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段芳華歡喜的叫了一聲:“東傾……”便驀然從夢中醒了過來。看室中空蕩蕩的,哪裏是付東傾回來了。
聽差本來喚她起來吃晚餐,起居室內聽到她驚叫,快步走進來,見段芳華擁着被子坐在床上喘氣,便問:“聽二少奶奶喚二少爺的名字,可是做了夢?”
段芳華額角有汗,輕輕拭了一下道:“夢到你們二少回來了。”繼而喃喃:“又怎麼可能……”
那聽差心直口快:“二少爺一定是在戰場上脫不開身,否則二太太被山匪掠去,督軍派人給二少爺送了信,他不會不回來。”
段芳華怔了下,問她:“我失蹤的事督軍和二少爺說了?”
她那一臉的失落掩都掩不住。
聽差這樣一看,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便急着道:“俱體說沒說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管家是這樣說,可軍營里的事他又哪裏說得准。我想二少爺是否接到信兒了,還都不好說。”
段芳華想,如今的天怎麼變得這樣冷,她縮在被子裏竟半分動彈不得。腦袋裏只是反反覆復的想,他知道我命在旦夕卻不管不顧,可見是真的不關心。
那邊聽差見她失魂落魄,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差點兒咬掉半截舌頭。只得說:“二少奶奶,飯已經準備好了,您下去吃飯吧,否則一會兒就涼了。”
段芳華草草的應了一聲,半晌也沒有動彈。
不出林君含所料,下過一場大雪之後溫度果然驟降,耐寒的冬衣在這個時候也顯得微不足道。這樣一想,綏軍似要到了捉襟見肘的時候。
這些天來她連飯都吃不下,只憂心這些事情。
扶桑的戰鬥力眼見着一日比一日強,時日久了,綏軍必敗無疑。現在牙關咬得多緊,才不至於松下這一口氣來,只有林君含自己知道。
晚飯的時間又到了,聽到叩動門板的聲音就知道,只是沒什麼胃口,抬起頭道:“拿下去吧,我還不餓,等等再吃吧。”
那門打開,王思敬走了進來,笑着道:“四小姐,你看誰來了。”
頓時將門敞得大開,素心和王修文就站在門外,筆直的將她望着。
林君含鼻骨一酸,竟忍不住的想要落淚。
王思敬說:“修文很想你了,素心讓我帶他來看看四小姐。”說著,輕輕推了王修文的肩膀一下,示意他走進去。
王修文面上仍舊執拗得緊,可是腳上步伐卻在緩緩移動。
這些天素心給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幾乎每一天都問他是怎麼想。
他小小年紀能怎麼想?自然是希望自己有個媽媽,況且他已經沒了巧雲媽媽,實不知那個時候他有多痛苦。
素心便告訴他:“既然你心裏是渴望母愛的,那你就不能傷了四小姐的心。大人並非小孩子那樣簡單,有很多的苦衷是你們小孩兒無法體會得到的。可是阿寧姑姑可以告訴你,如果有一點兒可能,這天下沒有哪個媽媽想棄自己的孩子於不顧。四小姐將你交給巧雲媽媽撫養一定有她的良苦用心,她全是為你考慮,才忍痛將你送出來。你想一想,這些年她可曾疏於關心你?”見王修文深思之後搖了搖頭,她感嘆道:“這不就是了。有的時候關心一個人不一定非要以何種身份。就算她不告訴你她是你的母親,可是她對你的關愛卻一點兒都不比一個母親少。而且你憑心而論,這些年你跟着巧雲媽媽是不是很是幸福快樂?”
王修文鄭重的點着頭,跟巧雲媽媽一起生活的那段時光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巧雲媽媽很愛我,她會變着法的哄我開心。”
素心便摸着他腦袋道:“是啊,想想那段時光你多開心,這樣的好時光都是四小姐給你的。你看她,每天帶兵打仗,不知吃了多少苦頭,瘦得僅剩一把骨頭,卻不能叫苦叫累。如果你一開始跟着她,即便不用跟着她上戰場,也是要交由府中的下人看護。你覺得她會放心得下么?你知道那樣的家庭人心有多複雜,不是你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的。會不會有性命之憂,都難得說。”
王修文聽她這樣講,也僅是似懂非懂的點着頭。
素心只等他自己過後慢慢體味,但是她相信王修文是個非常有靈性的孩子,悟性也自然比一般的孩子高。
偏那一日王思敬回來了,說要帶王修文去看一看林君含,或許可以解她的一些憂心。
素心便知道戰事吃緊,局勢一定沒想像得那樣安穩。
私心裏也是擔心王思敬的,畢竟子彈不長眼睛,說不準哪一時就能要人的命。
囑咐他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一點兒。”
王思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最後點了點頭:“放心吧。”
兩人帶着王修文一起去軍營,路上王思敬不忘叮囑王修文:“到了那裏一定要乖巧,不能再犯拗了。你可知四小姐每天帶兵打仗有多辛苦。而且你知道打仗意味着什麼嗎?”
王修文揚着小臉滿面狐疑的看着他。
王思敬沉沉道:“死人。”
那一刻不知怎麼,王修文忽然感覺到驚恐,像是明白了什麼,脫口而出道:“我不要四小姐死……”他不要林君含像巧雲媽媽那樣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想到有一天會看不到四小姐,他的小心臟就疼了起來。
素心攬着他,跟着一陣心酸。
安慰道:“四小姐不會有事,可是,四小姐真的很辛苦。你不能再額外的給她增添困擾,她做的是大事,是為這幾州百姓着想的大事。我們就算幫不上忙,但也不能給她找麻煩,你知道嗎?”
王修文內心的小怪獸在戰鬥,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一方早就打贏了,另一方根本不堪一擊。
比起責備林君含,一輩子不理會她,他覺得沒什麼比這個再痛苦不過。
王思敬接着關上門,叫着素心一起離開了。
王修文聽到門板關合,站在那裏小心臟“怦,怦……”直跳。看着林君含笑着向他走過來,不由得想起素心的話,發現林君含果然又瘦了許多,他皺着小眉頭,仍舊不苟言笑的樣子:“你都不會好好吃飯么?”
林君含心田裏升騰一股暖意,眼眶漸漸濕潤了。當著一個孩子的面逞強說:“誰說我沒有好好吃飯,你看我現在全身充滿力氣。”
王修文才不信她的話,接着道:“聽父親說你們打仗很辛苦。”
說到這一句,林君含已經走近來抱緊他,一把將他攬到懷裏,緊緊的。這些天她焦灼,她懊惱,她深感戰爭的殘酷與絕望,有那麼一個瞬間甚至覺得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可是,這一刻看到這個孩子,忽然覺得自己愚昧得可以,竟然做那樣的想法。如果她死了,就永遠看不到她的孩子了。
“修文,我好想你。”她輕微的哽咽,只是不肯發出聲音讓他聽到。
王修文的肩膀也在微微顫抖,這些天他是十分想念四小姐的。原來他真的不能沒有四小姐,即便她“拋棄”他,一度讓他耿耿於懷,甚至打算記她的仇一輩子。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無論怎麼樣,他都是不能沒有四小姐的。
小胳膊抬起來,反手抱上她。終於說了句暖心的話:“我也想你。”
林君含重重的一哽,那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這些天來她慢慢醒悟一個道理,她不是戰爭販子,為何對這場戰役如此執着?
因為她是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同樣,為了她的子民,她同樣不畏懼死亡。這就是她為什麼執意抗爭到底的原因。
由於這是軍事重地,留在這裏亦是件十分危險的事。吃完飯林君含就吩咐王思敬親自將兩人送回去。
王思敬道:“是,四小姐。”
接着讓人去備車。
素心沒想到這樣匆忙,便道:“四小姐,修文好不容易過來,不如讓他陪你呆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再走不遲。”
王修文一臉期待的看着她。
林君含比誰都不舍,如同割她心口的肉。卻執意道:“這裏不是你和修文該留的地方,什麼都不用說了,趕緊離開吧。哪一時戰事平息了,我也便回去了。”
當晚果然又起了戰事,映着通天的火光能隱隱看到是梁家的隊伍。綏軍到底走上了相互殘殺這一幕,而且已然沒了迴轉的餘地。
梁瓊興頭正高的時候,背後有了扶桑的援助,便以為自己所向披靡。自親領兵打仗,倒也不覺得疲乏。
梁景真勸了他幾次,不用親臨戰場,他只是不聽。
這一刻梁景真背後看着他,見他意氣風髮指揮戰鬥的樣子。向周樹使了一個眼神,周樹心領神會,點了點頭離開了。
戰事持續許久,槍林彈雨生生不息。忽然聽到一聲痛呼,梁景真幾個大步射上來,看到梁瓊身上中了一槍,血液從五指間滲出來。
梁景真驚呼:“父親,你怎麼樣?”
梁瓊罵罵咧咧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中了槍。這一會兒疼的呲牙咧嘴。
梁景真趕緊叫軍醫將人抬下去,幸好沒打到心臟,可是將子彈取出之後,那傷口極深。醫生囑咐:“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不要亂動。”
梁瓊一腔熱血:“我還要打仗。”
梁景真安慰他道:“爸,戰場上的事就交給我,你就暫時好好養傷,什麼都不要想了。”
若是以往梁瓊絕對不會同意,可如今梁景真轉了性,對他不說言聽計從,大的決定卻從不忤逆,這樣的轉變讓梁瓊心滿意足。現在自己又受了傷,除了自己的兒子,也沒有別人可以信任了。
思索再三道:“那接下來的事就交由你負責,切記不可感情用事,有什麼事情一定要來向我彙報。”
梁景真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直到梁瓊睡下,他才從病房裏出來。
周樹等在外面,見人出來,問他:“少爺,老爺他怎麼樣了?”
梁景真壓低聲音道:“不會有性命之憂,做得不錯。”
兩人快步向醫院外走去。
上了車,周樹又道:“可是,扶桑的華箏要加入戰鬥了,對四小姐絕對是致命打擊,少爺打算怎麼辦?”
梁景真懊惱的蹙起眉頭,這事他還沒有想好,定要另做打算。
只上次晚宴見過華箏一面,也沒說上什麼話,對於他的為人他是不了解。可是之前做過細緻的打聽,聽聞他是扶桑當之無愧的戰神。想到這裏,眉眼間的憂色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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