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無情(三)
從裁縫店裏出來直接去了當街的一家咖啡廳,點了咖啡和芝士蛋糕,坐下來漫無目的的想些事情。
彼時的陽光晴好,透過落地窗子照到身上暖洋洋的。
慕清歌掌心都出了汗,摘下披肩讓人掛起來。
一回首卻見席秋走了過來,時至今日這個女人出脫得越發明媚,骨子裏透出來的風情萬種,有男人疼愛果然是不一般。
慕清歌淡淡的垂下眼瞼,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慢飲着。
席秋目標明確走了過來,所到之處香風拂面。這味道慕清歌倒是在誰的身上聞到過,只覺得黏膩。
“我遠遠看着是姐姐,走近來還真的是。”
席秋說著,已經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到現在就連她的膽子也大起來了,想之前付修文帶她去付府參加生日宴,還有幾分的惶恐和無所適從。從她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現在卻是一片坦然。
慕清歌逆着光,眯起眼睛看她,半晌沒有搭話。
席秋慢慢的又開始不自在起來,滿身的細胞都叫囂着不快。慕清歌臉上盛開着大束燦爛的日光,整個人說不出的耀眼。倒是側臉的那塊胎記看得不太明顯,只覺得這個女人不可思議的明媚,有種讓人心驚動魄的鋒利美貌。席秋忽然無端端的怕了起來,頓時大腦充血。故意挺直了腰板說:“這兩日原本想去府中拜訪姐姐,修文他擔心剛下了雪路滑,行車不安全,便不讓我出門。”轉而又道:“他呀,就是待我太過小心翼翼了。不過這樣細心的男子也是難得。”
慕清歌捏緊杯子,淡淡一笑:“室中之物,需得小心的護起來。”
她咽下一口咖啡,就要起身離開。
席秋忽然低聲喚住她:“姐姐,等一等。”
慕清歌看向她。
席秋一副嘴臉像變幻不定的天,輕蔑道:“難道姐姐還看不明白么,修文的心裏不僅沒有你,還厭惡至極。姐姐怎麼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家小姐,就甘願獨守空房一輩子?何不趁自己年輕,走出這牢籠一般的生活。”
“牢籠?”慕清歌挑聲問她,下一秒冷冷清清的笑起來:“若說牢籠妹妹該比我深有體會,空房再不濟,那畢竟是座房子,可以遮風擋雨。倒是妹妹,整日呆在金絲籠里,時日久了,便不會被悶壞么?”
席秋頓時色變,連話語都變得狠劣:“你一個醜八怪有什麼好囂張的,當我不知修文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肯,只怕是覺得自己見到鬼了。”
慕清歌仍舊一臉平靜:“那你還知不知道,付修文娶我進門之前對我慕家保證過,只要我在的一天,他便不會娶姨太太?”她微微的笑起來:“所以付家這空房也不是何人都能守得的。”
丫頭將披肩為她披好,慕清歌看了眼面色發白的席秋離開了。
當晚和往常一樣,看了一會兒書就準備睡覺,卧房的門板忽然被人大力撞開,慕清歌驀然抬頭,就見神色陰冷的付修文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丫頭極力阻攔,嚷着:“姑爺,我們小姐已經睡了,有什麼話……”
“哐當!”那門已被付修文一把按合,並順帶反鎖。
轉身直朝慕清歌走了過來。
慕清歌放下書卷:“怎麼了?你來做什麼?”
付修文兩大步靠近,一抬手鉗制住她,那一下正掐在她的脖頸上。
離得這樣近慕清歌嗅出他喝了酒……一定是喝了酒,否則儀錶堂堂的付修文什麼時候這樣不修邊幅過。襯衣開着兩顆扣子,頭髮蓬鬆凌亂,盯着她的一雙眼佈滿了紅血絲,像是一隻隨時都會吃人的獸。
慕清歌怕了起來,她知道喝多的人什麼事都做得出。
兩個丫頭將門板拍得砰砰作響,只怕他會做出什麼傷害慕清歌的事來,付修文的脾氣她們也是曉得的。
到底引來付修文的盛怒:“滾開!”
他這一吼,指掌再度收緊,直勒得慕清歌透不過氣來。
雙手攀上他,可是,力量懸殊,如此只會滋長他的怒火。
她盡量維繫冷靜:“你……要做……什麼?”
付修文清峻的臉龐綳得很緊,眼睛冷冷的眯着:“慕清歌,你自己做了什麼需要問我么?你一個錦衣玉食的大小姐心腸竟然如此歹毒,逼着席秋跑去尋死……是,她出身不好,即便如此,你就跑去羞辱一個可憐的女人,這就是你們慕家培育出來的好女人……”
慕清歌漸漸呼吸困難,肺腑中跟着一陣陣的發澀。她聽明白了,再明白不過,席秋受了委屈當著付修文的面跑去尋死,他這是為她出頭來了。
她以為他會殺了他,可他沒有,結果卻是讓她生不如死。
慕清歌被他反手甩到床上,不等爬起來,他如滅頂之災壓了下來,抬手將她的衣服撕成凌亂的碎片。慕清歌拼盡全力的反抗也只是沒有辦法,疼意席捲全身,她微微痙攣起來,眼淚忍不住的滂沱,一時間嗓子喚啞了,沉痛而無助的嗚咽:“付修文,你混蛋……”
付修文就是渾了,否則不會這樣子傷害她。他是失了理智才想這樣羞辱報復她,可是最後漸漸沉淪,他像一頁扁舟,滑行到一個未知領域,竟沉醉不知歸路。
於是,他越來越不知道這樣是在報復她還是在報復自己,一切都如此的不受掌控,頭腦一陣炫白之後他什麼都看不到了,目及之處就只有她……被眼淚侵濕之後,水洗般的慕清歌,他定定的望着她,只在心中詫異,她竟然也是會哭的。
這樣一想,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她了?打她嫁進付府也沒有見過幾面,他又哪裏了解她。
付修文離開了,酒醒了沒有留下來的道理。
慕清歌蜷縮在床頭咬着拳頭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空氣中瀰漫著陌生的味道,纏繞鼻息一片氤氳。實是另她作嘔,胃裏只一陣一陣的往上反着,那種翻江倒海的滋味迫使人流下淚來。
南邊又開闢了戰場,付修文做為這次的主帥即刻就要離開。
付修文最是付譯和許婉婷的心頭肉,他這樣一走難免戀戀不捨。送行的時候許婉婷直哭到哽咽。
付修文安撫過她,便要離開。
許婉婷拉住他:“你去看看清歌再走,她這兩日身體不適,東西也不大吃。”
付修文向南看了一眼,只道:“不了,她不會想要見到我。”接着又道:“如果這次我打了勝仗,回來我要娶席秋進門。”
付譯一怔:“此事回來再說。”
付修文要娶席秋做姨太太的事付譯囑咐過府中的人,半個字不許傳到慕清歌的耳朵里去,可是難保人多嘴雜,還是被慕清歌聽到了。
身邊的丫頭心直口快:“姑爺他敢這樣做,老爺和夫人也是斷斷不會應允的,是他自己承諾過不娶別人。”
慕清歌想,正因為如此,他才要在此時提出來。等他從戰場上回來,連付譯和許婉婷都會幫着他說好話,父母也不好太過執意,畢竟還要為她在付家的立場考慮。這樣一來,付修文想要得逞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只覺得困奄,站起身說:“我去樓上睡一會兒,午飯便不用叫我了。”
丫頭見慕清歌仍舊打不起精神的樣子,就說:“小姐,我下午還是給你請醫生來瞧一瞧吧。總這樣也不是辦法。”
慕清歌淡淡說:“睡醒了再說。”
付修文小小年紀在整個清軍頗具威望,帶兵打仗屢立奇功,付譯衣缽繼承的不二人選。對比就連清軍里的元老都毫無疑義。
哪裏會想到這一次竟然出師不利。
半個月後軍中傳來噩耗,付修文被扶桑設計抓起來了,扶桑要將他作為籌碼與付譯談判。
付譯接到消息之後大發雷霆,又着實擔心付修文的安慰,一陣急火攻心,竟一下病倒了。
扶桑戰線拉得久了,加之連日大雪,軍資供應匱乏,眼見到了捉襟見肘的時候。便給付家開出條件,拿大批的軍用物資去換,不知是出於何種目的,要慕清歌親自送去。
一個弱女子如何進入虎狼復地?先前付家是不肯的,可是若不如此,扶桑人便不依。
黃昏十分,慕清歌着一襲清衫走進來,那樣翠生的顏色真是明凈好看,這樣的女子又哪裏丑了?
她看了看付譯和許婉婷,輕輕道:“就讓我去吧,能救出修文是好的,清軍和百姓需要他。”
這些日子許婉婷以淚洗面,一雙眼早腫得不像樣子。聽慕清歌這樣說,緊着問她:“清歌,你真的願意救修文?”
慕清歌點點頭。除了這樣她還能怎麼辦呢?拋卻兩人的恩怨,不能否認付修文是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將扶桑驅逐出去還要指望他。若說不好,付修文也僅是對她一人不好,其他人卻是有情有義的。
付譯一雙手抖得厲害,原本捧着的杯子應聲落地,亦是老淚縱橫的樣子:“清歌,好孩子,是我們付家對不起你……”
慕清歌從花廳走出來,陽光灑到身上有微許的暖意。她抬起頭來遠望長空,久久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