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撫琴

第5章 撫琴

一夜細雪催開枝頭朵朵梅花,虯枝上競相綻放的梅花,伴着幽幽浮動的暗香,把問梅閣妝點的恍如仙境。

因公子喜靜,問梅閣里當差的都分外小心,不敢高聲,更不敢莽撞,便走路也格外輕,生怕攪擾了公子的清靜,受責罰。

莫府里有不少新人,可這問梅閣卻大都是老人,從西靖到大周京都,伺候了公子多年,深知公子脾性,面上瞧着淡然溫和,內里卻是個極有原則的主子,馭下極嚴,若有行差做錯,絕不輕饒。

都知道莫府里規矩大,問梅閣里的規矩更大,如今這問梅閣的規矩卻被一人打破了,不,應該說一個禍害。

墨染剛從外頭一腳邁進來,就聽樓上啪一聲脆響,跟清風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嘆了口氣,這都一個月了,這丫頭只來了一個月,他們這問梅閣里的東西都換一茬了。

問梅閣里都是公子使喚的東西,擺設也是公子搜羅來的奇珍異寶,從西靖帶過來一直都保存完好,可這丫頭一來,每天不摔一個兩個就不算完。

墨染有時真覺得,這丫頭命好,能得公子如此包容,要是換二一個主子,早打死八百回了,就她摔的這些東西,隨便一個茶碗都比她的小命值錢,誰家敢要這樣的丫頭啊,也真不知他們公子怎麼想的。

不過,這丫頭雖說是個禍害,性子卻極天真可愛,便闖了這麼多禍,讓人恨得牙痒痒,可一見她那無辜加無措的小眼神,便再也不忍說什麼,再說,公子都未怪罪,不心疼那些摔了好東西,他們幹嘛去做惡人,況且幾個人如今心裏也明白,公子對這丫頭着實不一般,這麼多年何曾見過公子對誰這樣兒過,雖不知這丫頭到底哪兒入了公子的眼,可公子的包容,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來,這或許就是福管事把人調到公子跟前伺候的原因。

可這丫頭太能禍害東西了,聽這聲兒就不像個小東西,不禁看向清風,清風一攤手,低聲道:“今兒一大早,公子剛起身,這丫頭就捧着一枝梅花,風風火火的進來了,說經了雪,梅花開得正好,她折了一枝,打算插瓶子裏擺在公子案頭,讓公子爺一抬頭就能瞧見。”說著,嘆了口氣:“這丫頭的心還是好的……”

墨染無奈的點點頭,這丫頭的心是好,奈何干出的事兒,着實讓人無語啊,不用清風往下說,墨染也明白,肯定這丫頭把樓上架子上的梅瓶摔了,那兩隻薄胎冰裂紋的梅瓶,可着大周找一遍,恐也難再找出第二對來,這就沒了,想想心裏都抽抽,這丫頭都不是禍害了,簡直是大禍害,心裏琢摸着,是不是把這屋裏的擺設換些耐摔打的,也省的都遭了這丫頭的毒手。

忽然想起過兩日公子要在府里宴客,頓時如臨大敵,公子的賞梅宴,來的都是大儒名仕,別的不說,便是宴席上所用器具,隨便一個都是難得的珍品,這要是讓這丫頭禍害一遍……墨染不禁哆嗦了一下,萬萬不能讓此事發生,想着,忙把清風叫過來商議對策。

劉涼卻不知道自己成了墨染幾個想方設法防範的禍害,這會兒心虛的看了眼地上粉碎的梅瓶,抬起頭瞄了眼書案后的莫宣卿,見他的目光看過來,忙低下頭:“那個,請公子責罰。”

莫宣卿暗暗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這丫頭還真不是個伺候人的料,這一個月,他這問梅閣的東西都給她摔了一茬兒,偏偏她真不是故意的,而且,每次闖了禍都會非常誠懇的認錯,讓他責罰。

莫宣卿都有些無奈了,目光從她圓滾滾的包子頭落到地上的梅花,目光一閃,這丫頭別的不行,這挑梅花的眼光卻不差,折的這枝梅花,虯枝伸展,含苞待放頗具風骨,的確是費了不少心思。

又瞧了眼她對在一起,凍的紅通通的兩隻小手,便知是一早起來去折的,表情不覺柔和起來,喚了引泉過來收拾。

引泉把梅花撿起來,另拿了一隻瓶子插好放到公子的書案上,把地上的碎瓷收走,還不忘瞪了眼心虛不已的禍害,才不情不願的退了下去,公子既然沒說話,那就是不怪罪了,自己也只能在心裏罵一句這丫頭禍害罷了。

莫宣卿側頭瞧了她一眼,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讓這丫頭留下來,並且,對她如此容忍,或許是她的天真無偽乾淨清透,如此心思澄明的丫頭,讓他忍不住想留她在身邊,他甚至下意識沒去調查她的底細。

其實他自己也沒想到會如此容忍這丫頭的毛躁,自從這丫頭來了,他清靜的日子就一去不返了,到如今,這丫頭要是一天不闖禍,自己都不大習慣呢,只不過,讓這丫頭這麼下去,也是麻煩,他莫府的好東西再多,也架不住如此禍害,得想個法子才是,最好能讓把這丫頭的性子稍微改改才好。這麼想着,側頭瞧見窗下的古琴,有了主意,沖她招招手。

劉涼正心虛呢,生怕莫宣卿把她趕跑,如今在莫府的日子,劉涼過得異常開心,從沒有過的開心,這裏雖然沒有西苑大,也沒有瓊華宮奢華,但這裏有人。

瓊華宮裏雖然也有人,可那些人除了太監就是嬤嬤,要不然就是宮女,在她們眼裏自己是主子,是公主,從來也不會把自己當成親人或者朋友,除了死去的奶娘跟小榔頭,整個瓊華宮自己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父皇又不常來,她一個在那般大的瓊華宮裏總是孤零零的。

可莫府不一樣,雖說一開始是為了瞧莫宣卿,現在卻真心喜歡這裏了,這裏的每個人她都喜歡,分外和氣的福管事,絮絮叨叨的小石頭,用看禍害目光瞪着自己,卻仍會幫自己遮掩的,墨染引泉幾個,還有面無表情卻對自己極為包容的莫宣卿……

這些日子她總是想,要是自己真是他的丫頭就好了,可惜不可能,她是大周的九公主,早晚都要回瓊華宮,絕不可能在這裏待一輩子。

正是因為有這種想法,劉涼對於現在的日子格外珍惜,也真怕莫宣卿一惱,把她趕出莫府去,故此有些期期艾艾的挪了過去:“公,子,圓子不是故意的。”

劉涼一點兒都不傻,知道怎麼才能打動莫宣卿,圓子這個名字雖然不好聽,卻是莫宣卿起的,而且,劉涼注意過,只要她自稱圓子,莫宣卿的表情便會不自覺柔和一些,所以,榔頭總覺得自己主子傻天真,也是看走了眼,再天真的人,也有聰明的時候,知道怎麼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一點上,她家公主可說是天賦異稟無師自通。

果然,她一如此,莫宣卿的語氣都溫和起來:“不用怕,我不會責罰於你。”

劉涼一聽,頓時鬆了口氣,不趕自己走就好,抬起小腦袋來看着莫宣卿,黑白分明的眼睛轉了轉:“公子可是有什麼吩咐?”

莫宣卿在心裏嘆了口氣,方開口:“我教你撫琴如何?”

啊?劉涼小嘴張的大大,傻愣在當場,怎麼也沒想到莫宣卿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雖說這一個月對自己極為包容,可教琴,貌似自己只是他的丫頭吧。

莫宣卿見她那樣兒,仍不住唇角微微上翹:“怎麼?不想學?”

劉涼啪嗒一聲,小嘴閉上,忙道:“想學,想學。”開玩笑,這麼近距離跟美男小舅舅接觸的機會,可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而且,這樣一來,自己不是更有理由跟在他身邊了嗎。

想到此,頓覺前途光明:“那,公子,什麼時候教圓子?”

莫宣卿見她笑的眉眼彎彎,歪着小腦袋,頭上扎着包子頭的流蘇一晃一晃的,極為可愛,忍不住伸手撥了撥她頭上的流蘇:“你想什麼時候學?”

劉涼眼睛一亮:“要不,現在就學。”莫宣卿點點頭。

引泉跟墜露可是聽了個滿耳朵,這會兒見公子真跟這丫頭坐到了琴桌后,兩人對看了一眼,同時揉了揉眼,真以為自己看錯了。

公子的琴技在西靖的時候便已聲名遠播,算的上大師級別,若得公子撫琴一曲,真是莫大的造化,更遑論親自教授,圓子這丫頭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能得公子如此,祖墳上得冒了多少青煙啊。

公子對這丫頭也太好了吧,這丫頭要是長得國色天香也還罷了,雖說圓滾滾的蠻可愛,卻跟絕色美人貼不上邊兒啊,不過,話說回來,便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他們公子也不見得瞧得上就是了。

劉涼這會兒可管不了引泉兩人怎麼想,她傻傻望着自己旁邊的美男,眼珠子都不捨得錯一下,心裏不禁再一次感嘆,她這位名義上的小舅舅,還真是好看啊,哪怕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也好看到不行,還有這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琴弦,一串悅耳的琴聲,便從這樣好看的手指下傾瀉而出……

一曲畢,莫宣卿側頭看着她,唇角含了個淡淡的笑意,開口道:“梅為花之最清,琴為聲之最清,我便教你這曲梅花引,如何?”劉涼不禁看呆了,心道原來他笑起來更好看啊……以至於後來,她總是想,或許就是從這一刻,讓她泥足深陷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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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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