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人燈2
秀秀一口氣跑上樓,那些陌生人的聲音,誘人流口水的肉香,連同那個漂浮在半空中的奇怪虛影,統統都被她甩在了樓下。
她覺得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好奇,於是她又趴在欄杆上,低頭去看那個朦朧的虛影。
它看起來像是一塊大大的半透明的白紗,在空中不停地飄來飄去,就像她娘娘穿過的那件蛛絲衫。
但是,娘娘的蛛絲衫比這個東西美多了。
潔白的,近乎透明的蛛絲衫,娘娘總是披着它在午夜裏一遍又一遍跳舞給她看,然後給她吃好吃的薔薇糕。
秀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時間飢餓的感覺佔了上風,她轉身決定回去找她的娘娘。
嬌娘正對着鏡子細細瞧自己的臉。
光潔細膩的肌膚,嫵媚的眼睛,嬌艷的紅唇,充滿生機和活力。
“娘娘。”秀秀乖巧的蹭到嬌娘身後叫了一聲。
“哦,秀秀,娘娘的乖孩子,你瞧着娘娘美不美。”嬌娘兀自偏頭對着鏡子抿嘴微微一笑,看見鏡子裏那張美麗的臉透出明艷的光彩,生生把邊上的燈籠的光芒給壓了過去,更是喜笑顏開。
秀秀眼也不眨,習慣地脫口而出道:“美,娘娘最美了!”
嬌娘這才轉身去看她的女兒,她伸手摸了摸秀秀細嫩的臉頰,微笑道:“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秀秀忙不迭點頭,娘娘總是忙着照鏡子,都沒有注意到秀秀已經餓了很久了。
嬌娘起身將自己帶來的包袱打開,包袱里除了一身換洗的衣服之外,只有一個木匣子和一個大布袋子。
這布袋子裏裝的是嬌娘早早準備的乾糧,她將布袋子打開一看,頓時蹙起峨眉,面露憂色:“怎麼這麼快就要沒了,明明上次都夠的……”
秀秀眼瞧着嬌娘拿出乾糧來卻沒有給自己吃,就有些催促的叫她:“娘娘,秀秀好餓。”
嬌娘回過神來,將剩下不多的乾糧取了一小塊遞給秀秀道:“吃吧,吃完就去睡覺,睡著了就不容易餓了。”
秀秀正捧着乾糧啃的飛快,聞言乖巧的點點頭,然後將全部的注意里都放在了乾糧上。
房間裏一片寂靜,只有秀秀吃乾糧嚓嚓聲,嬌娘嘆了口氣,然後摸着秀秀的頭髮心不在焉的說道:“你乖乖在房間裏獃著,哪裏也不要去,娘娘出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
秀秀嘴裏含着乾糧,還不等她點頭,嬌娘就已經起身走了。
秀秀艱難的咽下乾糧,眼巴巴的望着門口:“娘娘……”
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從門口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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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步履輕盈的往樓下走去,經過王得財房間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停下腳步,望了房門一眼。
王得財這會兒還在休息,門窗緊閉着,一點聲響也無。
他心悅自己,為了她不惜撇下自己的商隊和兄弟,專門留下來等她一起離開。
嬌娘伸手摸了摸自己嬌嫩的臉蛋,微微一笑,又繼續往樓下走去。
大堂里的人不約而同抬起頭,望着出現在樓梯上的那個如花似玉的嬌艷美人。
嬌娘垂下眼帘,感受着那些驚艷火熱的視線,然後略低了頭羞澀一笑。
紙醉燈謎的生活彷彿又回來了,嬌娘伸手按住自己碰碰直跳的心口,臉頰上浮起來一抹紅暈。
男人們那些隱藏在表皮下的本能,那些赤/裸/裸的*,那些滾燙的唇,以及貼近耳朵的*私語聲。
他們會用有力的雙手緊緊掐住她的纖腰,用指尖在她的身體上彈奏出迷醉的樂章,讓她忍不住仰首嘆息。
然後那邪惡又甜蜜的手,將會順着她起伏的線條,盡情的收穫他們渴望的果實,用不容拒絕的強勢,讓她陷入痛苦和愉悅的深淵,最後帶領着自己一同攀上頂峰。
“咿呀——”
回憶的感覺是如此的洶湧,雖然只是剎那,嬌娘還是感到一陣暈眩,一波突如其來的熱浪席捲了她的全身,她只覺兩腿一軟,嬌吟一聲,霎時間就要倒下。
然後天旋地轉之間,她感到一隻強健有力的臂膀摟住了自己的腰。
她無力的張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雙含笑的眼睛。
救了自己的這位男子俊朗不凡,他用讚賞的目光看着自己,讓嬌娘不由得感覺怦然心動。
“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房休息一下?”男子扶着嬌娘站穩后微笑地問道。
“那就麻煩郎君了。”嬌娘含羞帶怯的低了頭。
見狀,原本望着嬌娘的一部分男子神態自如的收回視線,舉着酒杯笑得意味深長,剩下的則被嬌娘楚楚動人的模樣迷得七暈八素,那視線直黏在嬌娘的身上簡直拔不下來。
青衣將重新做好的水煮肉片送到高師傅的面前,然後奇怪的瞧了瞧櫃枱。
只不過離開了一會兒,櫃枱上竟多了盞燈籠,正和前頭那盞美人燈並頭擺在一起。
這盞燈籠看起來有些奇怪,並不是常見的方形,而是近乎漏斗狀。在燈火的映照下,燈架粗細不均,燈面呈現出一種近乎琥珀的蜜質色澤,其中一面畫了一條彎彎扭扭的藤蔓,黑紅的葉子交疊錯亂,倒顯得別具一格。
只是青衣瞧見那燈籠總覺得心底隱隱有種怪異的感覺,細細分辨,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哪裏來的燈籠?”青衣不敢去動那盞莫名其妙出現的燈籠,誰知道這又是個什麼古怪的玩意兒。
高師傅眼也不抬一下隨口道:“哦,那個是熊大新做的燈籠,給我們抵賬了。”
一想起熊大那時不時露出令人作嘔的淫/盪目光的眼睛,以及堪如翻書一樣的變臉速度和狠辣行為,青衣頓時就覺着那盞燈籠變的滿是邪氣。
不用想,那盞燈籠定又是熊大剝了哪個可憐人的皮做的吧?
“客棧里到底有多少燈是熊大做的?”青衣覺得有些難以忍受,她抬頭瞧了瞧大堂上方,十來盞各式各樣的燈籠散發出柔和的燈光,讓大堂里一片亮堂。
花燈的樣式各不相同,圓形方形的都有,材質也是不一而足:有的是輕薄細緻的絹紗,有的是水晶琉璃,有的是透亮的素紙,更多的她實在辨識不出來。
但是花燈再美,一想到是人皮做的,青衣就難以坦然自若。
物傷其類,唇亡齒寒。青衣忘不了,她也是人。
“我的燈籠豈是俗物,怎麼可能遍地都是?”一個嘶啞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
青衣繃緊脊背,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流從自己臉頰邊拂過。
有人靠近她的右耳繼續說道:“青衣,你瞧着我的燈籠,是不是世間一絕?”
他自鳴得意的聲音嘶啞低沉,混着器具刮擦般的尖銳雜音,讓青衣有種伸手死死捂住耳朵的衝動。
青衣知道,這會兒她的臉肯定已經白了,哦,當她咬緊牙面無表情的轉頭看見熊大露出溫和有禮的微笑,或者說是衣冠禽獸般的微笑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臉色肯定已經開始發青了。
當然,這只是青衣自己的想法,在熊大眼裏,只有一個冷若冰霜的美人——一如既往的冷淡。
熊大完全無視青衣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不要靠近我,滾開’的眼神和氣息,一臉沉醉的湊近青衣,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啊——你果然是最棒的,這種迷人的陰氣……”
青衣只覺得熊大的鼻子幾乎都要貼到自己耳朵上去了,他潮濕溫熱的氣息,連同從他那把堪比破羅鍋可怕嗓子裏冒出來的話,一字不落的統統鑽進自己耳朵里去了。
讓人頭皮發麻。
“客官,您該結賬了。”青衣猛的後退一步避開熊大,故作鎮定的說道。
“哦,可愛的青衣,我已經付過帳了。”熊大笑眯眯的瞥了眼櫃枱上的那盞奇怪的燈籠,“你瞧,那是我新做的作品。這次我用的是年輕男子的皮,當時條件簡陋只能抽了他的骨頭做燈架,又用他的心頭血畫了畫,沒想到效果非常不錯。或許我下次可以在女子身上試試,畢竟活生生剝下來的皮彈性和質地要比死人皮好多了。”
青衣聞言倒吸了口涼氣,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提燈籠了。
然後她聽見自己僵硬冷酷的聲音響了起來:“很抱歉您的新作品沒有辦法用來付賬,我覺得它不值那個價!”
天知道她聽見自己這句話簡直想去撞牆一百遍,她覺自己這是失去理智又抽了。
“不能抵賬?”熊大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微微擰了眉,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覺得它不好看?”
“對,不能。”青衣伸手掐住自己的大腿,靠疼痛努力保持自己冷酷無情的模樣,義正言辭的說謊,“我覺得它很醜!”
熊大眼睛裏的那種驕傲的神采忽然消失了,他一臉無措的反覆瞧了瞧那盞燈籠和青衣,然後被青衣冰冷嫌棄的眼神擊敗了,一下子垮了肩。
他抓狂地在燈籠邊上轉來轉去,用左手不停地摸摸這敲敲那,嘴裏不知道在反覆念叨着什麼,最後他眼角泛出一片赤紅的血色,臉上露出了狠厲厭煩的表情,一揮手就將這個燈籠狠狠掃到了地上,彷彿他從來沒有把它當做珍寶驕傲過。
“廢物!”
青衣被燈籠落地的聲響嚇得差點抖了抖,她瞧着那盞熄滅的燈籠,下意識的又重重掐了自己一把,登時眼裏蒙上了一層水汽。
疼死個人!
熊大喘着粗氣轉過頭看向青衣。妖怪的世界從來都很純粹,他們素來不會掩飾自己的*和想法,熊大萬萬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謊言。
青衣將自己的視線從那盞被掃落的燈籠上收了回來,繃緊臉面無表情的回視熊大。
他這會兒已經被失敗的焦躁和渴望做出傑出的新作品情緒弄得面目猙獰,青衣甚至可以看見他身上絲絲縷縷的黑氣——
哦,錯了,是毛髮!
青衣眨了眨眼,發現熊大情緒激動過頭,已經開始冒出黑毛了。瞧着他空蕩蕩的右臂,再聯繫他的名字,青衣暗暗猜測他可能是只熊精。
她早就覺得黑三郎那會兒吃的熊掌,可能就是從熊大身上砍下來的,現在基本可以肯定了。
哦,老天,她一定要死死抱緊黑三郎的大腿!
熊大馬上注意到自己不斷冒出來的黑毛,連忙斂氣定神,重新變回斯文的玉面模樣,然後他伸出左手在腰間一摸,將一塊奇形古怪的石頭放在了櫃枱上:“那就用這個付賬吧。”
青衣沒有說話,收下了石頭默默提筆記下:收到熊大怪石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