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場慈善會在市中心的一家酒樓舉辦,酒樓富麗堂皇自是不用多說,單單門口名車川流不息,就可見排場有多浩大。
周君皓下車的時候,特意觀察了下周越澤的反應。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周越澤至始至終都神色淡然,沒有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那種新奇和激動,而且甚至連記者的閃光燈無數次地打在他的身上,他也絲毫沒有露出怯懦的表情,就宛如以前經常出入這樣的場合一般。
出席這場慈善會的都是一些政商兩屆的名流,周越澤會要求參加,其目的不言而喻。周家英年早逝的二兒子“後繼有人”,這個消息在圈子裏並不算秘密,所以當大家發現周君皓身邊跟着一位面生的少年時,都隱隱猜到了這位少年的身份。
周君皓會帶周越澤出席這樣的場合,縱使他沒有向任何人介紹周越澤,周越澤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不少人紛紛揣測,周老爺子是否決定栽培周越澤了?周越澤是否將來會在周氏幫忙?接着又有知曉□□的人開始爆料,周越澤要與蘇家的長孫女聯姻,兩人應該好事將近。這時不會有人去過分關注蘇家的長孫女是否四肢健全,他們更多的是在估量,這個少年值不值得自己結交,又有多大的結交價值。
輿-論是一個很好的東西,你只要讓他朝着你想要的方向發展,它就很可能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過十幾分鐘,就立刻有一些人過來向周越澤敬酒,周越澤也一一回敬。同來出席的周家人望着年紀輕輕的周越澤竟然能落落大方地與人談笑風生,皆匪夷所思地望向帶他出席的周君皓,面上的不滿隱藏得很好,但周君皓不可能感覺不到。
周君皓對家人隱隱透出的責怪視而不見,一邊與人寒暄說笑,一邊在琢磨自己的電腦究竟是誰搞的鬼。這一次與泰國的合作對他來說十分重要,這直接決定了明年周氏最大的決策權是否會落在他的手上;這對整個周氏也十分重要,這個項目若是能順利完成,就標誌着周氏成功打入了泰國市場。
這場引起多家媒體關注的慈善會自然不會少了蘇氏,蘇雨的爺爺蘇長銘同往常一樣被人群簇擁着,周越澤就遠遠地對他舉了下酒杯,表達自己的敬意,而蘇長銘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回應。
周越澤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做人不能太貪心,只要蘇長銘對他的身份,對有關他的流言蜚語予以默認,就已經足夠了。
姍姍來遲的柯琦薇手挽着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走入會場,在看到周越澤時,妝容精緻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又意味不明地揚起嘴角。
在剛開始得知蘇雨的婚事時,柯琦薇的感覺可和蘇雨有着天壤之別。在她看來,是周越澤高攀了蘇雨,高攀了蘇家。
每一個人心裏都有一把衡量事物價值的標尺,柯琦薇從來不認為你擁有了十分出眾的容貌,就代表你高人一等,就等於你會擁有金錢、名利和地位。周越澤在周家的處境,她再清楚不過,在周家人看來,他和他的母親除了不用做事,和家裏的菲佣根本沒有任何區別,而且,菲佣每個月還能領到薪水,可他們卻一分錢都拿不到。
周越澤為什麼能出席這個場合?柯琦薇身為蘇長銘的貼身秘書,自是明白這不可能是蘇長銘幫的忙,那難道是周家人嗎?無論是誰,都讓她對這個少年刮目相看。
看來,蘇長銘並沒有老糊塗……
“那個年輕人是誰?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吳軼煬望着令在場所有女人都黯然失色的少年,臉上的神情意味不明。
柯琦薇嬌笑了一聲,順手接過侍者盤子裏的紅酒遞給身邊的吳軼煬,說道:“走走走,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翌日。
柯琦薇按時來到蘇雨的房間,蘇雨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對面的落地鍾,果然時間剛剛好,沒有早半分鐘,也沒有晚半分鐘。
自從蘇雨身體不適起,柯琦薇每天都會來探望蘇雨,而且時間都拿捏得很精準,就連離開的時間也是固定的。前天蘇長銘來看蘇雨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最近公司很忙,柯秘書每天早上都是八點半上班,晚上十點離開公司。言下之意就是,柯琦薇每天都是在百忙之中抽空來陪你的。
自己的爺爺從來不會有閒情逸緻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蘇雨知道,她的爺爺是在試圖改善她和柯琦薇之間的關係。
“昨天我碰見周越澤了,在慈善會上。”柯琦薇說著便從包里拿出了一疊的光盤。那是英國剛上映的懸疑推理劇,目前國內還沒有購進版權,還沒有觀看的渠道,因此她特意拜託國外的朋友給她寄了這部劇的cd回來,給蘇雨解悶。
若是忽略掉柯琦薇平時對蘇雨的冷嘲熱諷,客觀來講,她對蘇雨還可以。
對於柯琦薇帶來的消息,蘇雨挺詫異的。孫筱雅不是個會輕易息事寧人的人,她在威逼利誘那家法國餐廳的西點師在她的芝士蛋糕里放玉米粉之後,緊接着又找周越澤算賬去了。
而據蘇雨所知,周家人對此根本不予理會,就連做做樣子的都沒有。至於後來情況如何,蘇雨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不管怎樣,她也意識到周越澤在周家的處境,比她想像中得還要糟糕。
“我聽說他昨天和林家的那群公子哥兒比什麼賽,就是一群嫩、模穿着一模一樣的比基尼站成一排,用幕布遮住身體的其他部位,只露出胸、部,那群公子哥兒猜誰是誰。”柯琦薇說到這裏頓了頓,接着盯着蘇雨饒有興緻道:“也不知道周越澤是怎麼做到的,居然全部猜對了,贏了他們很多錢,難不成那小子,摸過很多女人的……”她故意停在了這裏,知道蘇雨肯定明白她的意思。
“……”對於這個低俗的遊戲,蘇雨不發表任何看法,但對於周越澤參與遊戲並且“全都猜對”了,她有些無話可說。
蘇雨憶起當時得知周越澤在酒吧跳舞的真正原因時,她感到挺羞愧的。一方面是她自己去酒吧就是為了“尋歡作樂”,另一方面是她當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了周越澤。
她後來有去做過了解,原來周越澤的成績非常優異,每年都能拿到一等獎獎學金。學習成績或許不能說明一切,但一個會努力去做一件事的人,通常是墮落不到哪裏去的。
周建江不僅換腎要花很多錢,在找到匹配的□□之前,單單一天的醫療費就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擔的,更何況是一個還在讀書的大學生?可周家人並沒有對周越澤伸出過援手,他去酒吧跳舞的事周老爺子也應該略有耳聞,卻完全置之不理。蘇雨很好奇,既然如此,周老爺子當初又何必接納周越澤母子二人?
而比起周老爺子,周越澤似乎更讓她看不懂……
柯琦薇固定坐了二十分鐘之後就離開了,沒過多久周越澤竟然也來了,蘇雨原以為他除了第一天會和他的母親一起來看望自己外,後面是不可能再來了,沒想到他不僅來了,居然還帶着上次從她這裏要走的假肢。
蘇雨戴上假肢后試着使了下力,沒想到假肢真的動了。對此周越澤給的解釋很簡單,他在假肢里放了可以增大力量的零件。至於其中的原理究竟有多複雜,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蘇雨手指斷口處的神經並沒有全部壞死,但是也接近癱瘓,因此盧矢延當時會選擇那個仿生手,據說那手是可以直接通過手臂的神經與大腦相連。之前因為對仿生手外殼材質的排斥反應,她有問過能否將材質換成和這個假肢一樣,盧矢延說技術部給的回應是不能,至於原因,盧矢延可能因為自己也不是很懂,所以闡述得不是很清楚,而蘇雨就更加不懂了。
蘇雨終於明白周越澤要走她的假肢是幹什麼了,他也肯定向她的家人打聽過她的情況。說實話,她還挺感動的,即使他這麼做很可能是因為她曾經幫過他。
“你現在試試穿下文、胸,應該會比較容易。”周越澤道。
“……”蘇雨心中的感動之情頓時煙消雲散,唯一想做的就是將這小崽子哄出去。可偏偏周越澤的神情十分正經嚴肅,就好像一位心無雜念的男醫生在對女患者說,你把衣服脫了,我檢查檢查。
難道他改造她假肢的出發點,就是讓她穿文、胸時能方便容易一些嗎?
“你最好別和那群林家的公子哥兒玩得太近。”文、胸自然而然會讓蘇雨聯想到那個低俗的遊戲,她忍不住提醒道。
周越澤聞言怔了怔,黑眸低垂,不咸不淡道:“我需要錢。”也需要人脈。
金錢可以將人逼上絕路,這樣的體會他再深刻不過。一場大病讓一個原本殷實的家庭傾家蕩產,這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不然,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鋌而走險。
而且,貧窮可能會讓你失去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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