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烏蒙奇蝶（二）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那些腳步聲也漸漸地近了，從那樹影的縫隙裏面，依稀可以看得到一些穿着灰布衣裳的身影，人影綽綽，也數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只不過這人數絕對是他們的兩倍以上。
顧霜衣神色冷肅，他知道這時候縱然城將軍派來的人是二十四侍或許也沒有用，因為對方的人數實在太多，而從腳步聲也能夠聽得出來，這些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輩，若是真的打起來，還說不清楚究竟能夠拖得住這些人多久。
“還不走？”顧霜衣沒有回頭，但是這話卻是對葉染和城書說的。
城書搖頭，緊皺着眉，他乾脆也往前兩步將顧霜衣也擋在了後面：“你一個動嘴的人在這裏摻和什麼，這裏有我和二十四侍，要離開也是你先帶着公主離開。”
顧霜衣眸中微漾起異樣的情緒，他身形未動，卻接着問道：“你信得過我？”
“我信。”城書點頭，說得十分篤定。
“那我先將公主帶走了，等你們解決完這裏的人，我們五天後在無方城醉月樓會合。”顧霜衣也不去跟城書爭着打架，因為事實上他覺得讓自己帶着葉染先離開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他們兩個人目標不大，而且還有他在，想來行動起來也比帶着那一大票什麼二十四侍要方便許多，所以他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即便抓住了葉染的手腕。
葉染迎着顧霜衣的目光，輕輕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麼。
顧霜衣原本正打算縱身用輕功離開，但被葉染這麼一盯不知怎麼就突然泄了氣，他乾脆抬手遮住了葉染的眼睛，小聲在她耳旁道：“別動。”他說完這兩個字，便乾脆鬆了抓着葉染手腕的手，轉而攬住了葉染的腰，足尖點地之間，便已經帶着葉染越過了面前秋園的圍牆，然後二人一路往城北方向飛縱而去。
顧霜衣的輕功不弱，一路踏着屋頂往前，顧霜衣之前還遮着葉染的眼睛，後來也懶得遮了，葉染睜大了眼睛看着四周飛快閃過的建築們，又看着自己身側衣袂飛舞的顧霜衣，一時之間竟覺得十分有趣。她聽說過輕功這東西，但商齊從來沒用過，她也沒見別人用過，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輕功帶着她趕路，這種感覺對於葉染來說簡直是前所未有的體驗。葉染一路看着四周的風景，幾乎都要忘了後面的追兵，只是二人實在是飛得有些高，葉染怕掉下去，一雙手便死死地抱着顧霜衣。
一直到穿過了整個青州城，到了郊外那片茂密的樹林當中，顧霜衣才終於停了步，然後將葉染給放了下來。
顧霜衣這樣突然停下，葉染雙足踏在地面，差點沒有站穩，撲在顧霜衣的懷裏面才算是穩住了身形。
“害怕？”顧霜衣問了一句，但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冷硬，便接着補充了一句道，“我第一次學輕功的時候也怕高。”
然而葉染卻搖頭，很是興奮的道：“不怕，好好玩。”她眼裏面一下子充滿了好奇和興趣，她抬眼看着顧霜衣道：“原來你會輕功？”
顧霜衣還是第一次被葉染用這種充滿了濃厚興趣的眼神盯着，他微微別過臉，不去接觸這熾熱異常的眼神，只低聲道：“會一些。”
“最高能夠飛多高？”葉染最在意的是這個。
顧霜衣認真想了一想：“沒有地方借力的話，兩顆樹這麼高。”然而剛一回答完這個問題他就後悔了，他為什麼要這麼認真的跟她說這個……
不過聽到顧霜衣的說法，葉染又是一陣驚嘆，她接着問道：“那如果有地方借力呢？”
“只要不是特別陡峭的山壁，都能夠攀得上去。”雖然覺得無聊，但顧霜衣還是告訴了葉染答案。
葉染兀自驚訝着輕功的神奇之處，而顧霜衣卻回頭看了看，一看之下便發覺身後有了動靜，幾道身影拎着刀急急往這處趕了過來，看來他們並未完全甩掉那些追兵。顧霜衣又牽住了葉染的手，帶着她閃身躲在了旁邊的一棵樹后。
為防止葉染弄出動靜來，顧霜衣靠葉染靠得很近，情急之下，他幾乎是整個壓在了葉染的身上，葉染背靠着樹榦，正面對着顧霜衣，顧霜衣比她高了快一個頭，她這般姿勢，視線便正好落在了顧霜衣的脖頸處。
應該是因為被關在地牢裏的三年，顧霜衣很瘦，衣服穿在身上也是顯得有些寬大，所以這時候葉染視線落處，便正好能夠看到顧霜衣衣衫裏面如玉般白皙的皮膚，還有形狀漂亮的鎖骨。
“公主？”那些人已經離開了，但見葉染不說話，顧霜衣便開口喚了一聲。
葉染回了神來，抬眼去看顧霜衣，這才發覺二人的距離是這般近。顧霜衣一手撐着樹榦，就這麼看着葉染，而葉染後背靠着樹榦，與顧霜衣相對而忘，腦子裏突然冒出了個詞來。
壁咚。
啊不對，是樹咚。
換了個說法突然一點也不浪漫了。
“顧公子，我們安全了？”葉染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放在一旁，開始關心起了最該關心的問題。
顧霜衣點頭，卻又搖頭：“他們暫時去那邊了，不過或許還會折回來，我們還是先往無方城趕路為好。”
葉染點點頭，然後指了指顧霜衣撐在樹榦上擋住了她動作的手：“那……能不能先讓我出來。”
顧霜衣一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麼。
剛才他和葉染，不過就離得這麼近，近到已經超過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範疇，而且他還根本未曾發覺，保持着這個姿勢與葉染說了好多話，難怪剛才葉染看他的神色有些古怪。
顧霜衣有些懊惱了起來，葉染會不會將他當做登徒子？他剛才的確是想別的事情去了，根本未曾注意到這些，若是早些注意到，他定然不會這般……顧霜衣越想越多越想越羞憤，一個沒忍住內力從掌中噴薄了出來——
轟然一聲，葉染身後的那棵樹竟被震得從中間斷裂開來！
“……”葉染眼睜睜看着那顆樹榦絕對算不上細的樹就這麼直直的往後倒了下去，林中地上的落葉被激得紛紛又飄了起來，然後又緩緩落回地面。
葉染盯着顧霜衣微紅的耳尖，一下子在心中確定了兩件事。
顧霜衣害羞了。
顧霜衣害羞起來破壞力實在是非常非常可怕。
反正葉染是不敢隨意調戲這位顧大公子了。
顧霜衣看着那倒下去的樹榦也是一怔，然後他用一臉冷靜的表情道：“那些人看到這棵樹，肯定以為我們往這邊走了，我們往那邊去。”然後他率先朝着另一條小路走了過去，葉染連忙跟了過去。說實在的，她挺佩服顧霜衣正經臉說瞎話的水平的。
幸運的是，他們這一路往林子深處走去，並沒有再遇上那些追兵。但是有幸運也有不幸，不幸的是他們因為進入林子進得太深了，所以一直走到了晚霞滿天，也沒能夠走出林子。
最後太陽終於沉到了山的那邊，顧霜衣和葉染正好走到一處小溪邊的空地上，顧霜衣抬眼看着天上已經升起來的彎月，低聲道：“看來我們只能在這裏過一晚了。”
葉染也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她並不驚訝，在周圍看了一會兒道：“運氣真好，剛好這裏最適合露宿。”
顧霜衣沒說話，之前逃命的時候他就已經將葉染的包袱都替葉染給拎了，這時候停下來他便將幾個包袱都放到了空地上，然後葉染開始從那包袱裏面往外翻東西，沒過一會兒拿出了幾個饅頭，將其中兩個送到了顧霜衣手上。
葉染小時候有非常多次的逃命經驗，所以出發之前早已設想過各種情況，包袱裏面什麼樣的應急東西都有。
顧霜衣接過饅頭，沉默着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然後開始吃東西。
葉染就坐在他不遠處的對面，他們在這林子裏面走了一整天了，這四周景緻都差不多，也沒什麼好看的，葉染便盯着顧霜衣看。
顧霜衣吃東西的動作非常的斯文，就連吃個饅頭也是小口小口的，比她個姑娘還講究，不過卻異常的賞心悅目。葉染滿足的吃完了饅頭，看着顧霜衣也吃完東西了，便往周邊看了起來。
這時候太陽落山已經多時了，天色也要暗下來了，葉染看了看旁邊那溪流，溪水十分清澈，裏面還有幾條不大不小的魚在游來游去，葉染又看了看旁邊的一棵枯樹，最後看了看顧霜衣，突然之間有了主意。
“顧公子！”葉染起身走到了顧霜衣的面前。
顧霜衣正想着帶葉染回京城的事，被葉染一喚才抬眸看她，一剎那間眼裏還有一抹平時絕不會有的茫然，這讓他看起來沒了平日裏那股子成熟穩重的模樣，就是個有心事的少年。不過這樣的神情也不過只有一瞬，片刻之間顧霜衣便斂眸道：“怎麼了？”
葉染視線與顧霜衣觸在一起，認真的道：“顧公子你的鎖骨真好看。”
“……”
顧霜衣不是個喜歡害羞的人，但是在面對葉染的時候絕對是個例外。顧霜衣幾乎是有些狼狽的扭過頭不去接觸葉染的視線，然而不過這一會兒的對視，他臉上便浮起了些微紅暈。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顧霜衣再次沒控制住狂躁的內力，一掌拍在了旁邊的溪流上。
“嘩啦”一聲，溪裏面的水濺得老高，幾條肥碩的魚從那水底下硬生生被拍上了岸，拍得昏死過去。
“有魚吃了！”葉染眉開眼笑，高高興興的跑去撿地上的魚了。
“……”顧霜衣幽幽看着葉染忙碌的背影，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麼被調戲了。
葉染撿完魚又興沖沖走了回來，將那些魚放在顧霜衣面前，然後又看了旁邊那棵枯樹一眼，吸了口氣對接着對顧霜衣道：“顧公子，你……”
顧霜衣用最快的速度抬手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有氣無力的道：“我知道了。”他手一揮，又是一掌震碎了旁邊那顆樹，然後兩個人撿起樹木的碎屑開始烤起了魚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