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七的魚臉肉(上)
顧染每個周末常常會來我家玩,我們一起在客廳做作業,偶爾遇到不會的難題,我和顧染都會好好利用一番十七這個實驗班的學長,我這才發現十七的功課本上幾乎都是A+。
偶爾顧染缺席的時候,十七會拉着我陪他玩遊戲。
可是我的技術是在太渣,所以每次雙人對戰的時候,就聽見他不停的沖我嚷嚷“跳!快跳!”
“我讓你跳上來,不是叫你跳下去”
“我靠!你丫是豬蹄嗎?跟着跑都跟不上啊”
“阿一。你的操作真是讓我大開眼見啊”。。。
通常我都會直接扔下他和那個破遊戲,不稀罕的躺回沙發上看電視。
然後十七過個幾分鐘就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拍拍我的腦袋笑着說“哎呦喂,阿一你的存在就是讓我練級的最大動力呢。打通關有什麼意思,小爺我帶着你打完通關,那才有成就感呢!”
多年後,我看見網絡上出現蘋果兄弟懷念版的時候。
我就會想到,當年十七在遊戲裏穿着綠色的水手服,每次沖在最前頭打倒所有的敵人後,跑回來一把舉起我這吊車尾的藍色小兄弟,一路前進的樣子。
再或者,我和他並肩坐在沙發上,我吃着水果看着電視劇,十七卻捧着一本書看得起勁。
有時候我順勢就躺下,覺得高度不太適合的時候,就拍拍十七的腿,讓他靠近點,給我當枕頭。
有一次我看着電視裏的人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就渾然不知的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會感覺一雙大手耷拉在我的肩頭,待我醒來之後卻看見十七慢慢放大的容顏,眼眸里儘是暖意。像是春日的第一縷陽光,就那樣無設防的照進了我的心裏,久久蕩漾在心頭,無法散去。
那一年,
自從有一個叫十七的少年,走進了我的生命之後。
他彷彿就像一顆種子,開始在我的心底生根發芽。
從此,我的所有悲傷歡樂和他縫合在了一起。
我獨自一人站在南臨的救助站門口發獃,四周黑漆漆的。
路燈忽明忽暗的閃爍起來,我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害怕得渾身打顫。
“雲姨!”我望着空蕩蕩的街道大喊了一聲,可惜無人應答。
我搓了搓凍的有些通紅的小手,只好硬着頭皮朝前走,希望可以遇到一個熟識的人。
“吧嗒。吧嗒。”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輕的都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聲音,我只感覺渾身的汗毛孔都豎了起來,用力的咬着下唇緩緩的回過頭去。
只見一個中年女子留着齊耳的長發,目光獃滯的看着腳下,衣衫襤褸,臉上髒的不成樣子。
頭髮用頭繩歪歪的綁在腦後,一縷長長的髮絲留在額前飄動,嘴裏不知道在念叨什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忽然察覺到前方有人,猛地一抬頭髮現了站在路邊的我。
突然,揮動着手臂,雙眼變得猩紅一片,朝我沖了過來。
我心裏一驚,拔腿就跑。耳邊只能聽見呼呼的風聲,和她大聲的喊叫“孩子!孩子!”
最終我還是被她趕上抓到,她一把將我抱在胸前,大聲說“孩子啊!我無辜的孩子啊!離開他,一定要離開他!”
我被束縛在她懷裏動彈不得,看着她失控的摸樣既害怕又恐懼。
一下子我腿發軟跌坐在地上,我控制不住的想要往後退。
她一把抓住我的腳,神色慌張的繼續說“我讓你走,你記住了沒?答應我,好好保護自己,我無能為力,不要恨我,求你不要恨我。”
她的叫聲引來了救助站里的員工,他們幾人衝上來將她按在地上,她發狂一樣的不願意撒手,緊緊抱住我的右腳。
在最後快要鬆手的時刻,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又猛的撲了上前,一口咬在我的右腿腳踝上,死死的咬住不鬆口,那神情彷彿誓死要咬下我的一塊肉才甘心,瞬間我吃痛的大叫。
救助站的一名男子見這情況,起身抬起一腳朝她的腦袋踹了過來。
那個女人,被這股力道踹的鬆開了嘴,無力的滾到一邊,我看着褲腳泛出來的血跡,抱緊膝蓋在牆角下縮成一團。
最後,那個女人被帶了回去。
他們拖着她離開的時候,她絕望的望着我歇斯底里的大聲吼叫,似乎要將自己的心給吼出來才肯罷休。
她說“永遠不要忘記我說的話。走,有多遠走多遠”
“啊!!!”我大叫一聲,眼睛睜開,猛的從床上坐起。後背出了一層厚厚的虛汗,我張大嘴巴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忍不住大口呼吸起來。
我看着熟悉的房間,窗外的月光撒滿了一地,顯得不那麼黑暗讓人感到恐懼。我抱住膝蓋,收緊身子,緊緊地閉起眼睛試圖讓那些片段從眼前消失。
我看了眼右腳上那個清晰的齒痕,這是第幾次了,我又夢見她了。
我六歲那年,有一晚無意和雲姨走失了。
然後,在南臨的街頭晃蕩了幾個小時,沒想到卻遇到了那個女人。
最後,我被雲姨找到的時候,她說當時的我兩眼獃滯的坐在地上,怎麼叫我也不答應。
當晚,我就發起了高燒,39.8燒了整整一天一夜。待我清醒之後,雲姨問我究竟遇到什麼事情了,我不知道怎麼了,自己居然什麼都沒告訴她,一口咬定說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太害怕了而已。
連續幾晚,我老是夢見那個女人的眼睛,充滿了絕望,但是又閃着祈求的無助神色,反覆打擾着我的夢。
終於我鼓起勇氣想去找她,但是當我再次找到那個救助站的時候,裏面的門衛阿姨告訴我,救助站里的那個瘋女人第二天就吸毒過量死了。
隨着她的死訊,我以為我會忘記那個女人,和那雙帶給我無數噩夢的眼睛。
可是,我還是常常記得,耳邊還是會迴響起她那歇斯底里的吼聲,一遍一遍,似乎永不停息。
就像我腳踝上的齒痕,刻印在我的身上,讓我磨滅不了。
我像是一個快要溺水的人,胸口壓抑的快要呼吸不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