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喝吧
“晚上好。”
——那冷漠得如同堅冰一樣的男子說道。
自醒來后,第一次聽到熟悉的母語,縱然是個氣質冰冷的異族人,葉靈也不由有些激動,她實在是有太多的疑惑,急需找到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
“閣下會我華夏一族的語言?”她連忙走上前,有些熱切的看向男子:“實在是太好了,我初來此地,有許多疑問,奈何語言不通。”
說著,葉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似的道:“啊,晚上好……在下葉靈,不知閣下名諱是?”
(⊙_⊙)……
一激動就忘記了回禮,真是失態,還好補救及時……嗯,應該是及時的。
提埃其實並不會中文——他只是根據葉靈黑髮黑眼的種族特徵,選擇了人類中使用人口最多的一種通用語,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她的母語。看來這位純血小姐,是一位華夏族。
當然,由於只是臨時抱佛腳,並且中文的難度極高,偉大的指揮官莫里提埃其實……只會那麼一句“晚上好”。
眼看那嬌小的少女,像是歷經艱難后歸巢的幼鳥,熱切而期待的看着他,一串又一串優美卻聽不懂的語言從她的口中吐出,在得不到他的回應之後,那雙明亮的眼睛漸漸的暗淡了下去,提埃居然感覺到一絲後悔——他不應該貿然給她無法實現的希望。
葉靈說了幾句話,發現那氣質冷漠的男子只是靜靜的看着她,並不回應,她一怔,便停下了詢問。
——看來是她想岔了,這男子恐怕並沒有她想的那麼精通中文。不過既然他會,即便只是一兩句,也足以說明華夏文明依然存續,她對回歸地球之旅又多了一些信心。
所以總體上來說,葉靈的心情還算不錯。
莫尼克的心情就很不美妙了,他被提埃猶如神來之筆的“晚上好”狠狠的震懾住了——真是沒有想到,指揮官居然還有這樣的神技!同時他也終於發現,他所學習的“古人類語”,似乎與葉靈使用的有些不太一樣。
“指揮官,”莫尼克難得放低了姿態,用上了敬語:“請問,您剛才所使用的,是哪一種古人類通用語?”
提埃終於捨得移開視線,看了莫尼克一眼,一看之下,他才發現莫尼克竟然臉帶淤青,再一看墨元,他的得力副手也是一幅挨了打的樣子,不由微微皺眉。
葉靈只覺周圍的氣壓陡然低了下去,那灰瞳男子的氣勢突然間變得鋒利起來,他的眉心浮現一個淺淺的摺痕,眼光若有實質一般拷問着莫尼克與墨元,隨後他們用她聽不明白的語言交談起來,灰瞳男子的地位明顯高於莫尼克等人,在他近乎平靜的語調下,墨元居然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軍姿,莫尼克的桀驁也稍稍收斂。
“怎麼回事,”提埃首先詢問墨元:“你們的傷口是怎麼來的。”
“報告指揮官,”墨元很自覺的以彙報的口吻說道:“屬下前去迎接葉靈小姐……”
“你們打架了。”提埃打斷了墨元的話。直接下了論斷。
葉、靈。
她叫做葉靈是嗎,他竟然是從屬下的嘴裏知道的……嘖,為什麼墨元要說出來!
“是,”莫尼克坦然的迎上提埃的目光:“是他先挑釁。”
墨元簡直想衝上去撕碎莫尼克那張無恥的嘴臉,他那張慘死的請柬可還躺在莫尼克的醫療間門口!
“你們明知道純血人類是多麼脆弱,你們的戰鬥只要波及到她哪怕一點點,都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提埃沉下臉,冷冷的說道,他看向墨元:“金塔號總書記官,你令我失望。”
“……是,我很抱歉。”
提埃又看向莫尼克,語氣十分冷淡:“莫尼克博士,我不得不懷疑您作為一個頂尖的生物學家基本的素養。您的無知和無畏令我吃驚。”
莫尼克難得的沒有反駁,一聲不吭的承受着提埃的指責。
“金塔號總書記官,”提埃加重了語氣,墨元立刻條件反射的挺直腰身:“你私下鬥毆,無視純血人類脆弱的防禦力,鑒於你是初犯,扣除你三個月的薪金,在抵達輝月星之前,不得擅自靠近純血人類葉靈,如要接近她三米內需向金塔號指揮官提出申請。通過後方能接觸。特殊情況除外。對此你有什麼異議嗎。”
“……”墨元起初還一臉嚴肅的聽着,越聽越是臉色扭曲,聽完全部“懲罰”,他只想把智能板拍到指揮官頭上。
這種條件無論如何也絕不能接受!墨元神色扭曲的想着,只是已經被指揮官抓住了把柄,想要他鬆口太難了。該死的,都是莫尼克那個貓崽子的錯!
提埃又看向莫尼克,莫尼克渾身一震,立刻說道:“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把她的監護權交出去的,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我以我的性命保證。”
“……既然如此,就請莫尼克博士多費心了。”提埃神情微妙的沉默了一會,才慢慢的說道:“這位純血小姐是一位尊貴的華夏族,她的母語已經確定為人類通用語之中難度最高的漢語,為了給她提供更好的起居環境,還請莫尼克博士立刻開始漢語的學習進程。”
說著不等莫尼克說話,提埃一抬手,對着大門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請。”
“……”莫尼克雙手緊握,憤恨的瞪着提埃,又分外不舍的看着葉靈,目光猶如蛛絲一樣纏綿的繞着她,然而再繼續留在這裏,該死的提埃還不知道會說什麼讓人難堪的話,要是被像墨元那樣限制了接觸葉靈的資格,那就太糟糕了。
“莫尼克?”葉靈看着那銀髮的少年,好像成了被霜打的茄子一樣,渾身都籠上了一層頹廢的氣息,一步三回頭的看着她,緩緩的朝門外走去。
莫尼克一顫,察覺黑髮的嬌小少女目光里一絲溫柔的疑惑和隱約的擔憂,頓時心中的委屈怎麼也止不住,他連忙眨眨眼睛,免得一不小心在提埃跟墨元的注視下掉眼淚,快速的說了一句:“我、我會學好你的語言的!”便飛快的跑出了門。
巨大的木門打開又合上,沒了莫尼克的身影在眼前亂晃,墨元頓時感覺空氣都凈化了不少。他心中愉快,正要說些什麼來發發嘲諷功,就看到提埃用一種讓人萬分討厭的目光注視着他:“金塔號書記官,請立刻執行懲罰。”
“……”
墨元咬牙切齒:“我有異議!”
“已經過了提出異議的時限,請遵守金塔號通行準則,”提埃用他那冰一樣冷淡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墨元:“不要忘記,身為規則的制定者,你有義務以身作則。”
“……”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有……”
“很好,”提埃滿意的點點頭:“請出去吧,記得順手關門。”
墨元沒想到他馬上就如同莫尼克那樣灰溜溜的走了,從這間特意被佈置成夢幻風格的房間裏……有葉靈和燭光晚宴的房間裏……被趕走了。
他終於後知後覺的想起不對勁的地方——那個鋪着粉紅桌布的桌子,只有兩把椅子!
說什麼全艦人員都參加……卻只準備了那麼小的桌子跟兩把椅子!那所謂的“全艦”只是驢他同意、拿到全部權限的幌子!連突襲隊的人都沒到場啊!
太髒了……提埃這個人的心實在是太髒了!還用完美的借口把他跟莫尼克都給趕走了,只留下葉靈跟他自己……
墨元慢慢的走到了門邊,最後回頭望了一眼,只覺得燭光全都朦朧成了一片。
指揮官,你一定會有報應的。一定。
========【終於熬到指揮官主場,終於馬上要扒掉指揮官的蒙-皮】==========
眨眼間莫尼克跟墨元全走了。
葉靈迷惑的看着他們,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他們的情緒變化之大,令她十分吃驚。等到墨元也離開了這間屋子,那灰瞳的男人終於動了。
他輕輕的走到葉靈跟前,拉開了她身邊的椅子,然後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葉靈只好順勢坐下,心中又添了一絲疑惑。不過既然來之則安之,於是便也安靜的看着那灰瞳男子。
然後她便看那灰瞳男子,隨手解下了領口的鐵翅飛鷹,放到桌面上,做工精美的飛鷹頓時映上一層朦朧的燭光。那緊扣到他下巴的衣領沒了束縛悄然鬆開,他又一顆、一顆的解開黑色制服的扣子,雪白的手套不緊不慢的自黑色的制服上下落,終於鬆開了最後一顆銀扣,他寬而有力的雙肩微微聳動,便脫下了這件好像怎麼也不會出現一絲褶皺的軍衣。隨意的搭在了椅子的背面。露出他裏面雪白的襯衣。
灰瞳男子的表情很平靜,他也許只是感覺到了一絲拘束,所以脫掉了外面的大衣……葉靈卻不知道為什麼,呼吸都有點放輕。
灰瞳男子穿在裏面的雪白襯衣也是扣得一絲不苟的,他還戴着手套,冰灰色的瞳攝住葉靈的視線,手輕輕的搭胸前,彷彿一個古貴族那樣對她致意:“葉靈。”
她的名字,灰瞳男子也喚得極其標準,而後他蜷起四指,只餘下一根食指,輕輕壓在自己心臟的位置,將那一小塊襯衣壓得凹陷下去,貼着他的胸膛,露出了隱約的肉色:“我,莫里-提埃。”
(⊙_⊙)
葉靈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她幾乎想抬起手來揉揉,幾番忍耐才制止了自己轉開視線的衝動,獃獃的跟着灰瞳男子重複了幾遍:提埃,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他的名字。
莫里-提埃嗎?
似乎很像是西洋人的名字呢。
這一天凈學名字去了。
葉靈分神間,提埃似乎是滿意了她的發音,停下了重複的對話,他慢條斯理的走到一邊,伸手從花叢中搬出一個小巧的木桶。葉靈看過去,那木桶竟然是非常熟悉的捆紮圓木桶,裏面堆滿了冰塊。
提埃將木桶拎着,放到桌邊的大理石台上,然後他緩緩摘下手套,修長而有力的雙手從禁慾式的雪白軍用手套里褪出,他用兩支手指,夾着手套放在鐵翅飛鷹的旁邊,而後伸手輕輕揚起木桶里的冰塊,大小不一的冰塊自他的指尖滑落,滾動着留下一路的水痕,過了半晌,他竟然從冰塊下,挖出了一瓶包裝完好的葡萄酒。
一滴清澈的水珠從提埃的指尖低落,落在他雪白的襯衫上,將那一小塊衣衫變得朦朧透明:“依照人類的釀酒方法所釀造的40年紅葡萄酒,”提埃低聲道,拿起葉靈身前的高腳杯,另一隻手握着酒瓶,用嘴咬着木塞,修長的脖頸微微一偏,一聲輕響,拔開了酒瓶。
“……”葉靈覺得她的呼吸又不不由自主的放輕了。
提埃嘴裏咬着木塞,微微低着頭,倒了一點紅酒,便開始輕搖着酒杯醒酒,他的姿勢很標準,彷彿教科書一樣的完美。另一隻手放下了酒瓶,將帶着一圈淺淺齒痕的木塞壓回瓶口。便又將那葡萄酒放回了木桶——很顯然,這珍貴的天然紅酒,只是為了葉靈準備的。
“醒酒的過程有些枯燥,想要喝到完美的葡萄酒,必須用人體的溫度一點點將它喚醒。”提埃一邊搖晃着酒杯,一邊用低沉的聲音緩慢地說著,儘管他知道葉靈根本聽不懂。
葉靈發現灰瞳男子身上凌冽的氣質若有若無的消減了幾分,尤其是他的聲音——明明是同樣的聲線,一旦他放緩了語調,立刻便浮現出猶如大提琴那樣優雅而好聽的本質。一邊說著,他隨意的抬起手,解開了襯衣的第一顆扣子,頓時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和一小片光潔的胸膛。
恰在此時,他又走得更近了些,影綽的燭光浮在他的胸膛和鎖骨上,構造出交纏的光影。男子抬手說些什麼,他修長手指上的水珠便隨着他的舉動,飛濺到他的鎖骨上,向下滑動,留下一道細小的水痕,在燭光里微微的閃亮。
葉靈好想跳起來替他合上衣服!
“差不多了,”提埃注視着杯中紅酒,確定他已經用體溫將這杯陳釀徹底喚醒,便朝着瞪圓了眼睛看着他的葉靈走去。
有那麼一瞬間,葉靈很想朝後仰躲一下,她沒察覺她現在的眼睛已經睜得圓溜溜的。好像一個驚慌的小動物。完全喪失了她一直努力保持的修士風範。
她看着那灰瞳的男子走來,走得極其近,近到葉靈差點想要不顧風度的跳開,然後他彷彿落花翩然,又像山崖流水那樣,十分自然的單膝跪下,灰色的長發如流雲一樣鋪落,修長的手指托舉着高腳杯,一直將杯口貼到葉靈的嘴唇前。
葉靈與他的視角一下子對換,稍微低下頭,嘴唇就能碰到被提埃的體溫暖着的酒杯,看穿他雪白襯衫縫隙中若影若現的胸膛,而灰瞳男子滿臉坦然,沒有絲毫的羞恥之色,彷彿他只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來,”艷麗的葡萄酒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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