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手機響起的時候，曲南希很是有幾分莫名其妙。先前和保鏢們在雨林里前進的時候，手機連一格信號都沒有，他們一直靠着衛星電話聯繫。現在這塊鐵板磚終於恢復功能了，曲少爺反而意外地有幾分不習慣。
“【喂，南希，是我。】”
曲南希靠在某個佈景板的後方，一身閑適的裝束的男人表情平靜，眼神柔和，沒有拿電話的左手指尖輕輕地刮著背後的木板，發出“嗞嗞”的細碎雜音。
“有事嗎，阿俞。”
遠方，正駕駛着私家車堵在市中心的溫俞手指微微一抖，差點連手機都拿不穩了。憑着上次在醫院的經歷，他想像過曲南希可能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但當他聽見手機對面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中飽含期待時，不由得從心尖開始微微地酥軟了起來。
其實，曲南希他除了是個男人之外，又有哪一點比不上劉曉琦？
溫俞恍惚地想着，難得地帶着兩分關切地問候：“你出院了吧？身體怎麼樣？好點了嗎？”
“【都好了。】”曲南希的聲音清清淡淡地傳了過來，夾雜着一絲被關心的喜悅。
這種被人依賴的感覺讓溫俞感到愉悅，他忍不住想，上次在醫院的不歡而散，只不過是南希因為打擊過大一時衝動的結果。
沒錯，溫俞想，曲南希還是愛他的，那麼多年了，只要他一點小小的關懷，那個安靜又驕傲的男人就如此的心滿意足。
“南希，我之前說話太重……”溫俞試探地道，“我不是嫌棄你，你知道的，只是琦琦誤會我們，我迫不得已……”
溫俞說的是曲南希被劉曉琦砸花瓶之前的事了。那時劉曉琦剛和溫俞確定關係沒有多久，不知道從誰那裏聽說了曲南希喜歡自己的男友，畢業后還進了同一間公司的事。獨佔欲強的刁蠻公主生氣得直跳腳。溫俞無意中得知這件事，為了安撫劉曉琦，找曲南希私下裏談了談，大致內容是說他不喜歡男人，也有了女朋友了，為了避免影響不好，讓曲南希離他遠一點云云。
談話之後，曲南希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連續兩天工作出了錯，然後請假了一段時間。後來重新上班第一天，還沒有靠近市場部，就撞上了來公司探班的劉曉琦，被一花瓶砸進了醫院。
那時候，溫俞的確也對曲南希感到了厭煩。
溫俞一方面不希望曲南希成為他和劉曉琦之間的絆腳石，另一方面又希望對方不露鋒芒地為他所用。
但世事哪有那麼理想的？工作能力這種東西，同事們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曲南希再不善交際，但確實能力出眾，之前宇和的大股東下來市場部視察，站在曲南希身後看他工作，誇了一句不錯。溫俞那時候就想，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曲南希會比他爬得更高，那個時候，這個一心愛慕着自己的青年，還會那樣心甘情願地為了他付出嗎？
與其這樣，不如和他斷了吧。以曲南希的驕傲，自己說出那樣的話，他絕對不會繼續呆在宇和科技了。
不過，得知曲南希是星環國際那個曲家的少爺后，溫俞知道自己錯了。
曲南希為了他，在已經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地位。
“【那你現在還覺得我們保持距離比較好嗎？】”聽筒里，曲南希的聲音悶悶的。
“南希，我們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我說的那些話很過分，有些事情，我那個時候沒有想清楚。以後的事情我不知道……不過，現在，你，還願意承認我這個朋友嗎？”
那邊沉默了很久，才傳來一個輕飄飄的“【嗯。】”。
溫俞笑了起來：“你現在在哪裏？我來看你。”
“【我在雲南。】”
又是雲南？
想起之前剛把劉曉琦哄好的事情，溫俞情緒回落了幾分：“哦，這樣啊，那沒有辦法了。你回來的話告訴我吧，我去接機。”
“【好。】”
曲南希捏着嗓子和溫俞說了再見，電話一掛，立刻把手機遠遠地扔了出去，彷彿生怕沾上什麼髒東西似的盯着那小鐵塊摔成了一堆零件，撇了撇嘴把手插*進口袋。
“傻逼。”
曲少爺總結似的吐出兩個字。
誰他媽和你玩朋友遊戲，哄孩子呢，日。
青年俊俏的臉上兩道眉挑得老高，一腳把已經摔成了渣渣的手機踢得老遠，像個叛逆少年似的蹭了兩下鞋底，若無其事地轉到休息區去了。
在這片臨時搭建起來的拍攝場地，說是休息區，其實也只是隨便清理出一片空地，用塑料帶拉開隔出來擺兩張凳子而已，抬個頭就能夠清清楚楚看見那邊拍攝的情景。
休息區里還是先前那幾個助理在一邊注意着自家演員的情況一邊閑談。曲南希的到來讓氣氛靜謐了一會，很快，早上那個誇過韓冬的小助理就蹭到了曲南希旁邊，一副打算嘮嗑的架勢。
“哎，你是韓冬的助理？之前沒有看見你啊？病了？”
雲南這邊氣候濕熱，雨林中夜晚會產生稀薄的瘴氣，劇組的人初來乍到，雖有準備，但第一天還是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不少人。隨組的醫生忙活許久，好不容易這兩天部分人陸陸續續身體恢復回到崗位，劇組裏的生面孔漸漸就多了起來。
曲南希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小助理就自顧自地開始八卦：“你家韓冬厲害啊，你看看，這次的打戲，說不定能夠一次過呢。看那劍耍得，夠威風的啊。”
“你家韓冬”這個稱謂有點奇妙，曲南希咂了下嘴，轉頭去看正在演一幕三對一打戲的韓冬。幾個穿着罩紗白衣的女配結成劍陣，一身黑衣的韓冬在其中周旋反擊，黑白交錯，衣袂翩翩，劍走游龍間似有錚錚劍鳴，道具劍器上點點星光，竟把韓冬那張顏色平平的臉映襯得頗為肅殺。
導演喊了一聲，這段果然過了。
韓冬停下擦汗，左右瞧了下，對上了曲南希看過來的眼睛，立刻拿着劍殺氣騰騰地大步邁了過來。
韓冬扮演的角色商無言是個被反派boss收養的孤兒，劇本設定他自小被訓練成死士，習得一身頂尖的劍法，為了保守秘密讓boss去了舌，為人冷漠陰沉。按照劇本這種套路，商無言的成長經歷那麼陰暗，性格自然狠戾凶暴。
韓冬可能還沒有從角色的情緒中出來，就這麼頂着一臉“殺死你”的陰鬱臉拿着武器走了過來，頓時把幾個在背後說過他不少壞話的助理嚇得夠嗆。
曲南希自小就是個越強愈強的傲嬌貨，像先前韓冬拍威亞戲時與他視線對上，明明已經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太過通透感覺不好，曲少爺偏偏不移開眼睛。現在這情況，曲南希不退反進，走前兩步一把接過韓冬手裏的劍放到一邊，對着他沒有表情的臉露出一個笑容。
“韓冬你歇歇，喝杯茶。”
韓冬：“……=_=？”
將錯就錯地把自己定位為“韓冬的助理”的曲南希，高高興興地把自己喝了一半的水杯塞到沉默着的男人手裏，順便塞到韓冬手中的，還有一塊從樹上摘下來的大葉子。
“來，給我扇個風，熱死了。”
韓冬：“……=_=”
助理們驚悚地看着老實巴交的韓冬真的給他的助理扇起風來了，紛紛有些好奇這對主僕……咳……這兩個人的關係。
本來只是想要逗逗韓冬的曲南希，也沒有想到男人竟然一點都沒有生氣。享受着從旁邊吹過來的陣陣涼風，曲南希心裏因為溫俞那個電話而升起的暴躁漸漸平息，不禁半眯起眼睛發起呆來。
韓冬盯着青年被風吹得晃來晃去的衣領，見他愜意的表情，覺得這個長得特別俊逸的男人像只攤開肚皮曬太陽的貓咪，頓時心下有些痒痒的，總想伸手去撓撓他的下巴，看看他會不會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氣氛一時安靜又和諧。
“我是不是眼花了……”影后劉依思的助理揉揉眼睛，“為什麼我覺得那個面癱韓冬的背後在飄粉紅花花……”
“少女漫看多了出現幻覺了吧，二次元生物。”同為影后助理的另一個女孩子默默吐槽。
過了一會，導演那邊喊人了。
韓冬見曲南希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居然靠着凳子睡著了，連忙把帶來的外套蓋到他身上，轉念一想，又怕他熱，把外套拿走換了件拍戲時外罩的紗衣蓋了上去，把邊角整理得妥當了，才跟着場記離開。
曲南希睡得沉，在夢裏，他模糊間看見一個少年，似乎也是在這樣參天的雨林里，那少年沒有表情，眼神卻通透得令人心驚。
——“你是誰？”
——“我？我師父說，我們是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