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直到洗完澡換完衣服,蘇雨仍是覺得自己的腳步在打晃,腳明明踩在地上卻完全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她走出屋子看見站在樓梯口一臉神采奕奕的某人,閉上眼心似是要滴血。
昨晚慘痛的教訓只告訴她一個道理:以後不要規定次數,而是要規定時間……
周越澤見狀想到昨晚蘇雨被自己“欺負”得“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嘴角上揚,就連眼角都洋溢着笑意。他走過去牽起蘇雨的手,一臉得意道:“你說,去哪裏找我這麼完美的男人……”樣樣都強,尤其是那方面……
蘇雨臉上火辣辣的,雖然對於某人無恥的行徑感到痛心疾首,但又無法反駁他的話。她不得不承認,那一次過後,周越澤這小子又多了一項技能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導致她好像也有點墮落了……
兩人手牽着手下了樓,蘇雨在樓梯口聽見客廳里傳來一陣碗筷相碰的聲音,嚇得渾身一個哆嗦;立刻就昂首挺胸,盡量讓自己走得正常一點。
“別緊張,我外婆這幾天不在家裏。”周越澤輕笑了一聲。
蘇雨驀地鬆了一口氣,才反應過來自己昨晚來到吳家時竟然忘記向周越澤的外婆請安,這是很不禮貌的。昨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柯琦薇的話,導致她一心只想着見周越澤。
幸好,幸好老太太也不在家。
“你外婆去哪兒啦?”她不經意地問道。
周越澤頓了頓,道:“可能我媽有什麼事兒吧。”他只記得當時他外婆離開時神色略顯慌張,但還是按捺下性子陪着他吃完了午飯。
周越澤這人對人對事都嫌少感興趣的,縱使對什麼感到好奇,他也不一定會讓自己花心思注意,因此既然他外婆沒有主動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那麼他也就沒有過問。
蘇雨聞言忍不住捏了捏周越澤的手,像是在安唯他,即使她無法確定周越澤會不會擔心林毓心。
周越澤帶着蘇雨一起在餐桌上入座,傭人們正在擺放碗筷和布菜。
蘇雨發現吳家有一個鮮明的特點,那就是尊卑太過分明,說難聽點,就是主人和傭人之間的相處模式,與古代後宮中主子和下人的相處模式極像。可以毫不誇張地,吳家的傭人,是極少會抬起頭看他們的,總是低着頭,有些唯唯諾諾的模樣。
蘇家本身也是名門貴族,從小所接受的氣質修養教育,確實是“你是千金小姐,你要注意你的一言一行必須如何如何”諸如此類的告誡,小時候她對洗碗感到新鮮,偷偷跑進廚房試着洗了幾個碗,結果不小心被她爺爺撞見,當場被嚴厲地批評了一番。
她爺爺告訴她,這種事不需要她來做,否則有*份。
然而饒是如此,她蘇家也從沒像吳家這般階級分明的。她蘇家的主人與傭人更像是雇傭關係,一方出錢,一方出力,基本上彼此是平等的,有時傭人還會跟她的父母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十分稀鬆平常。
其實一開始周越澤搬來這裏,也察覺到了這邊的不同,畢竟他在周家住過一陣,而且還時常到蘇家拜訪。後來他就注意到,其實他的父親吳軼煬並沒有像外表看起來的那般無敵,那般堅不可摧,他是有弱點,他並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他的父親太忌諱自己的過去,甚至以此為恥。大概在他年少時經常被人蔑視和瞧不起,受到了太多的白眼,所以如今他會不自覺地去追逐那種被人仰視或者敬畏的感覺,所以他才會將自己和傭人區分得如此明顯。
兩人還未吃完早飯,就接到了吳軼煬的電話,說已經找到了與周建江匹配的腎、源,而今天早上周建江的體檢報告也出來,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可以為他進行腎、移植手術。
蘇雨得知這個消息時第一個念頭就是,還是吳軼煬有渠道,她明明都以她爺爺的名義到處找腎、源了,卻一直一無所獲,然而吳軼煬幾乎是一出馬就搞定了。
蘇雨已經很久沒有去探望周建江了,不過周越澤卻是一周都至少會去一次。
周建江再次見到蘇雨時,目光愈發和藹可親了,儼然把她當作自己的兒媳婦看待。
周建江其實一直到上周,才知道周越澤是自己曾經的兄弟——吳軼煬的兒子。他覺得自己真傻,竟然養了周越澤二十年,卻沒有看出他和吳軼煬之間的血緣關係。
人有時候總是這樣,必須得到真相大白的時候,才知道恍然大悟,才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了多少的蛛絲馬跡。周越澤這小子的脾性,可不就和吳軼煬如出一轍嗎?
周建江想,恐怕吳軼煬就是因為太恨他了,所以二十年來沒有來找過他一次,所以二十年後,才發現了周越澤的存在。
自己真的有欠吳軼煬什麼嗎?周建江發現自己也給不出答案。
當年,他們一行七人去綁架林毓心,所有人都被林毓心的美色給驚呆了,所有人都起了不軌之心。
除了吳軼煬和周建江以外的五個人,都商量着要輪流占林毓心的便宜。周老爺子找上他們這些長期得不到滿足的農民工綁架這個女人,意圖再明顯不過。
那五個人的計劃當下就被吳軼煬發現,最後吳軼煬一個人單挑他們五個,將他們全部都打跑了,自然,他自己也是傷痕纍纍。
吳軼煬也警告周建江不準碰林毓心一根汗毛,而周建江也對此拍胸脯保證了好幾遍。
不過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這世上最容易趁你不備出賣的你的人,往往都是你的最信賴的人。
周建江想,怪就怪林毓心長得實在太美了,即使她當時已經蓬頭垢面,只是蜷縮着躺在簡陋的板床上,但還是曲線畢露,看起來像是一個遇難的公主,落魄,卻仍舊美得令人窒息,尤其身體,似乎還隱隱透着一股芬芳……
吳軼煬這次會伸出援手,周建江再清楚不過那是因為他要償還他對周越澤養育之情。
在手術進行之前,周越澤和主治醫生聊了很久很久,而蘇雨則陪着周建江聊天。周建江知道他們已經訂婚了,於是就拐彎抹角地問到他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
蘇雨臉色微紅,手差點就忍不住要撫上自己的小腹。她是學醫的,她知道年輕人都比較容易受孕。
後來周建江就被推進手術室內,蘇雨則因為家裏的一通的電話,而不得不現行離開。
蘇雨到家時,正好瞧見一輛私家車從她家的花園開了出來,從車牌號上判斷這並不是她家的車。她下意識地在與這輛車擦肩而過時看了一眼車裏,只能模糊地看到駕駛座上一個男人的影子。
眉頭不自覺地擰在一起,蘇雨看見她的母親和父親分別坐在客廳的兩張沙發上,皆是神色凝重。
蘇雨確定家裏一定發生了什麼,否則她的父母不會坐得那麼遠的,而是會緊挨在一起,繼續在她的面前演繹成一對恩愛甜蜜的夫妻。顯然,這時候他們兩人都心煩意亂,無暇去顧及其他事。
看來日久不一定會生情,假戲也未必會真做,她的父母都已經結婚二十幾年了,但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彼此仍然是最陌生的那一個。
“蘇雨……”向來心直口快的盧漫涓第一次變得有些躊躇不決,對着蘇雨吞吞吐吐道:“你爺爺找你有事……他在書房……”
蘇雨的心猛然一驚,某種的不好的預感再次襲上心頭。
自己究竟是怎麼走到頂樓的,蘇雨並不清楚。她只是希望終點能夠慢一點到達,再慢一點到達,而腳步似乎也如願地,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她站在書房門口良久,一直逃避似的不願意敲門。其實她能猜到她爺爺究竟找她什麼事,可她不願意去面對那最後一道通牒。
沒想到蘇老爺子年紀雖大,耳朵卻極為靈敏,書房裏立刻就傳出他中氣十足的聲音:“進來。”
蘇雨愣了愣,終是打開了書房的門。
蘇老爺子抬起頭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報紙說道:“你和周越澤的婚事我給退了,周子諾還不錯,你可以考慮考慮。”
饒是已經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蘇雨在聽到這則消息時仍是感到無比沉重。
“蘇雨……”蘇老爺子在看到蘇雨愈發蒼白的臉色時,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爺爺在我的父親,也就是你太爺爺臨終之前發過誓,永遠都不會與不乾不淨的人扯上關係。”更何況是結成親家。
空氣陡然變得低沉壓抑起來,在偌大的書房裏流轉。
蘇老爺子喝了一口茶水,試圖安撫蘇雨道:“爺爺為之前自己的失誤向你道歉,爺爺是真的沒有料到那小子會是吳軼煬的兒子。”
“可是爺爺,我和周越澤都已經訂婚了,取消婚約,先不說會影響我們蘇家的名聲,我的名聲也不好聽了。”蘇雨清楚自己還在做垂死的掙扎,但還是忍不住說道。
“所以我叫你考慮周子諾,他說他不介意。”
蘇雨莫名地感到憤怒,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就又聽到她爺爺淡淡說道:“我太了解你們了,你不會為了周越澤違背爺爺的命令,周越澤也不會為了你與吳軼煬斷絕關係。”
蘇雨一驚,手忽然又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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