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我知道你會等我的,所以我把房子留給你,我把鑰匙留給你,我什麼都沒帶走,我賭你不會走。”鄭予銘抬起頭,眼眶泛紅地看着他,“我賭贏了。”
劉祺君卻只是笑笑,親昵地叫他:“狡猾的傢伙。”
鄭予銘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背上,小聲道:“劉祺君,我也很自私,對不起。”
“原諒你啦。”劉祺君笑,“回來就好。”
鄭予銘沒有說話,就這樣靠着他。
其實還有一件事他沒有說。
他曾經見過劉祺君的,在美國。
那大概是去年九月份,有一次他去當時工作的地方上班上班,去了辦公室才想起有幅設計圖落在家裏了,於是開車回去拿。回到家裏發現父母都不在,他有些疑惑,因為他記得當天父母並沒有其他活動,應該不會出門的。也許是出去散步了吧,他想,於是帶着圖紙就走了。
走了不遠,他便被車流堵住,百無聊賴看向窗外,卻發現旁邊的咖啡店裏竟然坐在自己的父母。正當他疑惑父母怎麼去咖啡店約會時,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自眼前快步走過。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便追隨着那個背影看過去,對方進了咖啡店,不一會兒,出現在了父母的面前。
當鄭予銘看清他的臉,瞬間呆住了。
竟然真的是劉祺君。
他看到對方熟絡地與父母打招呼,坐下來聊天,神色自然又溫和,自家父母也一直笑着與他聊天。
鄭予銘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被瞬間顛覆,頭暈目眩。
他為了自己的父母放棄了劉祺君,可是誰來告訴他,為什麼當初逼他與劉祺君分手的父母現在卻和他的前男友坐在一起相安無事地聊天?
在同事的催促下,他急忙趕去公司,心裏的疑惑卻越來越大。
當晚回到家,父母隻字不提咖啡店的事,很尋常地問起他的工作,還說起周末要去露營的計劃。
表情鎮定自若,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騙他了。
於是他偷偷觀察着,卻發現一個月裏再也沒有發生過第二次。
再後來,他發現每個月總有一天,父母有點心神不寧,想避開自己見什麼人,他跟蹤過兩次,發現果然是為了見劉祺君。有時候是在外面,有時候是在家裏——自己在的時候,他們會去外面,自己不在時,他們偶爾就約在家裏見面。
鄭予銘只要想到劉祺君曾在他的家裏出現過,整個人都激動不已,卻因為父母的隱瞞,他不得不壓抑着自己的欣喜,在沒人的時候坐在劉祺君坐過的地方,靜靜地想着他。
每次劉祺君來過後,家裏都會有一點改變。
母親漸漸開始喜歡戶外活動,露營或旅遊,性格越來越開朗,心情愉快的時候還會在家裏哼着音樂跳一段舞,父親作畫也偶爾會有十分驚艷的作品,他們有意無意地離開自己活動着,像是特意學着彼此依靠,證明即使自己不在了,他們依然可以照顧好自己。
那種不露痕迹的關心和改變,鄭予銘只要稍稍一想,就知道是誰的手筆。他的父母有多固執他是知道的,若沒有別人干涉,可能真的就重複老樣子,永遠孩子氣了。
他感受過那種改變,溫和的、不動聲色的、溫暖的、讓人信服的,一點點侵入你的世界,影響着你,改變着你,直到有一天你忽然發現,原來你早就不是原來那個自己了,你變了太多,並且留戀着那些改變,不願意放手。
劉祺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努力着,於是他無比感激與感動。
他知道自己終將回到那個人身邊,回到那個溫柔的懷抱里,再也不離開。
於是他靜靜接受着這些改變,接受着父母再一次的疏遠,並在那些焦慮等待郵件回復的日子裏鎮定下來,認真地寫着郵件,把心裏的話說給對方聽,並且隨時準備着搭乘回國的班機。
他不怪父母,因為他了解他們,也不怪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很自私,更不怪劉祺君,因為他了解那種想要不顧一切在一起的心情。他無比迫切地希望回到劉祺君身邊,即使是他的父母也無法阻攔這種眷戀。他無形中放棄了陪伴父母後半輩子的機會,讓他的父母在人生的後半段依然過着沒有兒子陪伴的日子,他很愧疚,可是他更想與劉祺君相守在一起。
有時候他忍不住想,要是父母哪天累了,想停下來休息了,就讓他們回國吧。
跟劉祺君的父母住一個小區,一家人常常走動,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在想什麼?”劉祺君問他。
“想買房子了。”鄭予銘說,“祺君,我們在你爸媽家附近買套房子好不好?以後要是我父母過來了,就讓他們住那裏,離你家近點更好。”
劉祺君心頭一動,目光都軟了下來:“好,改天我們一起去看房子,你來設計?”
“嗯。”
晚飯很豐盛,只是他們睡了太久,到了半夜還了無睡意,於是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劉祺君買了許多dvd,有新的有舊的,兩人隨意挑着放,一邊喝着酒一邊看電影,湊在一起聊聊天,沒什麼邏輯,想到什麼聊什麼,直到兩個人都困了,漸漸睡了過去。
第二天中午兩人才起床,劉祺君早就和公司的人打過招呼這周全部請假,所以安心地耗在家裏。
他懶得做飯,給自家母上打電話,說要回家吃飯,順便帶鄭予銘回去。
劉大媽激動得聲音就尖了:“予銘回來啦?”
“嗯,昨天回來的,我讓他跟你說。”劉祺君把手機遞給他,趴在他身上親吻着。
鄭予銘一邊躲着他的吻一邊接電話:“伯母,是我。”
“哎呀予銘,你總算回來了。”劉大媽笑着抱怨,“你說說你,在美國呆了那麼久,也不知道給我們打個電話,怕我再罵你是怎麼著?”
鄭予銘偏頭看了劉祺君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和家裏撒的謊,便順着劉大媽的話道歉:“對不起啊伯母,是我的錯。”
“好啦好啦,回來就好。”劉大媽笑呵呵的,“你們等會兒一起過來吧,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好,謝謝伯母。”
“客氣什麼啊,別急啊,咱們晚點吃。”
撂了電話,鄭予銘推開劉祺君:“別鬧了,起床換衣服出門。”
“還早呢,我媽不是說讓咱們晚點過去嗎?”劉祺君重新湊上來,眯着眼笑,“既然時間還早,我們不要浪費。”
說完便鑽進被子裏,覆上他的身體。
“喂……”鄭予銘的抗議毫無威脅力,很快呼吸便亂作一團。
鄭予銘懨懨地坐在副駕駛席,某人精神抖擻地開着車。
“幾點了?”鄭予銘問。
“一點多,快到了。”劉祺君笑他,“喂,你等下到家了還準備這副模樣嗎?我媽還以為我把你吃了呢。”
“你不是嗎?”鄭予銘沒好氣地吐槽,直了直身子,努力讓自己精神一點。
“哈哈,好啦,太想你了嘛,沒忍住。”劉祺君朝他撒起了嬌,無賴道,“分開一年半呢,怎麼也得慢慢補回來。”
鄭予銘臉上一熱,瞪他一眼,不敢再開口了。
到了家裏,飯菜剛做好,劉大媽正在盛最後一道菜,劉大爺負責端盤子,把他倆迎進門,一臉笑意:“快進來,正好趕上吃飯。”
“伯父,好久不見了。”鄭予銘有些不好意思,略顯局促地打着招呼。
“是啊,小鄭你的確好久沒來了。”劉大爺拍拍他肩膀,“以後常來陪陪我們,省得你伯母老念叨。”
“別以為我聽不見啊,嫌我嘮叨呢?”劉大媽端着菜出來,狠狠瞪了丈夫一眼,立刻笑呵呵地看向鄭予銘,“予銘快進來,站在門口做什麼。”
“伯母好。”鄭予銘打着招呼,頗有些尷尬,上次見劉大媽時自己實在太狼狽了。
一家人坐下來,劉大媽上下打量着他,親熱地說:“終於有點肉了,上次見你瘦得不成樣子,心疼死我。今天我特地做了一桌子菜,來,多吃點。”
說完便主動給他夾了一碗菜。
“謝謝伯母。”鄭予銘心中感激,只能悶頭吃飯,回答着他們的問題。
他們問起他在美國的生活,問起他的工作,問起他父母出去旅遊的事……鄭予銘偏頭看了眼劉祺君,後者用口型解釋道:“郵件。”
是啊,他在郵件里寫了自己的近況,劉祺君當然可以轉述給別人。
他有些惱恨,劉祺君這個狡猾的傢伙機靈勁兒全用在了點子上,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他一遍遍地說著:“我回來了……不走了……回原來的公司工作……真的不走了……”
劉家兩位長輩這才安心下來,催促着他多吃。
“伯母,您也吃……”他給劉大媽夾菜。
“叫什麼伯母啊。”劉大媽嗔怪地瞥他一眼,“學我家小君,叫我媽。”
鄭予銘臉上一紅,四處看了看,發現大家都盯着他期待着,便小聲喊了聲:“媽。”
“哎,這才對嘛。”劉大媽笑得燦爛。
一旁的劉祺君也滿臉笑意,還不忘調侃他:“還有咱爸呢。”
鄭予銘暗暗瞪他一眼,乾咳一聲,看向一臉笑容的劉大爺:“爸。”
劉大爺滿意點頭:“嗯,懂事了。”
劉祺君拉着鄭予銘站起來,舉起杯子向父母敬酒:“爸,媽,我和予銘敬您倆一杯,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知道我倆分隔兩地的這一年半你們挺擔心的,我們在這裏向您們賠罪,請你們多多擔待。”
鄭予銘也舉起杯:“爸,媽,之前我讓你們傷心了,我……謝謝你們諒解我……”
劉大媽打斷他:“一家人客氣什麼呀,回來就好。”
劉大爺也站起來舉杯:“祝你們幸福。”
碰杯,一飲而盡。
鄭予銘從來沒覺得這麼幸福過,這幸福如此真實,只要睜開眼,就能看到他夢想中的生活。
他知道和劉祺君在一起就可以收穫這一切,但仍然覺得自己何其幸運,能夠真的把這幸福握在手裏。
晚上他留宿在這裏。
劉祺君把他帶進卧室,對着牆上那張照片,笑着問他:“聽說你為我畫了一張畫?”
鄭予銘奇怪:“誰跟你說的?”
“那位來中國出差的外國醫生。”劉祺君湊過去抱着他笑,十分得意,“他說一眼就認出我來了,說,你那幅畫是不是畫得很逼真。”
鄭予銘見不得他得瑟的樣子,卻被他眼裏的滿足所蠱惑,抿着唇笑着點點頭。
“你帶回來了嗎?掛在我們家裏好不好?”
“好。”鄭予銘應了聲,又說,“我們去拍張合照吧?掛在卧室。”
“好啊,婚紗照。”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