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公主,七皇子來了。”榔頭望見外頭漸行漸近的那個挺拔身影,不禁有些心疼,也替他悲哀,今兒金殿上的事兒,已傳遍帝都,就連瓊華宮裏的人也都知道了。
七皇子金殿奏請萬歲賑災不果,戶部尚書陸庚因大罵郎中令衛厲,當場氣絕身亡,陸家抄家滅九族,七皇子萬念俱灰,自請去幽州駐守,便貴為皇子又如何,一樣身不由己。
劉涼聽了忙站起來迎了出去:“七哥哥你真要去幽州啊,我聽榔頭說,幽州可冷呢,人哈出的氣都能凍成冰疙瘩。”
劉凌見她有了些精神,心裏略好了些:“你聽榔頭胡說呢,她哪裏去過幽州,照這麼說,幽州的百姓還活不活了。”
想起如今百姓的境況,臉色一暗:“你這丫頭就別替七哥操心了,倒是你,和親之事作罷,卻要想想後路才是,與其處於被動,倒不如未雨綢繆早作打算,子玉對你之心,想必你也知道,他文成武就,性情也算溫和,又有將軍府可比庇護於你,倒是最合適的駙馬人選,若你能嫁去將軍府,七哥也能放心些。”
劉涼一聽臉色都變了:“七哥怎麼想起說這個了。”
劉凌端詳她半晌:“到了如今地步,莫非你心裏還想着莫宣卿不成。”
劉涼臉一紅吶吶不言語。
劉凌嘆了口氣:“慢說他是皇后的兄弟,輩分上算你我的舅舅,便沒有這一層,你最好也不要跟他有什麼牽扯。”
劉涼愣了愣:“為什麼?”
劉凌看了眼窗外:“今兒金殿上的事兒,想必榔頭跟你說了,衛厲這個郎中令卻是皇后的人,也就是說是莫宣卿的人,倒是差點兒看走眼,這莫宣卿看似不進官場,一心做生意,卻不想暗裏竟有如此厲害的謀划,郎中令可是掌管着帝都所有兵馬,官不大卻極為要緊,本來我以為父皇會讓子玉出任,不想卻聽了皇后的話,給了衛厲。”
劉涼:“七哥是說公子,不,國舅想謀反嗎?怎麼可能。”
劉凌沉默良久:“我也不知他到底要如何,按說皇后如今已正位東宮,又有了身孕,若產下皇子,以父皇對她的寵愛,又是嫡出,父皇會封太子也未可知,如此一來,莫氏一族成為大周第一世族指日可待,何必再去謀反。”
榔頭哼了一聲:“沒準他想自己當皇上呢。”
劉涼忙道:“不可能,公,國舅自來淡泊名利,哪會有這種心思。”
榔頭撇撇嘴:“真要是淡泊名利,又怎會費盡心思送自己妹子進宮,還做了這麼大的買賣,公主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劉涼氣的不行:“榔頭你再胡說八道,我可要生氣了。”
榔頭低下頭鼓囊了一句:“就知道向著莫宣卿……”
劉凌好氣又好笑,給這倆丫頭一吵,心裏那些抑鬱之氣倒散了一些,覺着敞亮了不少,搖搖頭:“外頭還沒怎麼呢,你們倆倒先打起來。”說著,看向劉涼:“不管莫宣卿有什麼謀算,你要知道,你跟他絕無可能,他既是國舅,又怎會是你的駙馬,便你心裏想着他也沒用,倒不如早些撇清,兩下安生。”
劉涼咬了咬唇:“便如此,我也不能嫁蘇子玉,就像七哥說的,他文武全才,又是將軍府嫡子,有大好前程,帝都多少名門閨秀都巴望着要嫁他,何必屈就與不喜歡他的人,於他而言,娶誰都比當駙馬好,駙馬只是聽着好聽罷了,卻還不如當一個小官自在,更何況,我心裏沒他,嫁他豈不是害他,以他的驕傲便此時糊塗,以後想明白了,也定有埋怨,到時……”
劉涼話未說完,就聽蘇子玉的聲音響起:“你並未嫁我,怎知我以後會埋怨,想必是知道了宇文及改口求娶五公主之事,以為莫宣卿心軟不舍你和親,暗裏求了他師兄,說到底你心裏還是念着莫宣卿罷了,尋這麼多借口做什麼。”
被蘇子玉當眾戳破心思,劉涼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半天才道:“我就是不想嫁你又如何,你堂堂少將軍的親事,還要勉強人不成。”撂下話,轉身氣哼哼進寢殿去了。
劉凌見子玉臉色黯然,拉着他出去,到了前頭才道:“你自來不是如此莽撞的性子,卻怎一沾了涼兒便如此急躁。”
“我哪兒是急躁,是替她着急,如今形勢來看,莫宣卿明擺着不懷好意,如今想想,從他來大周,或許就在謀划什麼,若不是今天衛厲冒出頭來,還瞧不出他下了多大一盤棋呢,可見這傢伙陰險狡詐之極,這丫頭卻還想着他,以為莫宣卿平了和親之事,就是好人不成,誰知,他又算計什麼呢。”
劉凌嘆了口氣:“本來我還想撮合了你跟涼兒,此去幽州也能放心,卻今兒看來,涼兒這丫頭定不會答應,而且,她說的也有道理,以你之才,屈就駙馬也實在可惜了,子玉,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幽州吧,我們哥倆攜手並肩,便不能做出什麼大事,至少能讓幽州的百姓好過一些。”
蘇子玉往寢宮看了一眼搖搖頭:“我留在帝都。”
劉凌知道他放不下涼兒,不禁嘆息,涼兒鍾情莫宣卿,子玉卻心心念念着她,這男女□□,自己不大明白,卻也知道涼兒跟子玉都是異常固執的性子,只怕自己再說也無用,自己之前太想當然了,覺得為了涼兒好,就能讓她嫁給子玉,如今想來真有些可笑。
就如涼兒所說,便嫁了子玉,夫妻離心,早晚也是一對怨偶,人都說姻緣天定,到底如何,端看他們二人的緣份吧,或許等自己在幽州站住腳,想個法子把母妃跟涼兒接過去,他們母子兄妹據守幽州,或許能得個安生的結果。
劉凌走了,頂風冒雪,一刻未留,劉涼跟蘇子玉兩人一直送到十里亭,望着綿延的車隊消失在風雪中,不過一會兒,就連地上的車轍都被大雪掩埋,絲毫看不出行跡。
蘇子玉側頭看了眼,她身上的這件狐狸毛斗篷瞧着倒有些眼熟,忽然記起,那次在玉山寺中見她穿過,就是這件斗篷讓他知道莫宣卿對這丫頭如何寵愛,大紅羽緞的斗篷,風帽的邊緣,鑲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是雪狐的毛,無一絲雜色,便是這圈雪狐毛就不知值多少銀子了,果真是莫記的東家,有的是銀子。
只不過,這斗篷怎會又穿在她身上,莫非是莫宣卿叫人送來的,若真是他,這麼做又安的什麼心,若真是心疼,當日又怎會忍心讓她在大門外凍上一天,莫非是把她的東西送回來,做個徹底了斷?
感覺他的目光,劉涼不禁看了他一眼,七哥走了,京里能跟她算上有些交情的,就剩下蘇子玉,其實,劉涼不覺得蘇子玉對自己如何喜歡,仔細想想,兩人統共也沒見過幾回,想起他給自己的腌梅子,想起他不管做什麼,都是想護着自己,便不想跟他再冷戰下去。
她覺得,他們完全可以成為朋友,蘇子玉性格豁達,有這樣的朋友,說說話兒也好,而且,以他跟七哥的情誼,自己該當他是哥哥才對。
想到此,便決定示好:“那個,蘇子玉,七哥走了,我們也別鬧了成不成。”
蘇子玉目光閃了閃,哼了一聲:“我可沒公主這麼小家子氣。”
劉涼笑了起來:“好,好,我小家子氣,那我跟你賠不是,今兒正好出來,請你去市集上逛逛如何?”
明知她不過是想示好,並無其他意思,蘇子玉心裏卻仍忍不住歡喜,想了想道:“你還真是土包子,市集有什麼逛的,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不過,你得換身衣裳,那地兒不讓女人進。”
榔頭嚇了一跳:“少,少將軍您可別胡來,你莫不是想帶公主去青樓不成?”
蘇子玉撇撇嘴:“青樓有什麼意思,我是帶你們去廣和樓,如今正是年根底下,廣和樓的南戲班子,正在那兒唱封箱戲呢。”說著看向劉涼:“你要是不喜歡聽戲,就算了。”
劉涼眼睛都亮了,心裏不能見公子的難過都消了一些,伸手抓着蘇子玉:“喜歡,喜歡,咱們這就去吧。”
蘇子玉不覺笑了一聲,琢摸或許自己之前的法子不對路,應該投其所好才是,以後常帶這丫頭出來逛,時間長了,便沒對自己日久生情,想來也不會討厭自己,這麼想着心情大好,等着劉涼跟榔頭換了男裝出來,三人便去了廣和樓。
廣和樓離着軟香閣不遠,還沒到呢,劉涼就發現,附近來來往往的都是車馬轎子,竟比市集還要熱鬧,兩邊的樓閣精緻,絲竹盈耳,每個買賣家的大門前都懸着數盞紅燈,如今是白天都瞧着頗為壯觀,若是到了晚上,這些燈籠都點起來,可以想見多好看了。
忽瞧見街邊一個更為精緻的樓閣,有三層之高,門前的燈籠從上到下一串串垂掛下來,長長的直垂到一層,仔細瞧扎的比別處的更為精緻,而且,材質好像是琉璃的,真真大手筆,燈籠下頭掛着一串銅鈴,風雪中,叮鈴鈴的響,異常悅耳。
樓前站着幾個美人兒,這樣的天卻只穿着輕薄的衣裳,不禁道:“榔頭,你瞧那些美人怎不怕冷,這樣的天兒竟穿的如此輕薄。”
榔頭也好奇的看了過去:“還真是,不過怎麼瞧着有些古怪呢?”
蘇子玉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軟香閣的小倌兒。”
軟香閣?劉涼震驚的看着他:“你,你說這些不是女的。”
蘇子玉點點頭:“雖不是女子卻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兒,西靖的三皇子宇文及可是喜歡的緊呢,為了這些美人都樂不思蜀,連西靖都不想回去了,瞧,前頭就到廣和樓了。”
劉涼跟榔頭兩個土包子一樣,跟着蘇子玉進了廣和樓,剛一進來,就見一個富態的男人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今兒可是哪兒陣風把少將軍吹到我這廣和樓來了,這兩位小爺可真是好模樣兒,比旁邊的……”
話沒說完見,見蘇子玉臉色一沉,忙轉了話風:“少將軍樓上請,雅間給您留着呢。”說著話引着他們上去了。
這戲樓建的甚是精巧,一樓中間一個老大的戲台,二樓圍着欄杆一圈都是雅座,中間以屏風相隔,頗有心思,戲台上的戲剛開鑼。
劉涼很是新鮮,長這麼大都沒看過戲,更別說跑到這戲樓里來了,不錯眼珠的盯着戲台上的人,見有個小生打扮的小戲子正在台上哭哭啼啼唱着什麼,聲腔軟糯吳儂軟語,雖說好聽,卻聽不明白。
剛要問榔頭知不知道唱的什麼,就聽蘇子玉道:“大過年的哭的哪門子喪,去換一出。”
老闆顯然很是懼怕蘇子玉,忙把戲牌子遞了上來:“那請少將軍點一出。”
蘇子玉看都沒看一眼,揮揮手:“點什麼,就唱單刀會。”說著側頭跟劉涼溫聲道:“這是個武戲,關公耍大刀,熱鬧,正適合過年聽,你指定喜歡。”
老闆這才明白,那半天旁邊這位俊俏的小爺才是正主,不禁有些納悶,蘇子玉雖說常來他這戲樓,可沒見去過旁邊的軟香閣,京城裏喜歡小館的少爺公子裏也沒蘇子玉這一號,今兒是怎麼了,莫非也好上這一撇了,還真是難說,這位小爺生的白嫩俊俏,尤其這樣兒瞅着可是比旁邊軟香閣的小倌還嬌弱幾分,說不準就引的少將軍動了龍陽之意也未可知。
正拿着戲牌子要走,忽聽旁邊一個大聲道:“唱什麼單刀會,打打殺殺怪沒意思的,唱長生殿,這個才好看。”
老闆一聽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怎麼忘了旁邊還有西靖的三皇子跟莫府那位國舅爺呢。
正想怎麼對付過去,忽隔着的屏風被推到一邊兒,宇文及一腳邁了過來,掃過劉涼,跟後頭道:“師弟,我怎麼瞧着這丫頭這麼眼熟呢,倒有些像你跟前那個叫圓子的。”
蘇子玉臉色頓時難看非常……還真是冤家路窄,在這兒都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