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姨母
?
“怎麼,一年不到,這就不認識了?”調侃說。
顧映雪囧了會兒,然後沖她笑了笑,將她請進來,問:“什麼時候回國的?”
“我是袁琳的主治醫師。”答非所問,“聽說她今天出院,我來看看她。”
顧映雪這才注意到身上穿的是唐氏醫院的白大褂,當下愈發吃驚了。
袁琳倍感稀奇,目光好奇寶寶似的在她們兩個女人之間來回打量:“雪兒醫生,你們認識?”
笑說:“去年見過,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我腫么不知道?
顧映雪無聲的反駁,她和充其量只能算醫生與病人的關係,要論朋友,勉強說得過去,但遠遠論不上很好的那種。如果沒記錯的話可是閔關紹的初戀情人,單憑這一點,她就很難跟她好。
不過貌似是個自來熟的性子,拉着顧映雪親親熱熱的嘮了起來,說她前不久把美國那邊的工作辭了,現在在唐氏醫院任職,以後就留在這裏發展了。院長很器重她,一來就給她封了副主任,不過同科的幾位資深醫生頗有微詞,說她年紀輕輕難當大任,會議上集體抗議,不過徒勞無功。
又說那幾個老醫生都看她不順眼,工作上不配合,她的處境很尷尬……等等云云的。
自始至終,顧映雪一直默不作聲的聽着,除了偶爾發出“恩”“啊”的幾聲,表示附和。
她發現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好像,不,不是好像,是真的真的變了,變得油嘴滑舌,腹黑奸詐,與其名門淑媛的身份大相逕庭。
顧映雪忽而想起秦弈卓對的評價,秦弈卓曾說別看系出名門,博士學歷,氣質典雅,端莊大方,長得花容月貌、傾國傾城……等等的,其實她骨子裏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由於自小被家人保護的太好,不知社會險惡,所以心思有些單純。
“還有,她是個話嘮,一旦被她念叨起來你就甭想輕易脫身。”秦弈卓曾這般毫不客氣的誹謗。
果然念叨完顧映雪,又轉而開始念叨袁琳,說了些叮囑的話和回家以後需要注意的問題,啰啰嗦嗦交代了一大推,才肯放人。臨走前又將她上上下下裹得嚴嚴實實,長袖長褲,頭上還頂着一個大大的粉紅色太陽帽。
這太陽帽是袁琳自己爭取的,否則醫生直接給她包頭巾了,天曉得大熱天的在頭上包條頭巾會不會捂死!
顧映雪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心說要不要這麼拼?
有意為袁琳求情,豈料被一句“你是醫生我是醫生?”輕飄飄的駁了回去。
顧映雪突然有種錯覺,覺得是在故意整袁琳,當下愈發對袁琳同情了起來。
嗚呼哀哉,袁琳,我幫不了你,保重!
……
醫生是一位敬業的好醫生,一直送病人到樓下停車場。顧映雪打開副駕駛位讓袁琳坐進去,自己繞到另一側沖頷首,算是告辭。
“師嫂。”突然叫住她。
顧映雪回眸。
“師兄跟你打過招呼了吧,以後你的身體由我負責,不出三年我保證你和師兄會有……”孩子。
“不必了,謝謝。”顧映雪揮手打斷她,轉身鑽進車子,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身後原地望着她離開的方向錯愕不已……
說實話,顧映雪不抵觸給自己開中藥調養身體,但不代表她會接受對自己的身體進行一系列的專業性檢查。
這是顧映雪的底線,也是她最害怕的地方,好歹她混過兩年醫學院,知道懷過孕的女人的子宮內膜比較薄,生過孩子或流過產的女人的子宮口呈一字型,而非圓形。
這些,隨便做個檢查就能查出來,而顧映雪,不想被查。或者說,不想那個埋葬心底多年的秘密被人挖出來。
時至今日顧映雪唯一慶幸的是,當年懷孕她的肚子上沒有留下任何醜陋的妊娠紋,否則就算她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況且——
況且她自己的身體自己心中有數,別說三年,就算三十年也沒有復原的可能。
七年前在台北,醫生曾明確的告訴她,她再次受孕的幾率極小,微乎其微,即便僥倖懷上也會習慣性流產。醫生表達得比較委婉,換句直白而殘酷的話說就是:
顧映雪,你一輩子都做不了母親。
車內氣氛有些低落,袁琳敏感的覺察到顧映雪狀態不對,說:“雪兒,你今天一直怪怪的。”
有嗎?顧映雪手打方向盤,扭臉沖她回一個安心的微笑:別多想,我沒事。
十字路口等紅燈的空檔,顧映雪問:“琳琳,我們是先買壽禮還是……”她停下筆朝後方努努嘴:“先處理掉這些營養品?”
汽車後備箱中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營養品,就連後排座椅也不能幸免於難。袁琳的家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除了幾身換洗的衣服、毛巾、牙刷等日常用品以外,剩下的幾乎全是補品。
袁琳住院期間,蘇煥真捨得下血本,不管有用沒用,凡對女人有益的補品各自買上一兩盒,加起來的數目非常可觀。之前在醫院,顧映雪和來來回回跑了五六趟才搬清,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袁琳有些過意不去,幾次想要插手幫忙,都被勒令制止。
袁琳回頭瞅了瞅後座椅,有些哭笑不得:“這麼多補品一下子帶回家,爸媽難免起疑,雪兒,你說怎麼辦?”
“涼拌唄。”顧映雪說,“挑幾盒留下,其他的送人。”
袁琳面露難色,她是一位全職太太,平日裏的生活圈子一直圍着爸媽、老公和孩子打轉,深交的朋友沒幾個,除了大學時寢室的舍友,不過她們都不在s市,這一時半會兒的真想不出該送誰。
袁琳眼巴巴瞅着顧映雪討建議,忽而眉眼全開,笑了:“要不都送給你?”
顧映雪惡寒了一把,心說別逗了,你想吃吐我啊?
當下就要敬謝不敏的表示:“別,我消受不起,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
可惜不等她寫完,前方綠燈一亮,後方想起刺耳的鳴笛,顧映雪不得不收起小本,專心開車。
“雪兒,你不反對就是同意了。”
顧映雪有苦難言,若非這個路段禁止靠邊停車,她說什麼都要逮着袁琳理論一番的。
於是,隔天甜蜜蜜與花似錦兩家店同時舉辦了一場內部抽獎儀式,美名其曰:犒勞員工。
抽獎進行了一輪又一輪,中獎率非常之高,員工們拿獎拿到手軟,可是有一點,他們真的再也無法忍受了!
“老闆,除了補品能不能來點兒新鮮的啊?”凱莉低頭瞅了瞅腳底下那四盒補品,破罐子破摔,苦大愁深的問。
顧映雪鬧得一囧,尷尬的交代:“還有一個特等獎,在車上,沒搬過來。”
兩分鐘后,店內櫃枱出現一個透明的玻璃缸,體積不大,裏面盛有半缸子水,水中沉着一坨綠不溜秋黃不拉幾的東東,定睛細瞧,竟然是一隻……
王八?!
眾位員工:“……”靠!大補啊。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后話。
&&&
顧映雪載着袁琳來到一家大型商場,給蘇老太太挑壽禮。兩人樓上樓下轉悠來轉悠去,最終選中一套青花瓷茶具,白皙的青花瓷印有藍色邊紋與細小的碎花,看起來非常精緻,優雅,秀氣。
袁琳說蘇老太太在日本學過茶道,喜歡收集茶具,可惜家裏唯一一套青花茶具被小蘑菇打碎了一隻,害得蘇老太太心疼好幾天,所以袁琳打算趁這次機會送一套新的,希望能博老人家開心。
顧映雪聽聞以後心思微妙,試探着問:“你婆婆是日本人?”
袁琳說:“不是,媽年輕的時候在日本留過學。”
顧映雪鬆了口氣。
她不喜歡日本人,自然不希望她喜歡的小蘑菇身上流有日本血統,否則她心裏膈應得慌。
說種族歧視也好,說民族仇恨也罷,總之顧映雪就是不喜歡日本人,毫無理由的那種不喜歡。
接下來輪到顧映雪挑禮物:“琳琳,你婆婆最喜歡喝什麼茶啊?”顧映雪問。
袁琳當時沒想那麼多,如實說:“六安瓜片。”
顧映雪心生佩服,暗道蘇老太太真有品位。六安瓜片這種茶她也聽過,中國十大名茶之一,曾作為國禮被□□贈送給俄羅斯總統,其身價可見一斑。
不過凡事都分三六九等,六安瓜片也不例外,便宜的兩三百,貴一點兒的七八百,更有上千上萬的。
顧映雪對茶道不是很了解,秉承“不買對的只買貴的”的原則,隨手拎了一盒,標價一萬六千八。
袁琳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要幹什麼,死拉硬拽將顧映雪拽出茶葉店,說:“事先聲明啊,今晚是我和蘇煥做東宴請你們一家人,哪有讓你破費的道理?雪兒,你叫我們的臉往哪兒擱?”
“可是……”
“沒有可是。”袁琳一口打斷,話落拽着顧映雪遁走,邊走邊數落,“你若實在不好意思空手去,就從那車補品中抽兩盒,其他的想都別想,否則別怪我跟你絕交!”
顧映雪無聲的抗議:好歹你婆婆六十大壽,我怎麼也得表示表示啊。
可惜袁琳聽不到。
晚上七點,壽宴準時開始。
蘇老爺子年輕時混過幾年廚師,廚藝了得,今晚親自張羅了一桌豐盛佳肴為老伴慶賀壽辰,順便款待貴客。
蘇老太太看着高興,眉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坐在主位上環視一圈,說:“再等等吧,閔先生還沒到。”
“別管他,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咱們先動,他隨後就到。”顧映雪說。
說曹操,曹操就到。
“抱歉,我來晚了。”閔關紹踏着飯點姍姍來遲,穿一身西裝革履,手中拎着一個大紅喜色的禮盒,只是那個禮盒的包裝,怎麼看怎麼眼熟。
這……這不是那價值一萬六千八的六安瓜片么?
袁琳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珠,轉而瞪向顧映雪:“你告訴他的?”
顧映雪指天發誓:“沒,我什麼都沒說。”怪只怪她和親親老公心有靈犀怎麼破?
蘇老太太是內行人,一眼看出這盒茶葉定是價格不菲,當下進退兩難,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閔關紹笑意溫和,雙手捧着禮盒呈在蘇老太太跟前,微彎腰,態度恭恭敬敬。
蘇家人被這齣戲唬得一怔,久久無法反應,就連小蘑菇似乎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咬着手指頭好奇的瞅着閔關紹。龍伯看得一頭霧水,唯有蕘蕘,童言無忌:“爹,你天是蘇奶奶的生日,你別搗亂啊。”
顧映雪頗為無語,心說老公,意思意思就行了啊,看你把人家嚇得,低調,低調。
然而就在這個當頭,突地聽——
“姨母。”
“……”眾人紛紛風中凌亂了。
我去!要不要這麼狗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