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周越澤因為蘇雨的反應,第一次感到措手不及。他下意識地就要衝進藥房內,居然忘記有一扇玻璃橫在自己面前,額頭直接重重地撞了上去,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草!”他不由爆了句粗、口,連忙繞過走廊推開了藥房的門。
“究竟怎麼回事?!”周越澤將蘇雨擁入懷中,一把抬起蘇雨的下顎擰眉盯着她,才發現她的腦袋上居然還有一道傷口,不過已經結痂。
人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往往很難壓抑住自己內心的委屈與愁悶。蘇雨靠在周越澤的懷裏,哭得愈加撕心裂肺,顯然已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哭聲會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和圍觀。
她需要發泄,她需要在周越澤的懷裏肆無忌憚地發泄一番。
此時藥房外果真站着幾個人,包括醫務室的同事以及周越澤背過來的那名女生。他們在之前聽到蘇雨的第一聲凄厲的哭聲時就嚇得跑了過來,緊接着就看到向來泰然自若的周越澤竟然那麼不小心,發生了撞玻璃這種丟臉的事。
周越澤根本無暇理會外面的人,盯着眼淚像是怎麼都止不住的蘇雨,咬牙切齒地說出了自己最不願意被證實的猜想:“是不是孩子……”
他了解蘇雨,如果不是孩子的事,她不會這般失控。
果然,蘇雨哭得更大聲了,那哭聲如同一把把利劍生生地□□了周越澤的心臟。
周越澤在二十年的人生中,頭一回嘗到了恨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就連曾經欺壓過他的康哥,他都沒有恨過。
周越澤真是恨死了蘇家人,他也恨死了自己。他想不到自己再一次漏算了蘇家人的行動。
“好了,不哭了,有我在,孩子以後肯定還會有的。”在蘇雨這麼需要安慰的時候,周越澤清楚自己就算再痛苦,也不能表現出一點難過和軟弱。他溫柔地為蘇雨擦拭眼角的淚水,親了親她的眼睛,就將她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蘇雨感覺自己這麼多天以來,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的出口。她斷斷續續地傾訴着,因為哭泣有些口齒不清,也難得周越澤可以聽懂。
周越澤真是氣得恨不能衝到蘇氏一刀砍了蘇老爺子。去他媽的進口避、孕、葯,對身體沒有傷害,這種東西,就算是研發藥物的人在他面前用他自己的人頭擔保對身體沒有傷害,他也絕對不會捨得讓蘇雨吃這種東西。
蘇雨感覺到擁抱着自己的手在一點點地握緊。她抬起頭,發現周越澤將情緒隱藏得很好,但也隱藏不住那雙黑眸閃着的點點淚光……
其實這個孩子還沒有成型,或者說,就算沒有那被下了葯的牛奶,也未必會有這個孩子的存在,可是蘇雨知道,在周越澤和她的心裏,這孩子就彷彿是存在的,就彷彿在遙遠的未來笑着向他們招手。
可是,一隻大手卻突然殘忍地卡住他那幼嫩的脖頸,孩子在劇烈掙扎,在哭着向他們求助,但是他們都沒有看到他的無助,他就這樣永遠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這種傷心欲絕的感覺,恐怕只有她和周越澤會懂……
因為蘇老爺子的指示,k大收回了之前提供給蘇雨的公寓,蘇雨知道,這是家人變相地要求她每天都必須得回來睡覺。
那天蘇弘文被蘇老爺子打過之後,在床上趴了好幾天,蘇雨沒有去看望她的父親,因為她害怕自己會承受不了那份自責和壓力。
蘇老爺子貌似並沒有怎麼受到蘇雨的影響,仍是每天按部就班地呆在書房裏看看報紙和書籍,或者去公司里處理什麼事宜,甚至還有心情同幾位好友打打高爾夫,期間沒有找過蘇雨一回,更沒有要求蘇雨和周子諾見面。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在幾天後,蘇老爺子竟然又開始鞭打蘇弘文。
盧漫涓雖然對蘇弘文沒什麼感情,但是也不得不開始緊張了。她太清楚蘇老爺子是個厲害的角色,他的厲害體現在無情上,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比得過他無情,往往越無情的人越是令人畏懼,因為他們沒有弱點,且擅長抓住別人的弱點讓別人屈服。
蘇老爺子不會明確地說出自己的目的,但是他有足夠的力量逼得他人去服從自己。他如今這麼三番兩頭地鬧這麼一出,不就是為了讓蘇雨屈服?
盧漫涓忽然感覺一陣刺骨的冷意。人家都說,打在孩子身上,疼在父母心裏,可是這蘇老爺子,竟然能夠為了讓孫女服從自己,毒打自己的親生兒子?
而連盧漫涓都能看懂蘇老爺子的意圖,蘇雨又怎麼會不懂?
蘇家,再一次迴響着蘇弘文痛苦地呻、吟聲……
蘇雨在房間裏忍受着心靈上的煎熬。那家傳的鞭子她見過,上面嵌着無數個的倒刺,她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倒刺嵌入她父親的皮肉里,接着再穿破皮肉的聲音。她清楚,這不會是最後一次,只要她一直不低頭……
終於,蘇雨再也按捺不住,衝進她爺爺的書房,大喊一句:“夠了!”
此時蘇弘文整個人幾乎是趴在地上,□□的背部血肉模糊,上面有前幾天被鞭打的舊傷,也有剛剛才被打的新傷,一條條長長地橫亘在他那本是養尊處優的皮膚表面,看起來甚是觸目驚心。
蘇老爺子看見衝進來的蘇雨,一點也不驚訝,就像是故意似的,又狠狠抽了蘇弘文一下。
他就是要讓蘇雨親眼瞧瞧,她的父親被他毒打的情景。
蘇雨立刻哭着抱住她的父親,就差要跪在地上求她的爺爺了。
蘇老爺子沒有想錯,打蘇雨的父親比打蘇雨本人要讓蘇雨痛苦得多了。
“呵……”蘇老爺子冷笑一聲,這才甩手將鞭子扔到了書桌上,整個人坐到了椅子上。不得不說他的體質很好,即使方才用力抽打了蘇弘文那麼久,他也沒怎麼喘氣。
“怎麼?你對你父親的心疼,終於超過了對我讓你吃了避、孕、葯的恨?”蘇老爺子冷冷地盯着蘇雨,涼涼地諷刺道。
蘇雨一怔,發現她的爺爺確實很了解她,和他斗,她根本沒有一點勝算,因為單單是心理戰,單單是比狠,她就完全不是她爺爺的對手。
腦海里不由回想起母親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你爸爸就是個沒用的傢伙,根本就無法保護我們母女倆!”那是在蘇雨的手剛出事那會兒,說實話,那時她並不是沒有埋怨她的父親沒有主見,甚至有些懦弱。
可是她怎麼可能會嫌棄自己的父親?是他教會了她人生中的第一聲“爸爸”,是他和她的母親一起教會她走路,是他和她的母親一起將她從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養育成如今這般大人。
“蘇雨……”蘇弘文大概是疼及了,忍不住望着蘇雨喚道,那聲音聽起來似乎在哽咽啜泣。
蘇雨的心頓時一抽一抽的疼。她承認她的母親說得沒錯,她的父親從來就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可是他再沒用,他也是她的父親,以往只要聽到她的爺爺責罵她的父親,她的心裏就很難受,更何況現在。
如果說父親的第一次挨打,蘇雨還能因為心裏記掛着孩子的事而做到置之不理,那麼第二次,她就不可能再放任父親挨打了。
“爺爺,我上一次說的只是氣話,求求您原諒我好嗎?”蘇雨讓菲佣桑娜將她的父親帶出去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眶濕潤。
蘇老爺子自是知道蘇雨說的是“等他死”的話,無論蘇雨現在是不是在撒謊,他的心裏都舒服了不少。
開玩笑,想他蘇長銘縱橫商場這麼多年,如果連這個黃毛丫頭都搞不定,那豈不要讓人笑掉大牙?
“蘇雨啊蘇雨,爺爺什麼時候害過你?那個周越澤是很好,可是周子諾並不輸給他,你懂嗎?”蘇老爺子緩和了下臉色,又開始了“苦口婆心”的勸說。
蘇雨在心裏冷笑。事到如今,她也差不多看清了她爺爺的真實面目。在他的眼裏,沒有誰會比他自己重要,如果他的子孫敢違抗他的命令,那麼他完全可以做到冷酷絕情。
可是偏偏,他還要不時地維護自己慈愛的長輩形象,讓子孫覺得他是為他們好。
當然,這些想法蘇雨並沒有表現出來。她只是低着頭,沒有說話。
“這是周子諾的名片,你什麼時候有空聯繫下他吧!”周老爺子很滿意蘇雨這一會對自己的順從,將一張名片扔到了地上。
蘇雨跪在地上,頓了頓,終是爬過去撿起地上的名片。其實這時候她和她的爺爺看起來哪裏像是爺爺和孫女的關係?說是古代的統治者和卑賤的下人都不為過。
她的耳畔再一次響起了周越澤的聲音:“蘇雨,千萬不要再讓自己受委屈,等着我。”
蘇雨自然是聽懂了周越澤的話。
“好。”她垂眸,再一次順從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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