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偽公主·誘惑

第20章 偽公主·誘惑

顧瓊琳的眼神終於徹底沉去。

十六年時間,她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相見,甚至於,她根本沒想過會相見,然而,葉景深把她推到了這裏。

所有人都盯着屏幕,唯獨葉景深垂了眼,仔細看顧瓊琳的表情。

她收了戲謔,斂了傲氣,眼神沉靜得像潭深水,與屏幕上的人對視着,一語不發。

“爸,你到底怎麼了?”楚瑤琳已用雙手捂了嘴,淚眼汪汪地看着楚新潤。她回來時,葉景深並沒向她解釋得太清楚,只說楚新潤去了療養院休養。

“新潤,到底怎麼回事?”楚趙珍彩看着楚新潤的模樣,也不禁一個踉蹌,有些站不穩,好在被程雪霏及時扶住了。

屏幕上的楚新潤躺在雪白病床上,頭上纏了網狀紗布,身上接着無數管子,通着床四周的各種醫療儀器。他臉色灰敗,雖然笑着,卻毫無笑意,說話聲音中氣不足,像個久卧病床的腐朽老人。

十六年未見,他已經不是顧瓊琳記憶里的父親。在她並不清晰的回憶中,楚新潤曾經如珠似寶地寵愛過她們,他高大精神,臂膀有力,可以將她們兩人同時抱起,也會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拎起搗亂的她們……

如果沒有那些破事,她想他們應該是天底下幸福的一家人。

“遇到一點小意外,我沒事。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楚新潤說一句話,便要深呼吸一番,似

緩不過氣來,“這段時間我會留在這裏休養,你們不用過來探望我了。瑤琳,你要聽景深的話;雪霏,阿正和媽交給你了;至於公司……”

他說到這裏,終於看向顧瓊琳。

“公司暫時由我的二女兒——顧瓊琳代為打理,直至我痊癒。各位,瓊琳年幼,勞煩你們替我多照拂一二……”

他話沒說完,就被楚家老太太尖銳地打斷:“新潤,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她姓顧,不是楚家的人!而且這麼大的家業,怎麼能交給一個女人!新潤,你有兒子!”

“媽!你別忘了,阿正姓程!”楚新潤咳了咳,臉色顯出異樣的紅潤來。

只一句話,就讓一直面不改色的程雪霏白了臉龐,眼裏的冷靜搖搖欲墜,累積多年的怨一閃而過,抓著兒子的手用上了重力。

她跟了這個男人十六年,他從來沒承認過她的身份,也從來沒承認過她生的兒子,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媽,疼。”

程正一聲痛呼,讓程雪霏回神鬆了手勁,又恢復了先前溫柔泰然的模樣,如同他們口中說的人事都與她無關。

“新潤,那是你兒子……”楚趙珍彩卻不這麼想,她尖銳的聲音再起。

“好了,這裏是啟潤,不是楚家,有什麼話等我出院再說,我還沒死。”楚新潤把聲音一沉,久居上位的氣勢,頓時傾瀉而出,“不過你們提醒了我,過兩天,我會叫律師來草擬遺囑。”

他說著,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穿着無塵隔離服的護士急忙過來。

“諸位,楚主/席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以後公司的事,暫時由楚……顧小姐接手,一應事務她也會事先請示楚主/席,大家不用太擔心。”葉景深站在顧瓊琳身後雲淡風輕地出聲,“至於楚主/席身體,他動過手術暫無大礙,休養一段時間就能出院。而目前情況大家也都看到了,想必心裏有底,為了啟潤的股票,這個消息還望大家不要外泄。”

顧瓊琳從頭到尾都未置一語,葉景深用手指叩着她的椅背,發出有節奏的輕響,讓她的思緒飄得有些遠。

“爸,讓我去看你……”楚瑤琳的哭泣聲拉回她的思緒。

站在這房裏的所有人中,只有楚瑤琳的哭泣,是真正替楚新潤擔憂難過,其他人,都抱着各自算盤在計算着,若是楚新潤真有三長兩短,哪種局面才是對自己最利的,又能謀劃到何種利益。

“瑤琳,別哭。”葉景深見狀,走到她身邊輕攬了她的肩頭安撫着,“不要擔心,楚叔不會有事的。”

顧瓊琳忽然間不耐煩了。

“好了,該說的說完了,這會還有什麼要繼續討論的嗎?如果沒有,那就散會!”她站了起來,冷冷開口,眉色之中並無一絲喜色與得意。

葉景深聞言望去,顧瓊琳臉上已經沒有任何他熟悉的神情了,她冰冷涼薄,站在那裏,像一柄未開封的利劍。

他胸口陡然一縮,她張狂的笑似乎還是昨天的事,可轉眼間就變得無比遙遠,像天邊浮雲,再難觸碰。

“散會吧。”楚新潤緩過氣來,再度開口,“瓊琳,你留下,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這一秒,楚新潤和顧瓊琳的目光終於相對。

不知為何,顧瓊琳從那雙眼眸里,看出了一點點厭惡。

……

楚家老太太被程雪霏勸走,楚瑤琳被葉景深拉走,而股東們雖然滿腹疑問,卻礙於這屬於楚家私事,只能暫時離開。

會議室很快安靜下來,只剩下顧瓊琳與牆上大屏中的楚新潤。

隔着網絡,楚新潤與她對視了數秒,見她絲毫沒有先說話的打算,終於開口。

“你母親呢?”

他開口第一句話,問的人便是顧瓊琳的母親——顧霽。

“改嫁了。”她答得簡潔。

“改嫁了……”楚新潤眼眸冷去,露出鷹隼似的光芒,夾雜着濃烈的怒,“她說過……她這輩子,不會愛別人。”

“搭夥過日子而已,有必要計較愛不愛嗎?”顧瓊琳坐回位置上,雙手抱着胸看他,“再說,你們離婚這麼久,她嫁沒嫁人,都和你沒關係了。”

楚新潤看着她唇角的淺笑,叛逆而嘲弄,二十歲的她,幾乎要看到他心裏去。

他的女兒,當真有八分像他,而這樣的相似,竟讓他抗拒和厭惡。

“是啊,沒關係!”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那模樣,讓顧瓊琳想了母親顧霽。

顧霽從未改嫁過,就像楚新潤曾經說過的那樣,這輩子,她都不會愛上別人。

她已經死了,死在醫院簡陋的病房裏,死在顧瓊琳絕望的懷抱中,死在顧瓊琳十七歲那年的夏天。

那個夏天,出奇的熱,醫院病房外蟬鳴嘹唳,吵得她連一份試卷都寫不完。南松和晴空每天都來看她母親,有時陪她母親說話,有時陪她寫試卷,有時只是默不作聲地獃著……

面對死亡,她束手無策。

顧霽死的時候,她連買一塊墓地的錢都沒有,直到現在,顧霽的骨灰都還寄存在火葬場的骨灰存放處。

可這些事,楚新潤一無所知,否則,他又怎會問她顧霽的去向。

既然十六年都不聞不問,那他眼裏的深情,又值幾錢?

她情願母親在他心裏溫柔美麗如初,也不想用死亡去換來他一星半點憐憫。

“回楚家吧。”過了一會,楚新潤才又道。四十幾歲的男人,雖然臉色慘然,眉眼卻還帶着年輕時的輪廓,說話的口吻如同霸道的命令。

“不必了。你不要想太多,我今天坐在這裏,只是因為我收了葉景深的錢,所以才陪他演這場戲,只是我沒料到會見到你。”顧瓊琳說著,看了一眼時間。

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她有些餓了。

“你缺錢?”楚新潤皺了眉。

顧瓊琳嗤笑一聲。

“你說得我好像不用吃飯生活似的。”

果然是有錢人當久了,飽漢不知餓漢飢。

“顧瓊琳,你是我女兒!回楚家,你不需要愁這些。”

“然後就像瑤琳一樣?算了吧,我沒興趣。”顧瓊琳無所謂地聳聳肩。

哪怕見識了楚家的排場,她也沒有一刻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父母離婚的時候,讓她們做選擇。那個時候,顧瓊琳脾性像極了楚新潤,尤得他喜愛,而楚瑤琳則像顧霽多一些,每天都粘着母親,可就在選擇的那一天,顧瓊琳卻選擇了母親,楚瑤琳則跟了父親。

楚瑤琳看到的是父親眼裏怒焰,所以她選擇了留下安慰他。

而她看到的是母親的悲傷,所以她想保護母親,一如年幼的她曾經給楚瑤琳的保護,帶她玩耍,替她善後,為她背各種黑鍋。

她們兩人之間,顧瓊琳所扮演的角色,一直都是姐姐。

……

顧瓊琳與楚新潤間的談話不歡而散。

他既沒向她解釋這突如其來的決定是為了什麼,也沒向她說明接下去要做此什麼,只一味地命令她。

他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小女兒嗎?

剛愎自用的男人,就像母親對他的評論,總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到頭來卻什麼都留不住。

顧瓊琳一邊想着,一邊飛快地走着,全然無視四周的目光,以及身後急促的叫聲。

才踏出啟潤的大門,刺耳的閃光燈就在她眼前亮起,一陣快門聲響起。

“快快,出來了。”

“楚二小姐,聽說你現在是啟潤的代理主/席,可有此事?”

“楚二小姐,現在楚主/席身體狀況怎樣,能不能向廣大股民交代一下。”

……

記者洶湧擁上來,將顧瓊琳圍起。

顧瓊琳別開臉,抬手擋在額前。

她輩子心愿是在閃光燈下做個風華絕華的女王,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了一半。

真是太可笑了。

正不知要如何回復時,有人伸手將她拉了過去。

她被人護進懷裏,淡淡香味傳來,不用抬頭,她已經知道是誰了。

除了葉景深不作第二人想。

“沒有什麼可說的,稍後我們會發正式新聞稿,周經理,請他們去新聞發佈廳稍做休息。”葉

景深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公關部的人和保安一起趕到,攔下了記者。

葉景深擁着她,很快退進了啟潤一樓的休息室里。

喧鬧聲遠去,葉景深鬆口氣,才發現自己將她圈得太緊,手猛然一松。

“沒事了,別怕。”他放柔聲音,見她還埋頭在自己有前,以為她被媒體嚇到,不由自主舉起手捧起她的臉頰。

顧瓊琳抬頭,毫無表情。

“這則消息不是秘而不宣嗎?為什麼記者會知道?”

葉景深忽然沉默。

“授權書又是怎麼回事?你能給我一個解釋嗎?我只是答應陪瑤琳來,可沒答應過接這燙手山芋。”

她的問題步步緊逼,葉景深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前兩個問題,她第三個問題接踵而至。

“葉景深,你這是在用我來給瑤琳當擋箭牌嗎?當真打得一手好算盤!從遇到我那一刻開始,你是不是……就已經做了這個決定?”

葉景深早已知道她的聰明,卻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猜到了。

然而對於顧瓊琳來說,這聰明卻來得實在太晚了。

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甘心情願地成為另一個人的替身。

“你能拿到遠比你想像中大得多的東西。”葉景深沉默過後的回答,算是默認她的問題。

“比我想像中大得多的東西?”顧瓊琳眼裏怒意緩緩聚集,“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是楚瑤琳的孿生妹妹,我回來,是為了與她爭家產。”

“顧瓊琳,她是你的姐姐,你別傷害她。這決定,是我做的。”葉景深臉色一沉,抓緊了她的手臂,“對你來說,難道啟潤不比那些你那不切實際的夢更好嗎?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機會!”

“呵……所以我應該理所當然的謝謝你?”顧瓊琳揚唇笑了,眼尾卻不見揚起,開口的聲音里染上一絲血色,“既然你們要將我扶上高位,到時候就不要怨恨我搶走屬於她的一切東西。葉景深,你要不要試試看?”

“你想做什麼?我不會容許你傷害她的。”葉景深怒起問她。

她卻驟然間踮起腳,仰了頭將唇送到他唇上。

他從未想到,她給出的回答,竟是一個吻。

葉景深倏然間瞪大眼,她綿軟的唇有些涼,印上來的時候還發著顫,不知是因為盛怒,還是因為緊張,總之那顫巍巍的綿軟薄唇,蠱惑到了極致。

她卻沒給他反應的機會,一個吻點到即止,唇很快刷過他的臉頰,靠近他的耳。

“葉景深,我先把你搶走,如何?反正,她也不愛你。”她在他耳邊沙啞開口。

葉景深回神,用力推開了她。

“夠了,你看看你像什麼模樣!”他怒極,其中有那麼一絲憤怒,是因為自己在那瞬間心頭閃過的動搖。

迎接他的,卻是她不顧一切的笑。

她不是睚眥必報的人,卻也從無隱忍。

“我會如你所願,坐上高位,保護瑤琳。但是葉景深,你記住今天你說過的話,祝你今後,永無後悔!”

顧瓊琳說罷,轉身離去,背景絕決,不帶絲毫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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