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王爺,可還舒服嗎?”
憐兒的小手摁揉着霍允肆額頭兩側,時不時的還會用指甲輕撓一番。
霍允肆半閉着眼睛,從鼻腔里低低“嗯”過一聲,簡單幹脆,只是少了方才的溫柔。
憐兒側頭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又低頭瞄向半閉着眼睛霍允肆,有些拿不準的問道:“王爺,再不用膳飯菜就要涼了,是飯菜不合王爺胃口嗎?”
霍允肆微微顫動了下自己身體,睜眼向窗外的日頭看去,是有些時辰了。抬手將額上還在揉摁着的小手拂了下去,緩緩起身走向飯桌。
“這是?”
“回王爺的話,是青梅酒。”
原本只是冷着的眼角,泄出一絲怔松“你釀的?”
憐兒先是楞了一下,隨後搖頭道:“奴婢不會釀酒,這是廚娘做的。”霍允肆的眼眸里瞬間黯淡了下去,微微皺起眉頭,在心裏輕聲嘆息着,還是不一樣,再像也終究不是她。
“本王已經很多年沒有喝過青梅酒了。”霍允肆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不大,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語。
憐兒走到飯桌前,提起酒壺道:“王爺不喜的話,奴婢這就去讓廚房換別的。”
“不必了。”霍允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本王沒有不喜歡。”只是好多年沒有喝過了。
霍允肆從憐兒的手中將酒壺拿了過來,還是溫的,抬手便自顧自的斟了一杯,低頭放在鼻前輕嗅了幾下,一時間回憶猶如洪水一般襲來,瞬間佔領了霍允肆的頭腦。
那一天是自己十六歲的生辰,是韓兒第一次釀酒,也是自己第一次喝酒,更是自己最後一次喝她釀的酒。之後,邊就再也沒有之後了。。。
想到痛處,霍允肆手裏的酒杯都被握的咯咯作響,每一個骨節都因為用力而過於泛白,硬生生的壓下胸口的傷痛,端起酒杯含着仇怨一飲而盡。
“咣”的一聲,手裏的酒杯狠狠地擲在桌子上,碗筷都因此而顫動了一下。
“本王吃好了。”
霍允肆嘶啞的嗓音顯得格外蒼白無力,冰冷的面具下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至於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憐兒低頭默默的收拾着一桌子沒有動過的飯菜,抬頭望向那走已離去的身影,還未關上的房門被外面的寒風吹得來回晃動,整個屋子就像一個冰冷的山洞,冷的讓人麻木。停下手裏的動作,憐兒定定的看向那倒在桌上的酒杯,心裏忍不住的揣測了起來,也許這是她唯一的弱點,這樣的霍允肆是她所沒有見過的,是陌生的,一向刀槍不入的神情里竟帶着點點的悲傷,絲毫顧不上眼前的一切,只沉溺於自己的悲痛之中,到底是誰讓你如此痛苦,而你又再思念誰?
寒風吹在臉上的刺痛,讓霍允肆逐漸的清醒過來,自嘲的笑道:“饒是本王偽裝的再好,也抵不過你一個曾經。”一顆淚珠隨着風的蹤影,也悄然消失了。
謝昭榮咬着牙齒,光是聽着急促的鼻息,也知道這是氣的不輕了。
碧華對着地下跪着的人使了使眼色,讓她退下了,隨後又將屋子裏的其他侍女也屏退了,沏了杯熱茶走到謝昭榮身旁“娘娘,喝口熱茶吧,天冷,小心身子。”
“好不容易走了一個小賤蹄子,如今可好,又來了一個!”謝昭榮的眼神狠得像是要殺人一般“一個賤婢,就值得她這麼掏心掏肺!”
剛剛跪在地下的不是別人,正是霍允肆府上的管家,只要霍允肆有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手掌心。
碧華低頭不語,深深地嘆了口氣,道:“娘娘,王爺現在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謝昭榮不可置信的看向碧華“長大了又能怎麼樣,若不是本宮她能有今天嗎!”謝昭榮越說越激動,捂着自己的胸口復聲道:“十年前為了一個賤婢,她就不顧我這個母后遠走邊疆,十年後想着應該成熟些,可你瞧瞧她都做了什麼!還是為了一個賤婢,竟能不顧南楚的臉面,硬生生的拋下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若是在這樣放任下去,指不定什麼時候連我這個母后她都要不放在眼裏!”
碧華緊皺着眉頭,不禁在心裏連連嘆氣,是從什麼時候這對母女變成了這副針鋒相對的模樣,大抵就是從韓兒死了之後開始的吧,一想到那個苦命的孩子,碧華就忍不住的有些心酸,其實韓兒本不該死的,假若霍允肆跟尋常皇子一樣,不是女兒身,大可以收了她,可老天爺哪能讓你事事如願,最後為了保密,更為了除根,韓兒就這樣被犧牲了,直到今日碧華也在為這件事情自責,畢竟韓兒的死她也是幫凶之一。
“刺客抓到了嗎?”
“抓到了。”
霍允肆的眼神透着陰冷“誰是主謀?”
“屬下不知。”滄莫頓了一下繼續道:“他們都是死士,牙齒里藏了劇毒,一暴露身份就會咬破毒包,三個人中的都是鶴頂紅,不過——”
“不過什麼?”霍允肆皺眉看向滄莫,只見他從腰間取出一塊白玉,上面有一條盤龍,霍允肆接過玉佩,只一眼她便瞭然於心,這玉佩她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太子允繼的貼身配飾,放下手中的玉佩,抬眼又瞧向滄莫,沉着個嗓子問道:“你怎麼看?”
“依屬下所見,這不是太子做的。”
霍允肆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略微的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這是太子做的,那天就不會跟王爺您發生衝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種事饒是他會做,李太師也會阻攔的。”
“行了,本王知道了。”霍允肆揮了揮手道:“想要本王死的人多得是,也不在乎這一個兩個,你繼續去查,本王倒想看看是誰這麼貪心,既要本王死,又想把允繼拖下水。”
“是!”
傍晚時分,書房裏的霍允肆正臨摹着字畫,一陣悠揚的琴聲便緩緩傳入房中,飄逸輕揚令人心生愉悅。
終還是耐不住好奇,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順着琴聲尋去。
久久佇立於門前,霍允肆不忍打斷這美妙的琴聲,低頭想來這府上也只有她會撫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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