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巨星雲集的懸疑大片果然名不虛傳,情節環環相扣,音樂扣人心弦,整部電影跌宕起伏,看得人目不轉睛,就連劉祺君這種對電影不太感冒的人都覺得精彩極了。
退場的時候鄭予銘還坐在位子上,目不轉睛地盯着片尾的職員表。劉祺君不知道為什麼,索性也坐下來陪着他。
直到片尾播完,兩人才一起出去。
“這電影挺好看啊。”劉祺君搭着話。
“嗯,還不錯,這個導演近幾年拍的電影越來越好,這種懸疑題材是他的拿手好戲,不過我覺得這部電影的選角更巧妙,把幾個平庸的場景設置演活了……”
鄭予銘侃侃而談,雖然仍舊是疏淡的表情,眼睛裏卻散發著自信的光芒。
劉祺君根本不認識這個導演,也不知道男女主是哪個巨星,更對電影沒什麼專業分析,但他聽着鄭予銘清朗的嗓音在耳邊不緊不慢地響起,就覺得十分滿足。
這幾乎是他們認識近一個月以來,鄭予銘與他說過最多的話了,雖然這話題與他們兩人並沒有什麼關係。
怕鄭予銘說得嘴干,路過飲品店的時候,劉祺君為兩人各自買了杯檸檬蜂蜜茶,鄭予銘略帶嫌棄地看了眼杯子。
“喝點茶,潤潤嗓。”劉祺君簡單解釋一句,又說,“咖啡還是少喝點吧,我聽說經常喝咖啡不好。”
鄭予銘不置可否都揚了揚眉毛,細了口茶,評價道:“太甜了。”
劉祺君眼珠轉了轉:“你不喜歡甜食?”
“不喜歡。”鄭予銘果斷道,“芝士蛋糕除外。”
劉祺君默默記在心裏。
正準備上車,好巧不巧,兩人又碰上那幾位姑娘。
這次姑娘的表情自然了些,打招呼時臉上恢復了爽朗的笑容:“又見面了帥哥!”
劉祺君笑着點點頭:“你們好。”
幾個女生探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神色冷淡的鄭予銘,後者微勾嘴角,禮貌而疏離地點了點頭表示問候。
“男朋友哦?”女生小聲問。
鄭予銘顯然聽到了,表情立刻僵硬起來。
劉祺君眼中含笑地看了眼鄭予銘,緩緩道:“以後是的。”
女生們瞭然,偷偷給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鄭予銘已經尷尬得偏開目光,不敢再看他們。
“你們要去哪裏,順路的話我可以送你們回家。”劉祺君體貼地問。
“不不不,我們還要去逛街,就不打擾你們啦!”女生俏皮地眨眨眼,又衝著鄭予銘看了一會兒,擠眉弄眼地嬉笑着告辭了。
劉祺君為鄭予銘打開車門,問話時還殘留着溫和的笑意:“要不要去吃點宵夜?”
鄭予銘看不得他今晚志得意滿的模樣,耳根紅了紅,強自鎮定道:“不用了。”
劉祺君有意和他多相處一會兒,故意將車開得很慢,找了些話題和他聊,問起今晚那部電影的導演和男女主的時候,鄭予銘的話才多了些,為他介紹了幾部導演的作品和男女主的代表作,還體貼地簡單介紹了每部電影的內容。劉祺君間或問幾個問題,兩個人竟然就這樣一路聊到鄭予銘家樓下。
劉祺君不動聲色地停了車,聽着他繼續講。
等鄭予銘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他停住話頭,半垂着臉不說話,整個人在車內暖色的燈光中有種異樣的溫順。
劉祺君只是這樣側着臉,靜靜地看着他,眼神越來越灼熱。
“我到家了。”鄭予銘開口,眼神閃了閃,微微偏頭,避開他的目光,“今晚謝謝你。”
“你喜歡就好。”劉祺君壓着嗓子說,頓了頓,他緩緩伸出手。
鄭予銘嚇了一跳,以為他要捉自己的手,下意識向後縮了縮。
然而劉祺君只是幫他解開安全帶,溫熱的呼吸掠過他頸側,有些癢,惹得他脖子和臉頰都泛起一層淺粉。
他這樣鎮定又害羞的模樣讓劉祺君心跳慢了半拍,不自覺地就想離他再近一些。
鄭予銘卻突然推開車門,飛快地說了句:“我回去了。”
劉祺君拽住他的手,仰起頭看着他,目光中蘊着晶亮的期待和溫柔,試探着問他:“你明天幾點上班?我可以來接你嗎?”
鄭予銘不知怎麼有些慌,說了句“不用了”就倉皇離去。
劉祺君戀戀不捨地收回手,挪到副駕駛抬頭看鄭予銘的窗戶。
直到燈光亮起來,他才緩緩開車離去。
今晚這場似是而非的約會讓他對鄭予銘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前存着的那些好感漸漸膨脹,讓他的心都脹了起來,快要爆炸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又斯文又疏淡,有品位又純情,雖然遇見過很多追求者,卻還是容易尷尬和害羞。與自己遇見過的那些人相比,鄭予銘簡直不像個正常的都市青年。
劉祺君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耐心都要耗在這個人身上了,似乎只要碰見他,就會不自覺地把自己最溫柔的一面露出來,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表情,生怕他不喜歡自己,將自己拒之門外。
簡直像個暗戀多年的傻小子——然而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
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劉祺君捫心自問,卻想不出原因。只覺得這樣的感情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還不到愛的程度,只怕也不遠了。
他苦笑兩聲,驅車回了家。
一進門,自家母上就一邊織着毛衣一邊陰陽怪氣地開口:“喲,劉爺忙完啦?”
劉祺君看向他爹,劉大爺指指廚房。
劉祺君順着他手勢看過去,就見電飯鍋還停在保溫檔,顯然是給他留着的。
暗罵自己太糊塗,劉祺君連忙上前賠罪:“您看我這粗心的,忘記給家裏打電話了。媽,我錯了,來來您喝茶。”
劉大媽哼哼兩聲,斜睨着他:“死哪兒去了?”
劉祺君嘿嘿傻笑:“給您追兒媳婦去了。”
劉大媽停下針,猶豫着問:“那個……鄭先生?”
劉祺君點頭。
劉大媽詫異:“人家還沒把你踹了呢?”
“……”劉祺君黑了臉,“媽,你這麼看不起你兒子?”
劉大媽還是覺得怪異,當初鄭予銘拿給他的相親條件可是極為苛刻的,自家兒子她還不了解,外貌倒是看得過去,然而性格溫吞,還有點沒心沒肺,愛好特別俗,連穿衣服都萬年一個風格,吃東西也從不講究,這種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怎麼想也和鄭予銘不搭啊!
“不行,我得問問鄭先生去。”說完毛衣也不織了,扭頭回自己卧室準備打電話。
劉祺君張大嘴:“我媽什麼意思?”
劉大爺老神在在地喝着茶:“還能什麼意思,定期聯繫客戶唄。”
劉大媽在屋裏喊了聲:“老劉!幫我接着織毛衣!”
劉大爺哎了聲,放下茶杯,一臉苦相地研究起針線活來。
劉祺君看了眼織了一半的毛衣,同情地看着他爹:“我媽又接了幾個單子?”
“誰知道。”劉大爺開始數針腳,老花鏡架在鼻樑上,很是喪氣,“你媽現在的業務多着呢,誰知道她還攬了什麼事,咱倆隨時候着就行了。”
劉祺君深有同感。
劉大媽主業是婚介所的金牌紅娘,業餘還幫忙組織各種社區比賽,間或接幾個織毛衣的定製單,幫小區里熱愛手工織物的老太太們織了毛衣圍巾之類的做禮物,老人們拿了毛衣轉頭就送給自己的小輩,表現自己的關愛。
有時候劉祺君想想,他媽一個月賺得和他差不多,簡直打擊人。他爹倒是沒這壓力,幾十年的老會計了,會計證往企業一掛,每個月就算坐家裏都大把的入賬,更不要說現在他爹還開着會計師事務所。
爹媽都是土豪啊……劉祺君哀嘆,忽然覺得自己這年薪不到十五萬的人極其苦逼。
當初他工作后決定外出租房,被他父母呵呵冷笑着鄙視了。那時候正是家裏剛得知他喜歡男人的時候,爹媽兩人好容易接受了這個事實,絕對不能容忍他出去單住,那不是方便他鬼混嗎?
劉祺君怕父母受刺激太大真把他掃地出門,不敢忤逆長輩,乖乖住家裏按時上下班,幾年下來父母總算是放心不少,劉大媽還有事沒事給他介紹個對象相個親。
用周涵他們的話說,劉祺君活了這麼多年,唯一的一次叛逆,估計就是跟家裏出櫃了。結果出了櫃,照樣過着父母嚴防死守下苦逼獨生子的醬油生活。
“挺好的,多陪陪父母么。”劉祺君安慰自己。
“屁,都快奔三的人了還跟父母住着,夜不歸宿都得跟家裏報備,虧得你喜歡的不是姑娘,要以後真娶了個姑娘回家,誰受得了你這被父母寵大的奶嘴男?”
劉祺君當即就一罐啤酒扔過去:“你才奶嘴男呢!”
周涵和寇欣笑作一團,用更刻薄的話挖苦他,把劉祺君氣個半死。
雖然嘴上不留情地挖苦他,周涵他們卻沒真的這麼想。
劉祺君本人還真不是個沒出息的啃老族,他工作努力,孝順父母,雖然是獨生子,洗衣做飯卻樣樣精通,脾氣又好,對朋友對同事都很大方,找他幫忙,能幫的絕對不推脫。
只不過……劉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也不差錢,親戚們都是各行各業挺有出息的人,劉祺君從小在一群出類拔萃的精英聖光沐浴下長大,壓力山大,好在他父母都不是高要求的人,對自家兒子的要求就是三觀端正能養活自己,這麼多年下來,可不就把劉祺君培養成了一個沒什麼追求卻也沒什麼過錯的普通青年。
以前劉祺君沒覺得自己條件不好,畢竟他有學歷有工作,長得帥脾氣好,一個月工資一萬左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住在家裏沒有房屋水電的開銷,一個月最固定的花費也就是開車的油錢,偶爾參加個婚宴送個紅包,給爹媽買點衣服禮物,時不時和朋友聚聚,他這種務實的人,一個月能攢下不少呢。
晚上躺床上的時候,劉祺君默默算了算自己這幾年的存款,加起來也差不多有四十來萬,連套房子都買不了。
劉祺君捂住臉,有點想知道鄭予銘賺多少了。
劉大媽敲門進來,鬱悶地表示vip客戶鄭先生沒接她電話。
劉祺君坐起來,問她:“媽,你知道鄭予銘一個月賺多少么?”
劉大媽擰着眉看他:“問這個幹嘛?”
劉祺君:“我算算我跟他差多少。”
劉大媽翻白眼:“你還是別知道了,咱樓上天台還沒封呢,你跳下去可怎麼辦。”
劉祺君:“……至於嗎?能差多少啊?”
劉大媽呵呵冷笑:“人家接一個項目的單就夠你一年工資了。”
劉祺君:“……天台還開着嗎?我現在爬上去跳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