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第 274 章
昔日繁華昌盛的王城此時已是一片兵荒馬亂,如果說城外那位自稱為英雄王後裔的少年的軍隊兵臨城下讓王城內的居民已經是人心惶惶的話,那麼今天一大早看到那座宛如被冰封的希娜之壁之後,民眾更是陷入了大恐慌之中。
‘神發怒了。’
將希娜之壁作為神的奇迹的壁之教派如此向民眾們宣稱。
‘神要給人類降罪!’
那些自稱為神的代言人的教眾們如此斷言。
希娜之壁,千年來不腐不朽的牆壁。
那是神賜予人類的奇迹,是人類國度的象徵。
而如今,這座偉大的牆壁卻被晶體冰封在其中,像是一座牢房的大門將幾十萬人囚禁在這座冰的城牆之中,與外面隔絕開來。
“不用擔心!”
王的憲兵隊在城內縱馬奔馳着,大聲喝止着陷入恐慌中的民眾。
“那只是使用了一種秘密的戰略武器而已!希娜之壁的冰封只是暫時性的!為了防備外面那些叛黨翻越牆壁!”
他們聲嘶力竭地向驚恐不安的民眾嘶吼着。
“等將那些叛黨打敗之後,城牆自然會變回原來的模樣。”將抓到的幾個壁之教派的教徒緊縛於馬前,最前面的一位憲兵長官拔出刀刃指着一大群人喊着,“誰敢再亂傳播流言蜚語,這些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因為這些士兵們凶神惡煞的模樣,民眾們諾諾地退下,不敢再聚眾散播流言,而只能三三兩兩的和親人好友們聚在一起,坐在路邊,神色怔怔地看着牆壁。
希娜之壁通體被水晶般的晶體包裹覆蓋著,陽光照下來,透過透亮的晶體,在仰望着它的人們臉上折射出炫目的七彩光芒。
希娜之壁如披上水晶飾物的女神,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美不勝收。
只是,此刻的民眾卻沒有心思欣賞如此的美景。
【等將那些叛黨擊敗之後,一切自然會恢復原樣。】
真的會有這麼一天么?
還是……
無論王的憲兵隊如何強行鎮壓着民眾的言論,他們卻無法掌控民眾的思想。
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像是病毒一般以無法控制的恐怖速度在所有人的心底迅速蔓延開,讓民眾在惶恐的同時,對未來也多了一分迷茫。
因為是在雷伊斯王室直接掌控下的王城,所有對雷伊斯不利的輿論和消息都被嚴禁傳播,加上這段時間因為戰時緊急控制,嚴禁人隨意進出王城,所以居住在王城中的人們很難得知外界早已傳遍的那些消息。
他們所知道的,是在王室掌控下的報紙媒體中所宣揚的,冒充英雄王後裔的叛黨大逆不道,背叛了仁慈尊貴的王室。
在他們所能看到的報紙訊息中,那些叛黨兇殘無比,用殘忍的手段大肆屠殺了無數良民,所經過之地血流成河,簡直就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魔鬼一般,萬惡不赦。
正是因為如此,這段時間王城的民眾都在萬眾一心地支持王室的軍團守護城市。
因為就他們得知的情況看來,他們覺得,那些兇殘的叛黨們一旦攻陷雷伊斯王城,一定會在城裏肆意燒搶擄掠,屠殺平民。
只要他們萬眾一心,努力支持王室打敗叛軍,他們一定能取得勝利。
等勝利之後,王室一定會重重地獎勵他們。
……
當然,以上的言論能愚弄到的不過是那些消息不靈通的平民而已。
在這座人類最大最繁華的城市裏,還有着無數高人一等的貴族們的存在,擁有着自己的金錢和勢力的貴族們自然非常清楚城外的那隻軍隊是如何的強大,令行禁止,而且善待民眾。
身居高位的人或許在其他事情上會犯蠢,但是一旦面對自己的身家性命時,他們將比世界上最睿智的智者都還要清醒。
他們非常清楚當前的形勢。
不說城外的大軍起碼是城內守軍的十倍以上,就算在人數上勢均力敵,憲兵團和調查兵團……呵呵。
不管平常怎樣貶低看不起調查兵團那些怪人和野蠻人,但是眾人都心知肚明,憲兵團里那些所謂的精英,就戰鬥方面而言甚至還比不上調查兵團里一個最下等的士兵。
…………
總之,差不多是時候為自己的未來鋪好後路了。
忠誠?
那玩意兒是什麼?
國王死了,國王萬歲。
雷伊斯王室滅亡,換個新的王室繼續統治他們。
就是這樣而已。
……
……………………
富麗堂皇的房間裏,厚厚的棕黑色熊皮地毯鋪在冰涼的潔白大理石地面上,紫檀木精雕細琢而成的木製傢具擺在一旁,不起眼卻是華貴異常。
雕琢成躍躍欲試展翅欲飛的雄鷹的香爐里燃着香,青煙繚繞,香氣濃郁,像是花朵糕點般甜膩膩的香氣充斥在大廳之中。
形容枯槁的老人披着厚厚的毛皮半躺在寬大的黑木花紋椅上,皮膚枯裂,臉色黑中泛白,枯木般的皺紋連同斑點遍佈在他的臉上。
他半躺在那裏,呼吸微弱,乾枯泛黃的頭髮垂下來,在他的臉上籠罩上深深的陰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重病之人。
雷伊斯王,人類中至高的王者。
年輕時繼位,統治了人類長達二十多年的他,不過四十多歲之齡,此刻看上去卻是像極了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死老人。
一頭淺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披散在裸|露在外的肩膀光潔的肌膚上,臉部小巧身形纖細的少女安靜地坐在一側。
她微微垂着頭,雙手自然放在腿上鋪開的長裙上,姿態異常端莊而優美。
她向來都是如此,一舉一動皆是從容而優雅,就像是生來就將屬於王室的貴氣銘刻在骨子中一般。
王和王女都安靜地坐着,沒有說話,可是房間裏卻並不安靜。
這個作為王私下處理政務的大廳並不小,也很寬敞,就算此刻有十幾個人身處其中也不會令人覺得擁擠。
房間裏嘈雜的吵鬧聲,是因為那十幾個或已到了中年或還年輕的男子之間的紛爭而起。
“舅父大人!必須該做點什麼了!”
“是啊,兄長大人,我已經接到消息,不少貴族都不安分了。”
“他們在背着我們私下聯絡。”
“如果不是城牆被封,恐怕已經有人按捺不住和城外的叛軍都聯繫上了!”
“該怎麼辦才好?”
“舅父大人,必須嚴厲地懲處這些想要背叛我們的傢伙!”
“不行,現在正是需要他們力量的時候,我們必須想辦法籠絡他們,讓他們先安分下來。”
“可是——”
房間裏亂糟糟的,這些擁有着雷伊斯姓氏身為王室成員的人們在爭吵不休,當前糟糕的局勢讓他們心慌意亂。
“那個該死的小雜種!他怎麼敢——”
“不過是一介賤民而已!居然敢向王室挑戰!”
“哼,什麼英雄後裔,也不過是史密斯那隻惡狗手下的傀儡而已!”
“那些叛軍——不,那些賤民!全部都該死!都該將他們全部丟去成為巨獸人的食物!”
爭吵了半晌未能討論出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他們只能開始恨恨地咒罵那些讓他們此刻擔驚受怕的罪魁禍首。
一想到會失去他們與生俱來的權利和富貴,他們就心慌意亂,恨得咬牙切齒。
屋子裏的香味太甜太膩,乍一聞很是香甜,聞得久了就有些膩味,膩得人心煩意亂。
一直微微垂着頭安靜地坐在紫木花紋椅上一言不發的雷伊斯王女微微抬眼,目光從這一群只知道享尊處優的王室成員們身上掃過。
她從那些所謂親人身上掃過的目光冷得什麼都沒有。
“好了。”
一個嘶啞的聲音陡然響起,雖然並不大,而且沙啞難聽,卻自帶着一種無形的震懾力,讓吵鬧的房間陡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刻帶着期待投向了那位安坐在王位之上的老人。
雖然已病得如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高坐其上的男人仍舊有一種讓人不敢抬頭直視的壓迫感。陰影落在他臉上,他的目光淡淡掃過來,頓時就讓吵鬧的人們心頭一震,趕緊低下頭去。
他是統治了人類長達二十多年的王者。
萬獸之王的獅子哪怕已重病衰老,依然讓人不敢有絲毫小覷。
“不過是一群叛軍而已,不要就此自亂陣腳。”
低低地咳了一聲,王座上的男人用如此低沉沙啞的嗓音說著。
他一說話,雷伊斯王女就低下頭,沒有人看見,她隱藏在寬大裙里的指尖微微一抖。
“您有辦法了嗎?”
那位最年輕的王族成員還不懂得何為沉穩,頓時一臉激動地詢問起來。
“是的。”
雷伊斯王抓起椅側雕刻得異常精緻華麗的手杖,輕輕敲了一下地面。
“冷靜下來,先坐下來,喝杯茶。”他垂着眼,微微泛黃的髮絲在他眼前落下濃郁的陰影,“記住,你們是雷伊斯的一員,和那些下賤之人不一樣,你們是王族,最尊貴的王族。”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後落座,各自都穩下心來。
侍女紛紛上來,將泡好的濃茶端到眾人面前,房間裏頓時瀰漫起一陣清新的茶香,沁人心扉,衝散了那令人心煩意亂的甜膩熏香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地就靜下心來。
爭吵了半天的人們一聞茶香,又被雷伊斯王這麼一寬心,頓時立刻就覺得口乾舌燥,紛紛端起茶喝了起來。
雷伊斯王女安靜地坐在那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參加剛才的爭吵不覺得的乾渴的緣故,她沒有端茶。
茶香濃郁的清茶放在她身側的茶几上,繚繞白霧蒸騰而起,半掩住她素冷的側頰。
她的左上方,同樣端起熱茶喝了一口的雷伊斯王那隱藏在陰影中的眼角瞥了她一眼,淡淡的,看不出什麼神情。
茶水喝完,又被雷伊斯王寬慰了幾句,頓時安下心來的雷伊斯王室成員們紛紛起身,從已經敞開的大門離開。
雷伊斯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俯視着腳下那筆直的通往大門的大道,那條鋪着厚厚的黑熊毛毯的道路。
他昏暗的眼注視着那些和他有着血緣關係的族人們踩在柔軟的漆黑毛毯上,走向那道敞開的大門,居高臨下,沉默地俯視着身下的一切。
而後,他微微側頭,目光落到下方身側的少女身上,眼底滲出一分柔軟。
“你不渴?”
他的語氣很輕,不帶絲毫上位者的壓迫力,就彷彿一個普通的父親在關心着自己孩子的冷熱乾渴一般。
少女微微抬眼,清澈的眼和那渾濁的眼對上,然後微彎,那張清秀的臉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不渴,不喝。
她用搖頭表達着自己的意思,卻仍舊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兩人對視一秒。
父慈女孝。
氣氛似溫馨柔軟到了極點。
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如飛濺而來的流水打破了濕悶的空氣。
那笑聲並不大,卻是異常具有穿透力,像是一道清泉飛躍而來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蠢貨。”
那悅耳的笑聲伴隨着的卻是讓人不快的語言。
眾人紛紛抬頭張望,尋找那一聲笑聲的來源。
從精緻木雕花紋的天窗里照進來的陽光晃花了眾人的眼,發出那一聲輕笑的人半跪坐在那高高的天窗上,俯視着腳下的眾人。
陽光從他身後照下來,讓人一時間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看見那金屬匣和垂落的鋼索在他的腰側閃閃發光,泛着金屬的光澤。
有人用手籠在眉毛上,眯着眼看上去,總算看清了那個身形頎長的人的面貌,頓時就是一驚。
“居然是你!”
臉色一變,他張嘴就罵。
“你這個小雜種居然還敢跑進來——”
那人一邊罵一邊卻忍不住心慌。
整座希娜之壁都被冰晶封住了,這個人怎麼跑進來的,難道叛軍已經攻破希娜之壁了嗎?
“不,他不是那個——”
有人突然驚愕地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習慣了刺眼的陽光,眾人都已經看清了那個人的面容。
雖然有着和那位少年王極其相似的相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人卻明顯要大上幾分,更重要的是……
並非傳言中碧綠的顏色,眼前的少年有着一雙只要看上一眼就令人印象深刻到再也無法忘記的彷彿流動的金子般耀眼的金色瞳孔。
“你是——是原來在憲兵團的那個——你不是死了嗎?”
有人錯愕。
有人卻是要鎮定得多,不管出現在眼前的是不是那個已經死掉的人,他第一時間就是高喊着門外的侍衛。
“衛兵!衛兵呢——嘖!直接喊軍隊過來!”
“軍隊?”
金瞳的少年揚了揚眉。
“他們只怕是自顧不暇。”
“什麼意思?”
“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了,你們的國王沒告訴你們他做了什麼嗎?”
半跪坐在天窗上的少年換了個姿勢,變成了坐着,垂下一隻腿在空中自得其樂地晃了一晃,腰側的金屬匣跟着他的動作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還沒人來得及回答,突然外面有人連滾帶爬地喊着其中一名王族成員的名字狼狽地跑了進來,一臉驚恐。
“外面——外面——怪物——”
在那個人斷斷續續的驚恐的大喊聲中,還有其他陸陸續續驚惶地跑過來的僕人和侍衛的訴說中,眾人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雷伊斯王城大亂,因為城中出現了吃人的怪物,幾個巨獸人正在四處肆虐。
慌張的居民連滾帶爬地衝去憲兵軍團的駐地尋求保護,到了那裏才驚恐地發現駐紮地里一片殘肢斷臂,血肉和肺臟將那裏染成一片血海。
在這裏的王室成員們,自然都知道所謂巨獸人的秘密,聽僕人這麼一說,他們頓時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們遲疑地轉過身來,將目光投向了身後那個位於王座之上已病入膏肓似乎沒了任何威脅力的男人。
“無需擔心。”
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沉默着一言不發的雷伊斯王發出低沉的聲音。
他這一句話,便讓眾人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一時間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國王在統一供應給憲兵團的伙食里下了葯!
是那種葯!
外面正在城裏肆虐的巨獸人就是在那種葯中存活下來的憲兵變成的怪物!
而且,這幾頭怪物恐怕只是開始,隨着藥物的發作,恐怕會有越來越多的憲兵變成怪物。
難道這就是王打算使用的擊退叛軍的方法嗎?
眾人睜大眼睛彼此看了好一會兒,心臟兇猛地跳得厲害。
突然間巨大的衝擊讓他們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只是睜大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腦子一時間都空白成了一片。
被眾人遺忘的艾連仍舊神色不變地坐在天窗台上,目光淡淡地俯視着腳下那群人。
“對啊,這也沒什麼不好。”
半晌之後,有人這樣說著。
“是啊,那些怪物不會襲擊我們,也會聽從國王的命令。”
那些怪物都是低賤平民實驗失敗變成的,他們這些直系王族注射過的的藥劑是能延長壽命,或是提高自身的癒合力,以及其他好處的藥劑……這些藥劑雖然效果微弱,但是數量極其稀少,更是能確保對人體有效而又無害。
而那些失敗的試驗品在注射了實驗用的藥劑后,雖然沒有神志也永遠不能恢復成人類,但是卻都會服從雷伊斯王的命令。
“乾脆就多製造一切怪物,讓它們把外面那些叛軍全部殺光!”
“對啊,不是還有這種辦法嗎!”
那些怪物就算襲擊人以人為食物,但是只要有雷伊斯王的控制,它們肯定不可能會傷害他們這些王族。
至於外面那些市民?
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他們能保持住王室的財富和權勢,還有正在研究的不死的秘密,那種賤民就算死多少他們都不在乎。
如此想着,眾人的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笑容。
“蠢貨。”
笑容才剛剛在眾人臉上露出,他們又聽到了這樣一句重複的話。
那聲音里不帶絲毫怒氣,也沒有怨憤,甚至不像是在責罵,而只是淡淡地敘說著一個事實。
蠢貨。
再一次說出這句話的少年起身在天窗上站起來,那陽光透過他的身影照下來,映着他那如流水般流暢的身軀線條。
他站起來的時候,修長四肢就像是叢林中白鹿般優美頎長地舒展開來。
明亮的陽光微微側着照在他身上,根本分不出是從他身後照來的光,還是從他身上發出的光。
他一笑,他四周的一切都彷彿失了顏色。
“你們以為,你們喝的是什麼?”
他說,
“你們以為,王女真的不渴?”
心臟陡然在這一瞬間停滯。
反應得快的人腦中一片空白。
我剛才喝的是什麼?
茶。
王女殿下為什麼不喝?
她不渴?
……
不。
她不是不渴。
她只是不蠢——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身體裏的血液陡然膨脹開來,五臟六腑都在沸騰,幾乎要將身體撐破。
一個接一個人倒了下去。
他們的眼睜大得可怖,幾乎要從眼眶裏凸出爆裂出來。
他們張着嘴,卻只能發出咯咯的古怪的聲音。
他們身體上的血肉在膨脹,沸騰,鼓動着,以古怪的形態撕裂了華貴的衣物,刺出猙獰可怖的模樣。
曾經高貴的王室成員撕扯着自己的血肉在地上打着滾,像是野獸般嘶吼着,發出生不如死的慘叫聲。
為什麼?
在痛不欲生中,他們喘着粗氣,絕望地看着前方。
雷伊斯王。
“……經過藥劑改造過的身體,有很大的幾率成為奇行種。”
抬起手杖,雷伊斯王將那杯他曾經溫和勸說自己的女兒喝下去卻並未成功的茶水撥下桌,啪的一聲碎了一地的瓷片。
奇行種,那是目前為止最強的戰力。
而只有雷伊斯的直系王族,才從小都陸陸續續地注射過那種無害的藥劑。
雷伊斯王抬起頭,看向站在天窗上的少年。
一開始,他坐在光線昏暗的王座上,形容枯槁,眼珠渾濁,就如同即將枯死的朽木。
可是這一刻,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上方的少年。他的目光詭異得可怕,彷彿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從他病重的身軀里陡然爆發出來。
他渾濁的瞳孔深處隱約有詭異的火焰在焚燒,焚燒着他所看到的一切。
“我是王!”
他說,枯瘦的頸暴出青筋,彷彿在用盡所有的力氣向著所有人呼喊宣稱。
“我才是正統的王!”
他用陰鷙的目光惡狠狠地盯着那雙讓他恨不得撕裂挖出來的金色瞳孔,那其中有着他絕對不會承認的嫉恨。
他梗着脖子喘着粗氣嘶吼着,他眼中迸出的神色瘋狂得可怕。
“我!雷伊斯!才是真正的英雄王後裔!你們都是騙子!是騙子!”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像是瘋子一般聲嘶力竭地衝著那個金色瞳孔的少年咆哮。
這一刻,他滿是病容的泛白臉頰湧上紅艷的色澤,像是陡然開始燃燒起來的他僅剩的最後生命力。
“榮譽!雷伊斯!王位!”
“誰都不能奪走!誰都不能——”
任由男子瘋狂地對自己咆哮嘶吼着,艾連只是平靜地俯視着他,神色淡然。
“‘英雄王的後裔’、‘人類的王座’……這種東西你想要就拿去。”
金瞳的少年站在那裏,沐浴着一身的陽光,仿若從光中而生。
他俯視着那個站在王座的陰影中的男人,他的目光淡淡的,就如同他說話的語氣一般。
沒有鄙夷,不是厭惡,也沒有嘲弄,那其中什麼都沒有。
就和第一次遇到她時看着她的目光一樣。
注視着艾連的雷伊斯王女如此想着,胸口隱隱有些發痛。
可是就是因為那目光中什麼都沒有,才更令人難以忍受。
“……的後裔,從來不需要那些東西。”
少年輕描淡寫地訴說著雷伊斯王所不願意麵對也絕對不會承認的事實。
“將雷伊斯拽下王座的,是雷伊斯自己。”
艾連抬頭,看向遠方。
王室的城堡外傳來聲音,那是哭喊求救的聲音,伴隨巨大的怪物笨拙地行走時大地的震動聲。
血肉從趴在地上的幾個王室成員的身上膨脹起來,擠碎了這座華美的大廳,碎裂的大理石柱紛紛坍塌崩裂。
細長的鋼索在碎石簌簌砸落的大殿上空掠過一道弧度,黑青色的披風宛如輕盈躍出的少年身後展開的雙翼。
他身影矯健地在崩塌的城堡上飛躍着,落在一處高高的塔頂。
人類瀕死的慘叫和哭喊聲隱隱傳來,巨大的怪物在人類王都里肆虐着,它們踩碎了一座座房屋,抓住四散而逃的人們,將它們眼中的肉食丟入口中咬碎吞食。
淪為食物的人類被冰封的高牆囚禁在這座城市中,無處可逃。
金色的陽光落入站在高高的塔頂上的艾連眼底,他明亮得彷彿在發光的金色瞳孔倒映着腳下正在發生的慘烈的一切。
他金色的眼中,亮得什麼都沒有。
……
這座被希娜女神所守護着的被譽為人間天國的美麗城市,即將淪為地獄。
或許從一開始它就只是被偽裝成天國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