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50.第 50 章

50.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航站樓內,旅客依舊熙來攘往。

值機櫃枱一側,李雁僵在原地,猶在思忖沈素芳所言虛實,她手裏捏着的登機牌突然被人抽走了。

抬頭,那張光風霽月又冷峻寒涼的臉,倏然落進李雁眼中。她頭皮隱隱發麻,正想問你搶我登機牌做什麼,男人已經挑了下眉:“聊聊?”

多好聽的字眼,可惜對方嗓音冷若冰霜,一聽便知來者不善。

李雁心頭驀然掠過一瞬不安,表面上倒是仍然強裝鎮定:“唐先生,你想跟我聊什麼?”

唐奕承也不羅嗦,直言問道:“梁梓行人在哪裏?”

一聽這話,李雁隱隱鬆口氣,幸好話題與她無關,她說:“梁梓行去哪裏,他怎麼會跟我交待?”

問不出來,唐奕承勾了下嘴角,似是笑了一下,可他眼睛裏卻一絲笑意都沒有:“你不知道是吧?那好,等你打聽到了他的消息,可以隨時聯繫我。”

見唐奕承說完轉身便走,李雁急了:“你把登機牌還給我,沒登機牌我怎麼上飛機……”

唐奕承竟然充耳不聞,絲毫不介意一個婦人蹬着高跟鞋追着他喊,他包裹在黑色修身西褲下的那兩條大長腿一邁,就穩步朝航站樓出口走去。

“……紐約。”

直到身後傳來這麼一聲,唐奕承才猛然駐足,回頭看向李雁,就聽她沒好氣地繼續說:“梁氏出事後,梁梓行就逃到紐約去了。國內警方鞭長莫及,恐怕抓不到他。”

李雁這種女人做事不可能不留一手,她不會任憑梁梓行敲詐勒索,起碼她會從對方身上打探到點有利情報,以備不時之需。這一點,唐奕承心知肚明,所以她蒙不了他。

可“紐約”二字卻如魔音穿耳,當即令唐奕承的額角突突猛跳兩下——

陸語和沈素芳估計已經登機了。

“現在你能把登機牌還給我了吧?”李雁道。

唐奕承收回神思,冷聲說:“你已經不需要登機牌了。”

李雁還沒琢磨出他這話幾個意思,便在唐奕承接下來的那番話里,徹底慘白了臉色。

“梁梓行跑了,可是你跑不了。從七年前到現在,你對陸語做的每一件事情,包括篡改陸學森的遺囑,私吞陸家公司股份,買兇試圖謀害小語等等行為都已經構成犯罪,我會派人把你的黑材料送去警察局的。你現在是準備去自首,還是在這裏等警察來找你?”唐奕承的聲音彷彿藏了萬千雷雨,每一字每一句,悶聲陣陣。

二十多年的罪孽,這女人到處遮遮掩掩,日夜擔驚受怕,卻終究還是——

在一夕崩盤。

於一朝幻滅。

李雁頓時心臟雷動,只覺面前衣冠筆挺的男人就想好是那充滿破壞力的龍捲風,那道狠戾的氣息朝她寸寸逼近,以至於她全身登時如篩糠般顫抖起來,突然就有一種人生盡毀的絕望感覺。

那種絕望,在瞬間催生出了巨大的憤怒,以及不甘。

呆怔半晌,李雁稍一控制不住,便用一種刺耳的、尖銳的嗓音朝唐奕承叫嚷道:“你懂什麼!我這麼做是因為陸家愧對於我!我跟陸學森睡了多少年,他都不肯讓我嫁進陸家,後來還是我以死相逼,他才不情不願的給我一個名分。可是結果呢?!”

咽口唾沫,她的聲調又抬高几分,近乎刺耳了:“陸語的奶奶不拿我當人,天天給我撂臉子看。陸學森怕我對陸語不好,竟然不許我懷孕,我光為他打胎就打過兩次!我走到今天,全是陸語那個賤人害的!她是童話故事裏的小公主,那我算是什麼?惡毒的繼母么?!可你們怎麼不想想,我在陸家過得容易嗎?!我連陸家的骨肉都不能有,他們就是怕我多分遺產,我倒要看看最後誰得到的更多……”

李雁失態了。

原來,她也有陳年的“委屈”。

此時此刻,她用那種歇斯底里的語調宣洩出來,引得所有經過的旅客都忍不住駐足圍觀,看上一眼熱鬧。這些不明原委、道聽途說的路人,還真從李雁的叫囂中嗅出幾分可憐的味道,甚至是開始對唐奕承指指點點起來。

可唐奕承卻依舊無動於衷,深邃的眼眸如冬夜一般寒涼,也如月下清潭一般澄清分明,他本想反駁李雁,那被邪-惡之心所扭曲的“委屈”早已不再是委屈,而是逞凶肆虐的借口,是利欲熏心的邪念,是早晚會遭到報應的。

可話到嘴邊,他只說:“李雁,你省點力氣,留着去跟警察叫屈吧。”

他冷冰冰的話音落下,李雁儼如潑婦撒瘋,居然踉踉蹌蹌地朝他撲過來,伸手就要搶他手裏的登機牌,卻在近身的那一刻,李雁渾身一抖,就被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幾位彪形大漢死死地扣住了,任她如何張牙舞爪,也無法掙脫。

他們是唐奕承的保鏢,唐奕承不再多留,沉聲扔下句:“把她送去警察局。”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就連背後再度傳來李雁失心瘋一般的叫罵,他都沒有頓足分毫。

於是,李雁那句“姓唐的,你這個混蛋!你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其實根本不姓唐吧……”就這麼淹沒在嘈雜的人潮中,湮沒在喧囂的空氣中,並未灌入唐奕承耳中。

塵埃落定,李雁會得到法律的制裁,唐奕承已沒心思在那位瘋婦身上,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梁梓行狗急跳牆會做出什麼事來,恐怕誰都料不準,唐奕承不能拿陸語和沈素芳的安危開玩笑。他原本想要搭乘下午的航機飛去紐約跟她們會合,可他有一場十分重要的會議,不能缺席。所以他給紐約那邊打了電話,安排保鏢保護兩個女人,又給陸語發了微信。

離開機場,唐奕承驅車駛向市區的Sunshine集團大廈。

公路兩旁,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從車窗外掠過,籠罩在陽光下的繁華都市在這一刻猶若過眼雲煙,化作人生中的一線風光,一粒浮塵。

唐奕承忽然就感覺到內心寧靜下來。

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

在那片寧靜中,他想起了陸語——

曾經的某一天,她瑟縮在陸宅那扇再也進不去的朱漆大門前哭泣,任由大雨澆濕身子,任由對親情的苦苦思念吞沒自己;

曾經的某一天,她枯坐在後海那片結着薄冰的河畔旁,任由大雪紛飛凍僵自己,任由失去奶奶的痛苦在她心裏發酵膨脹;

曾經的某一天,她跪坐在父親的墓碑前淚流滿面,任由寒風吹過蒼白的臉頰,任由對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的愧疚啃噬身心……

世態涼薄,人心難測,李雁何談“委屈”?

若說委屈,誰又有他的小語委屈?

她那些眼淚都不能傾訴乾淨的悲傷,是命運的捉弄,又何嘗不是人為釀造的悲劇?而今時今日,她這所有悲傷的罪魁禍首之一,終於得到了懲罰。

唐奕承釋然,他終於為陸語做了些什麼。

收回思緒,他給宋遠撥了電話,讓宋遠幫他訂明天的機票,直飛紐約。

他想她了,想見她。

他要親口告訴她,他替她收拾了那個賤人。

**

十幾個小時的航程,沈素芳一直在睡覺。

陸語覺得沈素芳其實沒有睡着,她只是不想說話,又或者,在闔着眼凝思什麼。陸語沒有打擾她,自顧自該吃吃,該睡睡。

飛機降落在紐約甘迺迪機場時,是當地時間的中午。

時隔多年,重回故地,陸語到底是有些開心的。

當初跟唐奕承分手后,她本來想着這輩子都不會來紐約了。人在觸景生情的時候,甜蜜的回憶會變得酸澀,痛苦的回憶會加倍難受。可是現在不一樣呢,兜兜轉轉那麼多年,他們被迫分開的手、再次牽在一起,那些疼痛的過去似乎已經不再是悲傷的灰色,而是和她頭頂的這片天空一樣,湛藍,也無瑕。

唐奕承安排了司機,陸語和沈素芳上車,轎車直接駛向曼哈頓的高檔別墅區。

陸語開通了數據漫遊,一開手機,她就看見唐奕承的微信進來。

小語,梁梓行逃逸到紐約了,你和媽小心。

陸語心裏“咯噔”一沉,隱約嗅到一股嚴肅的味道,但很快的,她又覺得是唐奕承多慮了。沒作多想,她回了個:好的。

然後她舉起手機,對着窗外拍了張照片。

沐浴在陽光中的布魯克林大橋,綿長的橋身由上萬根鋼索吊離水面,遠處海天一色,幾朵淡淡的白雲異常素凈,彷彿是在浩海碧波中飄動的葉葉白帆。再加上陸語的攝影技術沒話說,拍出來的照片效果相當不錯。

她把照片發給唐奕承,也沒打多餘的字,就是到此一游的意思。

B市已經入夜了,她本以為唐奕承不會回復這種無聊的照片,殊不知,他竟然回了段語音過來。

陸語把手機舉到耳畔,聽他問她:“記不記得我以前帶你來布魯克林大橋拍過照?”

那熟悉的聲音低沉醇厚,但又絕不會顯得粗重,尾音帶着一點點散漫勁兒,聽得陸語的耳朵軟軟的。

她不由抿着唇角,笑了。

她怎麼會忘記,當時她坐在他的小貨車裏,他故意放慢車速,讓她把相機鏡頭探出窗外拍下那副美景,氣得後面的車猛按喇叭。

一樣的冬天,一樣的懸索橋。

原來,歲月浸染,心中鏡像卻依舊清澈見底,只要低頭,便可以看見——那水波中晃動的金色陽光,一如那個明媚溫暖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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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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