾然不覺的解釋道:“哦,我是在看這個草,想看看這種用醴泉灌溉長大的香草和普通的香草有什麼區別。”她側了側看着蘇方沐問:“蘇方沐,這個植株的香都在葉瓣上,蕊果是沒有香氣的,但是蕊果的顏色嫣紅艷麗,卻是可以瀝出汁/液來做胭脂。蘇方沐你喜不喜歡呀?”
蘇方沐看着她,也不知有沒有將她方才的話聽進去,只是溫和笑着點了點頭。
陵光嘿嘿笑笑繼續去玩弄那株仙草,“蘇方沐,我之前送你的那隻胭脂玉盒你放在哪裏啦?”
“就放在這裏。”蘇方沐說著,移開枕頭,將底下壓着的東西顯露出來,正是那隻長離送給她的鳳羽玉盒。長離不在的日子裏,蘇方沐便是用這胭脂盒子,睹物思人。若非是將這觸手生溫的暖玉的溫度當做那人的體溫,如何挨得過去這如冰長夜。
蘇方沐小心的將那玉盒子取過,正要示給陵光看,卻整個人如遭雷極定在當場。
“啪!”一巴掌拍在了陵光的腰上,唬的陵光整個人的不明所以的呆住。有些委屈的問:“蘇方沐你為什麼要打我?”
蘇方沐看着她手上還捏着剛才那支仙草,花瓣似的嘴唇扁着,一雙鳳眸中汪了點水光,模樣看上去十分委屈,不覺有些心軟。但蘇方沐一看到陵光那蝴蝶般優雅起伏的鎖骨之下,竟是不着存縷的雪白酥.胸……便一股又羞又惱的慍意竄上了心頭。
“穿衣服去!”
誰料陵光竟然還覺得自己很委屈的來了一句,“蘇方沐,你不喜歡人家這個樣子嗎?”
……
當陵光被蘇方沐摁在床上狠狠的揍了一通之後,終於乖乖的穿好了衣服,然後揉了揉被揍紅的部位,又沒事人似的拉住蘇方沐撒嬌。
“蘇方沐你能把它做成胭脂嗎?我覺得這個做出來的胭脂顏色一定很好看。”
蘇方沐笑着接過仙草,“長離。”
“啊?”陵光趕緊應了一聲。
卻見蘇方沐笑的狡黠,“我是說,長離。”
“我在呀蘇方沐。”陵光有些不明所以。
“噗。哈哈哈。”
“蘇方沐你笑什麼呀?”陵光越來越糊塗。
蘇方沐終於笑夠了,這才指着那仙草說:“我是說,這胭脂制出來,就喚作‘長離’。可好?”
長離,長離,這個名字,自然很好。
陵光看着蘇方沐的笑顏,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傷感,大約是寂冷了千年,終於可以像孟章和執明一樣,心中住下一人,為她之憂而憂,為她之喜而喜。可以站在她身邊,可以光明正大的擁着她,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蘇方沐。”陵光輕柔的喚道。
“嗯?”
陵光突然湊近了,在蘇方沐的耳邊吐氣如蘭,“我的那個答案,你知道了嗎?”
蘇方沐愣了愣隨即驚呼出聲,“啊…長離你……”
陵光卻不依不撓的問着,似乎鐵了心要看蘇方沐的難堪,“燈會畫舫上那個問題的答案,你知道了嗎?”
蘇方沐被她弄的難過,眼中汪出了水意,早迷離了視線。只覺擁着自己的手臂又緊了些。
早就知道了……
笨蛋。
北冥幽壇
執明當然不會認為陵□□勢洶洶的來到北冥幽壇是和孟章一樣來找他下棋的。陵光最記仇了,自己把她心愛之人打傷的事情恐怕她得記一輩子。
執明悲哀的想着,捻棋子的手指不禁抖了一抖。這微不可察的動作卻逃不過孟章的眼睛。
“手殘了?”孟章毫不客氣的問。
“陵光來了。”執明唉聲嘆氣。
孟章挑眉,“她不去岐山,還有工夫來找你尋仇?”
“啊,孟章神君所言甚是。”執明看着陵光走進來的身影,確實啊,陵光既已恢復,是該去岐山替下監兵了。
一般來說,每個神君管轄的地域,規定應由他們自己來負責,其他神君若非必要之時不得相援。究其原因大約是許久之前經歷的一場神魔之戰,因一位神君擅離轄地去助他友人而導致他自己的轄地被魔兵掀了個底朝天,所以後來神界便出了這條律法。
不過陵光的岐山一戰,監兵相助乃是情有可原,畢竟因為陵光涅槃去了。但是如今陵光既然已經恢復,那便再沒有理由留在人間,不去應戰了。更沒有緣由,讓她自己留在人間,而托其他神君去幫她出戰。
執明眼皮跳了跳,總覺得今日陵光的前來,有什麼東西會變得不一樣了。而跟前的孟章已經將手中捻着的棋子放回了棋簍。
“此局容后再續。”孟章說罷,陵光已經走到了二人面前。
第八十一章萬語千言不忍談
執明看着陵光,陵光看着執明。兩個人就這麼一坐一立僵了半天,看得孟章終於忍不住乾咳出聲。
“陵光,岐山那邊監兵已然不敵。”孟章先一步打破寂靜,他於陵光向執明發難前先向陵光發了難,意思就是監兵已經不敵了,你是不是該去岐山而不是在這裏晃了呢?
陵光沒有理會孟章的問題,她一直凝視着執明,久到孟章都以為她下一句話會說“你長丑了”之後,陵光終於說了她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
“執明,你應知我來這裏的目的。”
孟章挑眉看向執明,卻見執明仍舊是溫雅的笑着,然後他聽他答:“查清楚了,確是百草仙子謫世無疑。”
此言一出孟章方才明白陵光問執明的是什麼問題,在先前陵光恢復之後她消失了一段時間才來到蘇方沐面前,不僅僅是因為近君情怯,她還對蘇方沐的身份產生了懷疑。然而她朱雀神君縱使翻遍仙籍,也很難找到已經被謫居了的仙人資料。於是她想到了執明,畢竟玄武乃司命之神,但凡此類事件皆會在執明的北冥幽壇里留下檔案以便今後所需。
不同於孟章的恍然大悟,陵光這邊卻是一下子蹙緊了眉頭。果然如此么?
其實蘇方沐如果僅僅是被流放一段時間的那種仙人倒還罷了,因為那樣的情況對於仙人來說還屬於罰的輕的,凡塵歲月彈指一揮間,流放幾世之後便能重回天界,享受綿長的壽命。
而蘇方沐這種卻是貶謫為凡人,革除仙籍。這樣的謫法是永久的,她一旦被除名便永世不得回到天庭,只能在人間一世一世的輪迴往複,只到她的魂力被消磨殆盡。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被革除了仙籍的人,通常都命不長久。為了以示懲戒,他們將不能擁有與正常凡人一樣的壽歲,他們甚至有些人都活不到成親生子的一天,就要離開這還未看夠的人間,然後喝過孟婆湯,跨過奈何橋,重新去那人世間短暫的走一遍。
執明沉吟一聲,想了想又道:“我還查到,當年百草仙子是因為有一迴路過一處被瘟疫肆虐的村莊之時,司掌百葯的她卻並沒有為他們醫治,而是冷眼旁觀。最後那片村莊中無論男女老幼皆無一人留活。天帝責她太過無情,盛怒之下當場便革了她的仙籍,貶作凡人。”
“哼,”孟章聽到此處在一旁冷笑一聲,唇角還噙了一抹諷意,“上蒼要收的人命,哪個不開眼的敢救?”
“正是。”執明贊同的點點頭,“就算是百草仙子當年救了人,也仍舊會被懲罰,因為那個村莊裏的性命都是生死譜上做了號的,她若是敢有違天意,一樣要被懲戒。只是那樣一來可能不會罰得這麼重。”
孟章聽着早已把嘲諷呈在了臉上,而執明卻一直溫和笑着,彷彿一切都只是今夜北冥海底的一場笑談,下一場對弈開始之後,便一切不復存在。
“百草還真是剔透之人。”執明笑道。
當年天界之上,無人不聽過百草仙子的冷情之名。傳聞這位仙子長相清麗秀美,奈何她性子卻異常清冷。但似乎此刻才發現,她不是太冷,而是太過於清醒,太過於倨傲。她清醒的意識到,註定之事無可逆轉,出手也無意義,天帝不過是擺一個虛假的仁慈之名。她又倨傲的不想做一絲虛假之事,不想去博這樣一個虛假的“濟世救人”的名頭。哪怕之後會被剔去仙骨,貶作凡人也無所謂。
這樣清冷的百草仙子,這樣倨傲的百草仙子,卻是她的蘇方沐。
陵光的內心深以為傲,卻又疼痛難忍,心念電轉之間,只覺喉頭髮澀,百感交集。
她想起了郁連華曾經的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情,蘇方沐的骨子裏的那份冷和倨傲永遠都不會改變。在蘇方沐心中,與郁連華一世夫妻的藿香和今生的蘇方沐永遠都不可能是一個人。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當她飲下孟婆湯,行過奈何橋之後,她就再也不是今生的這個人,和今生的所有恩怨情仇沒有了半分聯繫。
愛入心肺,痛入骨髓,只要今生過盡,皆散雲煙。
那我與蘇方沐……還剩多久?
陵光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害怕,蘇方沐此生將盡,她甚至不能去尋找她的轉世,因為即使她知道前世的所有種種,也不會去和她前緣再續。
何為人生若蜉蝣,高高在上從不識凡塵疾苦的陵光神君終於有了深深的了悟。
歲月對他們仙神來說,無盡無底,可以任意揮霍,任意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也就是因為太過沒有拘束沒有終結,便失去了它珍貴的意義。
然而歲月對於凡人,他們會珍惜每一天寶貴的光陰,一天時間就足夠他們完成許多事情,但是人力到底有限,凡人或許窮盡一生,都不能走遍他們想走的地方,不夠他們做完他們所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蘇方沐想要完成的事情是什麼呢?
陵光想了半天卻悲哀的發現,蘇方沐似乎早已預料到自己命不長久一般,她從來沒有其他凡人擁有的夢想,亦或是她曾經有過,但最終放棄了。
陵光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口口聲聲說愛蘇方沐這麼久,卻到今天都不知道蘇方沐她想要什麼。
她只知道蘇方沐小時候去過很多地方……是了!蘇方沐應該很喜歡去不同的地方遊玩吧,她喜歡蒼茫的大漠喜歡如水的江南,自己身負神力,帶她一日千里看遍世間美景,又有何難?
如果在蘇方沐剩下的生命里,自己能夠帶她去遨遊湖海,踏遍千山,是不是也可以讓這短暫而美好的戀情告終之前,少一些遺憾多一份美滿?
縱使只有十年左右的光景,也應該足夠了。
執明看到陵光抬起的眼神,便明白她心中的決定,他掙扎許久,終是告訴了陵光一個無比殘忍的真相,“陵光。蘇方沐的陽壽,只餘三年了。”
“!”陵光明顯不信,一雙鳳眸牢牢盯着執明,她不死心的問道:“不是有南燭嗎?南燭不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草嗎?我盜過來給她吃了的,那個沒有用嗎?”
執明面上終於斂了笑意,面對這樣的陵光,他的摯友,他實在不能用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笑容去安撫她。“南燭仙草,只有‘駐顏’之效,無‘延年’之能。”
執明實在不忍心去看陵光此刻的神情,這次連孟章都已緘口不語。他們從未見到過這樣的陵光,即使是被最兇殘暴虐的妖獸囚於深海肆虐了百日也未曾皺一皺眉的陵光神君,居然在聽到方才那句話后,霎時間通紅了雙眼,她一雙鳳眸生的含情脈脈,些微透紅便是風情繾綣難以言訴。然而此刻看在孟章和執明的眼裏,卻是凄厲萬分。似乎下一刻她就要化作原身,引頸長嘶,慟鳴不已。
陵光緩緩彎下腰坐在了北冥海底冰寒萬丈的地上,幽暗燭光映得她的身影清瘦憔悴,她將頭埋在了膝蓋與臂彎之中,因為她不想讓她的兩位好友看到她此刻的痛哭。
但,若是這北冥海底的水聲能將她的哭泣之聲完全掩蓋住,該有多好。
羅城,齊家
吟娥從齊焉那裏聽說了長離恢復真身的事情,高興的來尋蘇方沐。
“咦姐姐,你這新做的胭脂好生特別。”
吟娥好奇的湊到蘇方沐身邊,看着蘇方沐小心翼翼的將剛蒸出來的胭脂膏子盛入一隻玉盒之中。那膏子異香撲鼻,色澤就如同玫瑰膏一般艷麗,卻比那玫瑰膏少了一分張揚,多了一分矜持。
“這個是長離送給我的香草,說是她殿裏種的。”蘇方沐溫柔笑着,合上玉盒。
吟娥笑吟吟的扇了扇扇子,跟在蘇方沐身後問:“姐姐最近好心情呀,看來也只有長離能讓姐姐這麼開心了。最近姐姐笑的都開始多了。”
“有嗎?”蘇方沐有些詫異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倒沒覺得自己最近笑的多了。
“怎麼沒有?”吟娥佯裝不樂意的撇了撇嘴,“唉,想來姐姐也是更看重長離,不要我這個妹妹了。”
“你莫要胡說,我怎麼可能不要你。”蘇方沐被她逗樂了,點了一下吟娥的額頭,“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長離那套胡鬧了。”
“吟娥可不敢胡鬧,姐姐都已經這麼不看重吟娥了,吟娥要是再敢胡鬧,豈不要被姐姐丟棄了。”
“誰敢丟棄你呀。”蘇方沐笑着打趣,“更何況若是我真的丟了你,也有人願意撿去你。哪裏等得到我來操心。”
吟娥知道蘇方沐是拿她玩笑,有些羞惱的推了她姐姐一下,“哎呀姐姐!”
二人一陣歡笑之後,蘇方沐應景的問道:“你和齊焉,定了嗎?”
吟娥佯裝不明白,“定了什麼?”
蘇方沐搖搖頭戳了下吟娥的額頭,“你們的親事呀,齊焉是個待你極好的,恐怕這天下再也沒有比她待你還好的了。”蘇方沐說完又嘆道:“雖是個女孩家,但有什麼比兩情相悅更加珍貴的呢?”
吟娥點點頭,看着蘇方沐反問道:“那你和長離呢?”
這一問問的極為突然蘇方沐竟也一時沒有太反應過來,“我和長離?”
“是啊,你和長離沒有什麼打算嗎?”吟娥搖搖頭,“姐姐,我和齊焉暫時沒有打算是因為齊焉最近突然接了許多筆生意,忙的抽不開身,而你和長離都是清閑的,難道沒有什麼一起出去遊樂賞玩的計劃嗎?”
“這……我們倒暫時沒有想過,其實無論是安於一室中,還是放舟千山之外,兩個人只要相守在一起就已經很幸福了。何況來日方長,若是長離想要去走走,我定會陪同。”
蘇方沐笑着復揭開胭脂玉盒的蓋子,她之前被吟娥那麼一說也覺得這胭脂別緻,想要指尖粘一些試試妝,卻在要觸及那膏子時收回了手,像是怕破壞了它剛出爐的樣子一般,心想着還是等長離來了,和她一起使用吧。
吟娥察覺到了蘇方沐這個小動作,心下歡喜。她的姐姐生平坎坷,難得有這麼甜蜜放鬆的時候,終是一朝苦盡甘來了吧。有長離陪伴姐姐,她也終於能安心想想自己和齊焉的事了。不然,自己的親姐姐還處在痛苦之中,自己又何來資格談婚論嫁。
北冥幽壇
“主人。”
北冥巨鰲緩緩划來,伴着巨大水聲。
“何事?”執明微微側首。
“岐山急報,監兵神君身負重傷,急需增援。”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水聲遠去,水底漸平。然而三人的心中被掀起的巨浪卻再難平復。
第八十二章吾願與君生死以
陵光驟然起身,在孟章和執明萬分詫異的目光中,屈膝跪了下來。
“我重生以來曾想就此離她而去,因為昔日長離愛她敬她,能將她奉為自己的全部。而我卻不能。”
“我有岐山,我有要守護的轄域,我有自己的職責。我不可能將一個凡間女子奉為自己的全部。然而這樣對於她來說,卻是大大的不公。因為在她心中,長離是她的全世界。”
“如今岐山戰急,我明白我必須即刻前往岐山作戰。但我卻不願負她。”
“所以我想請求二位替我前去岐山相助監兵,而我則回到人間陪她走完這短暫的一生。”
“待諸事畢,我會將所有罪責全部攬下,施動劫火**於岐山。他們不可能讓南方無神靈庇佑,只需我一死,便會安排接替我之人。這樣一來,我便不負岐山,亦不負她。”
“她此一生,只有我一人,那我的世界也只得她一個人,有何不可?”
我也願為她,棄了我自己的世界。
陵光闔目,低下頭屈身就要對着她兩位好友深深一拜,卻被一聲清喝止住了動作。
“荒唐!”
孟章劍眉倒豎,青袖一拂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還知不知道你是誰?!”清冷的孟章神君似乎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他只覺一頭青絲都要怒的倒立起來,“完全不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你現在就給我乖乖滾回岐山去,不然監兵戰死,你就後悔一輩子去!”
怒焰落下,隨即執明和陵光只見眼前青光一閃,再不見了孟章蹤影。
“唉。”執明長長一嘆。他低頭看了看仍舊跪在地上的陵光,只得無奈搖頭。“孟章是氣你不拿自己當回事。”
“……我知道的。”陵光低着頭,長而卷翹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陰影,遮住了她眸中流轉的神色。
執明緩緩走到她跟前,伸出手去扶她。“起來吧,你離火之身,受不了我這北冥陰寒。”
陵光抬眼,只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在自己面前。她笑了笑將手放在了上面,然後借力起身。
這一牽手,無關男女之情,無關風月之意,有的只是一對摯友之間無言的默契與信任。
陵光明白,執明這是應了。
當眼前藍光驟起驟滅,玄衣披髮的身影消失在北冥海底。陵光對着那盞向著南面的青燭深深一拜。
陵光……
長離此生,得友如諸君,何幸哉。
岐山迎鳳台
“噗——”
“神君!神君你沒事吧神君!”
“噹啷”一聲,監兵神君的崩雲槍跌落在迎鳳台上。監兵抬手拭去唇邊灧開的血漬,怒視前方一排排撤走又復歸的魔兵,那目光似要將他們的眼珠子全部剜出來一般。
“爾等孽畜!出爾反爾。”監兵一字一頓狠聲道。
“阿哈哈哈哈哈哈哈。”此時最為猖狂的無疑是朱厭,他向前數步,帶起身上赤銅鐵鏈噹啷作響,“監兵神君,沒想到你也有這般狼狽之時。啊哈哈哈哈哈!”
“孽畜休要猖狂!”監兵怒而起身,卻心有餘力不足,還未完全站起便又脫力倒在了身邊圍着的幾個天將臂上。
一個天將終於看不過去,“神君,不如末將乾脆下凡去找陵光神君吧,這麼多日了,陵光神君定是受了困啊!”
另一個天將附和道:“對啊神君,這朱厭本性屬火,吾等皆是金身,力敵只能拼個均勢。可偏偏這些魔兵出爾反爾去而復返,吾等這樣日日苦戰終不是個法子啊!”
然而監兵卻想也沒想便拒絕了這個提議,“不可!咳咳咳……”她似是牽動了傷處,一雙英氣劍眉蹙到了一起,她是天界最勇猛的戰將之一,自古以來受的重傷無數,甚少有令她色變的。此刻疼的蹙了眉頭,想必是傷的狠了。
她摁住身邊那個不安的天將,“來,將本尊的‘崩雲’取來,本尊還能再戰。”她說的虛弱無比,卻亦如來時堅定。
扶着她的那個天將一直沒有說話,此時聽她都這樣要求了,二話不說,左手一吸便將滾落在地的‘崩雲’吸在了手中,這把□□的槍身和他們神君身上的銀甲一樣的耀目。
朱厭狂笑着開始揮舞他手中的赤銅鐵鏈,領着那些復歸的魔兵齊向迎鳳台這邊來,似是終於決定一攻而下。
監兵在天將的攙扶下努力站直身子,‘崩雲’在手,準備與朱厭決一死戰。
突然,天邊飛來一團青雲,一聲清亮龍吟響徹天際。隨後驟雨傾盆,青光疾閃,這光束好生厲害,竟然生生將沖在最前排的一隊魔兵團團纏住,而後絞成了肉泥。
“是孟章神君!!”
“神君!是孟章神君來了!”
監兵身邊的天將都歡呼不已,唯獨監兵面目冷肅,未見半分喜色。
孟章前來,不見陵光。若非陵光在凡間出了什麼事?
青雲端一聲怒叱,隱有雲雷之威,“陰魔王出爾反爾,究竟何意!”
“哈哈哈哈哈,竟是孟章神君,熱鬧,熱鬧啊!”朱厭不回答孟章的問題,反而仰天狂笑,“陵光神君涅槃九日之久,怎的還未歸來?!莫非——”
“孽畜!”
只見驟雨更狂,一條怒目威顏的巨大青龍俯衝而下,龍尾一擺掃飛百千魔兵,驚得朱厭那方一陣混亂。
突然那被掃飛的百千魔兵竟然被什麼東西從天際捆住,復又掃了回來。朱厭定睛一看,那所有被掃回來的魔兵竟然全部斷成了兩截,身首異處。
“執明神君果真使得一手好鞭!”朱厭怒極反笑,“哈哈哈哈今日吾何其有幸,竟能見到三位神君齊臨此地。”
那邊墨雲飛來直達迎鳳台,玄衣披髮的執明神君手持太舞長鞭立於監兵身前,岐山的勁風吹得他一頭長發四散飛揚。
倏然,他左側青光一現,青袍危冠的孟章神君亦現身迎鳳台上,與他並肩而立。
監兵心中疑竇叢生,正欲開口詢問陵光去處,卻見孟章臉上掛着極盛的怒容,這在別人眼中是龍顏威目,而監兵卻明白,這是孟章……氣急敗壞了。
於是,監兵很識相的沒有開口。
執明看了孟章一眼,發現那人也很默契的看了他。
什麼天條律法,都是些死規矩!索性全部拋開罷了。待此間戰畢,天帝愛怎麼罰怎麼罰吧!
孟章青袖一拂,“定瀾”劍倏然握於掌中。
“爾等還在等什麼,還不來戰!”
羅城,齊家
蘇方沐坐在屋中點了盞燭火翻看筆錄,驀地被人從后捂住了眼睛。她下意識的喚道:“長離?”
陵光沒有回應,而是在蘇方沐頭頂落下一吻,然後緊緊的擁住了蘇方沐。她把頭埋在蘇方沐的頸部,貪婪的呼吸着蘇方沐身上柔淡的香味。似乎此刻她才能完完全全的確定,自己懷中擁的是她此生最愛的人。
她聽到蘇方沐輕笑一聲,“怎麼了?”
“蘇方沐……”她黏黏的喚道,然後將人擁的更緊。
筆錄因握着的手脫力掉落在地上,蘇方沐下意識的要去撿,卻被陵光抬起下巴,就着抬頭的姿勢被陵光鎖住了一個吻。
“蘇方沐……蘇方沐……”
第八十三章萬里山川御風游
一吻結束,蘇方沐還未回過神來,突然便被陵光一把打橫抱起。蘇方沐驚道:“長離,你?!”
“給你個驚喜。”陵光對着她一笑,抱起她直接掠出窗外。
陵光恢復之後在人間倒是甚少使用法術,所以此刻被抱着飛到空中的蘇方沐害怕的只敢緊緊摟住陵光的腰肢,閉着雙眼不敢視下。
“怕什麼?我牢牢抱着你呢。”陵光見了不禁一笑,原來蘇方沐竟也有害怕的表情,真是新鮮有趣。
蘇方沐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我…第一次來到這麼高的地方,不害怕怎麼可能。”
“那好吧,我們這便下去。”
蘇方沐的回答剛要出口隨即便被陵光的急速下降嚇得驚呼出聲。
等感到雙腳終於安安穩穩落在了地面上蘇方沐才敢睜開眼打量四周,這一打量可不得了,給她的刺激之感不遜於方才高空的飛掠。
蘇方沐發現她此刻站在一處極高的樓頂上,在這裏竟然能清清楚楚的將偌大的羅城盡收眼底。
“漂亮嗎?這是整個羅城最高的地方。”陵光雖口中說著美景,卻並未着眼去看,她一雙眼睛只凝視着蘇方沐,似是想要把蘇方沐的容顏牢牢的刻入心中。
羅城的夜晚燈火通明,連這處極高的地方也被染上了橘紅的光色,映得蘇方沐整個人十分靈動。
蘇方沐眼中晶亮,她一眨不眨的覽着羅城的全貌,欣喜之色溢於言表,一雙眸子早已笑的彎起,似乎對此美景感到十分新鮮。
“好看…呵,真好看。”蘇方沐點點頭,因滿足而翹起的唇角一直沒有收起,她像個小孩子一樣拉着陵光,不停的將一處處樓房指給她看,“長離你看,那是噙香樓,據說當時設計的師傅曾說過噙香樓最妙的地方在於其屋頂,但當時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感受到他的奇思,直到有一天,一位武林俠士聽聞此事後歷經一日一夜當真發現了那師傅奇妙之意,當場就捶足撫膺連聲贊奇。但所有人都不明白那俠士究竟看出了什麼。沒想到原來是要在這個角度看,才能看見。”
蘇方沐說完突然眼睛一亮,又指着一處民宅給陵光看,“呀長離你看,那處就是秦夫人的家宅。傳聞秦老爺一直很疼愛秦夫人,然而秦夫人是胡姬,嫁入中原后十分思念故土。於是秦老爺便時常花重金去為秦夫人購置西域的玩器點心,卻不知他竟然為秦夫人直接打造了一座西域式的房屋在家中。”
蘇方沐興奮的指着每一處與眾不同的地方與陵光說,陵光就靜靜的聽,蘇方沐的眼中有羅城的燈火,而陵光的眼中只有蘇方沐一人。
蘇方沐似乎有些累了,終於停下了話頭,這時她才發現剛才自己喋喋不休說了那麼久,陵光卻是一直在安安靜靜的聽着。這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正想開口打破這種尷尬的感覺,卻被陵光再度打橫抱起。
“長離,你!”
“我再帶你去個地方。”
陵光說完,便抱起蘇方沐朝着她所說的地方飛去。
蘇方沐這回有了經驗倒是不怎麼害怕了,她好奇的由着陵光抱着一邊打量身下的美景,漸漸的羅城的如晝燈海已經遠去,她們似乎飛到了一處幾無人煙的地方上空,然而這裏似乎也不是陵光打算停留的地方,不知不覺,蘇方沐便覺得有些困頓了。
突然一聲嘹亮鳳鳴響在耳邊,蘇方沐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正枕在陵光的膝上,而身下——
竟然是一隻身約兩丈的金羽火鳳!
蘇方沐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想起長離和她初到羅城的時候,長離指着一隻泥人說鳳凰才不是這樣的,當時她還覺得長離不懂事初來羅城便胡鬧。此時她才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鳳凰。
恐怕她回到羅城再遇到那泥人攤主,她也會指着那泥人說,鳳凰才不是這樣的。
“這是我的幻鳳,和我的真身很相似。”陵光撫了撫蘇方沐的頭髮,笑問:“漂亮嗎?”
蘇方沐仍舊有些獃獃的看着那隻鳳凰,聽了陵光的話后,讚許的點點頭,“漂亮。”
此言一出陵光立刻就親昵的壓在了蘇方沐的身上,“蘇方沐誇我~”
蘇方沐寵溺的拍拍她的腦袋,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到了就知道了。”陵光笑的狡黠,她在蘇方沐的後頸處輕輕按揉,幫助蘇方沐睡眠。“你安心睡吧,睡一覺后就到了。”
終於蘇方沐在一片冰雪之中再次醒來,她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發現這裏竟然是一處被冰雪封住了的雪山。然而定睛細看才發現,這處正是當年她採過香草的靈丘山。
“竟然是靈丘山?”蘇方沐有些詫異,但眸中亦透着點點期待,“我們來這裏是要做什麼?”
陵光從幻鳳身上取下一片火鳳羽,讓蘇方沐緊貼在胸口,而後又變出一件雪白的貂絨披風和一雙裘皮靴,細心替蘇方沐穿戴好。“靈丘山此時正是雪季,這片鳳羽可以讓你不受寒氣,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好好在這裏玩一玩了。”
“要在這裏玩嗎?”蘇方沐雖然口中疑惑,但是目光早已迫不及待。
當時來采安眠的香草之時,她就已經發現此處風景獨特,尤其是雪景,比之其他雪山要來的更為壯麗,只可惜此處的溫度實在是不宜久留,多站一會就能凍了雙腳。更何況上回還遇到了妖獸……
“以前不能好好玩,現在可以了。”陵光自豪一笑,拉着蘇方沐一直保持着溫暖的手下了幻鳳,開始往靈丘山的山道上徐徐前行。
蘇方沐因着有陵光給的火鳳羽,加上身上被陵光裹得厚暖,所以並不覺寒冷。一路踏着碎瓊亂玉看着冰雪封山,琉璃世界,只覺十分新鮮。
“蘇方沐,我聽說此靈丘山上有一處山洞,洞中存着一把瑤琴。據說這把瑤琴是當年姚姬留在世間的,只要奏上一曲,便能了卻一個心愿。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找找看?”
蘇方沐聽陵光說完,也是十分感興趣,於是二人就開始尋起了這傳說中的山洞瑤琴。
但是陵光畢竟不是這靈丘山的主人,對於這座山的路徑也是有些糊塗,眼見着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二人都有些着急。
“長離,我們要不停下來歇歇吧,想必這山洞極為隱秘,一時半會不一定尋得到哇。”蘇方沐累的有些喘氣。
陵光也有些焦急,聽見蘇方沐這麼說便想着是累壞了蘇方沐,轉過頭正欲將她抱起免她腳程,殊不料這一眼竟然將她釘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動作言語。
靈丘山雖然處於大雪之中,然而陽光卻仍舊能穿透冰雪灑入其間,此時已近暮晚,天邊的晚霞正燦若雲錦鋪滿空中,金黃的光輝灑入銀白雪幕,映得蘇方沐整個人翩然若仙。陵光從未見過當年以冷情聞名的百草仙子,但是此時此刻,她彷彿真的看到了當年那個名動仙界的百草仙子。
她想,若是她當年便遇見了那位百草仙子,她會不會也只一眼便愛上她。一個是出了名的多情,一個是出了名的無情,一朝相逢,會演出怎般的愛恨?
或許,那位百草仙子並不會看上她吧,但是她一定會愛上她。
任是無情也動人。
一個吻就這樣毫無徵兆的落下,是水到渠成,亦或是興之所至,蘇方沐柔順的被陵光攬住腰肢,細細的感受陵光帶給她的熱烈浪潮。
皓白雪地上,陵光一拂袖便揮出了一張巨大的火羽織就的毯子,她將蘇方沐輕柔地放在上面,為了確保蘇方沐不受涼,她又用四隻熾香爐壓在了毯子的四角,然後才敢去解蘇方沐的衣裳。
蘇方沐只覺得一切都太過瘋狂,她從來不曾想過,她竟然有一日會不着寸縷的躺在冰天雪地中,關鍵是她絲毫未覺寒冷。香爐燃起的暖意似為陵光和蘇方沐搭起了一個無色無形的帳篷,供她們在其中恣意感受着對方的一切。
白雪簌簌飄落,夕陽早已消失了蹤影,星光耀天,皎月如夢。熾香爐漸漸變為暖紅,天地之間皓雪皚皚,四下寂靜無聲,陵光摟緊了她懷中沉沉睡去的蘇方沐,靜靜看着她的睡顏,心中盼着這一幕能夠多留一刻。
心中自是萬分挂念岐山那邊,然而蘇方沐這裏卻已經沒有時間。
她還只剩三載光陰,也就是說,自己與她,只剩下九百多日。
天界一天,人間一年。
岐山之亂三天根本不可能平定,即使她用三天時間扭轉戰局,回到人間,亦可能趕不上蘇方沐最後一面。
自古情與義難兩全,這句話她今日算是明白了。
第八十四章恨殺軍書抵死催
“吼——”突然一聲獸吼,驚醒了猶在夢中的蘇方沐。
“孽畜!”竟然打擾蘇方沐休息!陵光舉弓要射,卻被蘇方沐止住。
“蘇方沐。”陵光不解的看過去,卻見蘇方沐指着那隻土縷道:“還是個幼崽想必是出來覓食的。”
陵光聽蘇方沐一說便軟了下去,收回蔽日之後,她牽着蘇方沐站起身,然後去查看那隻跌倒在地瑟瑟發抖的土縷幼崽。
渾身雪白的絨毛摸上去十分舒適,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珠子在陵光和蘇方沐之間轉來轉去,像是極為害怕,陵光霎時間就心酥了,心說這種凶獸的幼崽還挺可愛的。
此時,那隻土縷竟然口吐人言,稚嫩的聲音猶如人間的小孩。“不要殺我,我有一個寶貝可以給你們!”
“寶貝?”陵光挑眉,“那你倒是說說,是什麼寶貝。”
那土縷轉了轉大大的眼珠子,撲棱了一下它的小短腿,“你們跟我來,哎呦!”話未說完,那隻好不容易站起身的小土縷便又摔倒在了雪地上。
陵光實在看不過去,伸手一點,紅光驟起,只見那隻土縷竟然瞬間舒展開來,不僅穩穩的站了起來,還變成了一直威武雄壯的成年土縷。這下可把它樂壞了,蹦蹦跳跳吼個不停。
陵光正欲揍它,一眼瞥到蘇方沐笑的正歡,霎時覺得那隻土縷竟然順眼了起來。“還不快帶路。”
“吼——!”那隻土縷聞言歡快的跑到蘇方沐和陵光面前,然後蹲下身,似乎是示意陵光和蘇方沐坐上他的背。
陵光明白它的意思,便拉過蘇方沐,溫柔的將蘇方沐送上了土縷的背部,然後自己再跨坐在蘇方沐身後,雙手攬住她的腰,避免她受不住力被土縷甩下來。
土縷見二人坐定,便撒了歡似的在月色下的雪山上奔跑了起來,蘇方沐又驚又喜,雖然開始心中還是有些懼意,但是有陵光在身後坐着,便覺無比心安。她一邊緊緊抓住土縷的長毛,一邊好奇的打量這雪山道上疾馳時的景象。
其實只要在月夜中待一段時間,就會發現其實沒有燭火的地方,也可以很明亮,再加上這片雪域的雪晶瑩潔白,映照月光,便如白色燈燭一般耀目。雪花紛紛揚揚灑在臉上,雖然有一些刺痛,但是清涼入脾,並未覺得有多寒冷。
山路異常崎嶇,但是這土縷像是極為熟悉,十分熟練的避過了許多險坡,每當蘇方沐以為自己要掉下去的時候,那土縷總能一躍而起,堪堪越到對面的山頭。就這樣驚險刺激一路,終於停在了一處極為隱蔽的山洞前。
“這個山洞……”蘇方沐欲言又止,她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噴薄欲出。
陵光也有些詫異,完全沒有想到一場無心的恩賜竟然讓她找到了這處山洞。
蘇方沐越往裏走心中的答案越清晰,直到看到最里處石台上的那把瑤琴,終於可以肯定,這裏就是陵光所說的那處山洞!
“謝謝你,我們正巧就在找這處山洞。”
“吼——”那土縷似也十分開心,又開始蹦跳起來。
陵光緩緩走向那把瑤琴,心中驚嘆。雖然很多琴都被稱作“瑤琴”,但她心中,只有這把琴才能當之無愧這一稱呼。
瑤,玉也。這把琴通身潔白,似是冰雪鑄成。細細查看方知,它竟是靈丘白玉所制。靈丘白玉千年難成一塊,要生成這麼一大塊,並且通體無暇無垢,不僅在年數上極為苛刻,還要靠天意成全。
也不知是誰有幸得到此玉,又將這塊玉打造成這麼一把完美的玉琴。
陵光有些顫抖的將手撫上去,觸摸它冰冷的琴弦,潔白的琴身,她突然有一種衝動,扭頭看向蘇方沐,“蘇方沐,我為你撫一曲琴吧。”
那日畫舫燈會,你說你喜歡《鳳求凰》。我後來學成歸來,你卻沉睡夢中。
此刻,我終於能夠當著你的面,把這首我練了很久,練得很辛苦的曲子彈給你聽。
蘇方沐沒有說話,她只是綻開了一個笑容。這一笑,便讓陵光感覺,一室冰雪俱融,春光傾瀉而入。
“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頹兮共翱翔……”
一坐一立,一奏一賞,一吟一聆。
陵光在看到那把玉琴之前根本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麼能夠做到連神力都無法完成的事情,就比如她的神力不能將蘇方沐長久留在身側,不能無視天規給蘇方沐綿長無盡的壽命,難道這玉琴能夠做到?
但是在見到這把玉琴之後,她感覺她真的可以相信,這把玉琴真的是一把可以成願的神物,它的存在便已是一個奇迹,上天都偏心的神物,或許真的可以幫她達成她那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心愿吧。
她從前很多情,很貪心。想要將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全部收入囊中據為己有,結果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如今,她不再奢求其他,唯有一願。
只願與卿長相久。
羅城
吟娥與齊焉的喜事,終於在夏去秋來之際隆重舉辦了。
其實吟娥與齊焉的本意都不想太過於張揚,奈何齊焉的這場親事有太多雙眼睛注意着,重重緣由導致必須大操大辦一番。
齊焉的父母,齊家的兩位正主終於千里迢迢趕回來參加了女兒的親事,他們早已知道吟娥此人,經過多年大起大落,也由着齊焉去了。
蘇方沐代表吟娥的親長已坐在主位,要接受妹妹與妹婿的奉茶。吟娥和齊焉拜堂的時候陵光一個人坐在後面靜靜地看。
吟娥頭上矇著紅蓋頭看不清神色,想來是幸福而甜蜜的。齊焉是個待她極好的,這天底下或許真的找不出第二個來。然而陵光此時卻很不合時宜的想到了那個人,那個禁錮虐待了吟娥多年,又不惜自己被吟娥誤會終生也要為吟娥覓得良人,最後只因吟娥想見她一面,便不顧天雷之刑毅然離開囚地去見吟娥最後被五雷轟頂而死的人。
這份愛太瘋狂,太絕決,非凡人能承受。但是卻又好生讓人敬佩。
至少陵光覺得自己無法做到。
她不會因為愛一個人,就把其他所有一切都拋之腦後,她寧願償出自己的性命,也不會對不起蘇方沐,對不起岐山。
倘若岐山那邊難以力敵,她或許……當真會拋下蘇方沐而去吧。
“瞎想什麼呢。”陵光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試圖讓自己停止胡思亂想,有孟章和執明助陣,區區朱厭和一些魔兵怎麼可能敵不過。
雖然這麼安慰自己,但是一股不祥之感愈演愈烈,這讓陵光十分不安。
羅城的事情結束,陵光又不敢停歇的拉上蘇方沐去各地遊玩,蘇方沐雖然覺得有些疲累,但是心情極佳,她也是愛玩的。從前跟隨父親四處遊玩,也是看了許多人間美景,但是怎麼說都有點中規中矩。但這次跟着陵光,卻是欣賞到了從前根本不可能欣賞到的極致美景。
陵光帶她潛入東海海底,見到了市面上從來沒有售賣的巨蚌珍珠,她們一起飛到大漠上空,幻鳳迎着金色晨曦展翅,俯瞰下去,亦是一片金黃璀璨。由着青鸞引路,她們還尋到了蓬島仙境,後來又得散仙指路,去到了西海的海市中購了不少珍玩……
短短數月如流沙般流走,陵光終於和蘇方沐回到了羅城。蘇方沐和吟娥夜話了幾句,便回到屋子裏,準備歇下。陵光這夜難以成眠,輾轉反側,總覺得心中一股不祥的感覺再次升騰起來。
她看着蘇方沐熟睡的容顏,只覺得心中猶如萬千針扎,卻又難以扎破,恨不得戳出萬千個洞,讓裏面的血液全部迸流出來才好受。
陵光輕輕的在蘇方沐的額頭上吻了一記,然後輕手輕腳的下了床,為蘇方沐細心捻好被角之後,披上外衣來到了內院。
來到院子之後,那種撓心撓肺的不安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更劇烈的震顫很快的佔據了她的全身。
院中白光閃過,她看到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豎著戰翎的發冠早已有些傾斜,一身原本不染塵埃的白色戰袍竟然佈滿了斑斑血跡,那人從來飛揚英氣的劍眉因着傷痛而微微蹙起,只有一柄崩雲□□,和仍舊挺得筆直的身形宣示着她曾經的威嚴赫勢。
“監兵?”陵光直到喚出聲,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顫抖的聽不出原話。她兩步並作一步衝到監兵面前,一雙鳳眸倏然蓄滿眼淚,“監兵你怎麼了!”
“長離……”監兵的聲音無比虛弱,陵光明白,這樣的監兵定是受了無比劇烈的傷。
“發生什麼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陵光早已哭喊出聲,她的朋友,替她在岐山苦苦支撐的監兵,何曾如此狼狽!
“無須自責,過不在你。”監兵的聲音脆弱卻無比堅硬,讓陵光迅速便恢復了鎮定。“原本執明孟章前來助陣連連取勝,我方正欲乘勝追擊,卻不料那陰魔王出爾反爾,竟親自率領五大魔將同時伏擊,這才使我們元氣大傷。”
“陵光,”監兵目光凌厲如刀,說出的話語如命令又似懇求。
“你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