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夜話
青岩閣里一共二十八個丫鬟,除去已經死掉的八個,還餘下二十個。
晚飯後,藤王府里的二管事帶人來領走了十個,聽說並不是送到莊子上,而是直接被發賣掉。青岩閣便只留下十個丫鬟,三個一等的,三個二等的,四個三等的。
二管事一走,銀珠就暈倒了,楚衡一模她的額頭,燒的燙手。可這個時候楚衡根本不敢將銀珠的病稟告大夫人,她只能去找看着角門的婆子,想偷偷開了門出去抓些葯。
因為自家父親是藤王府的大管事,平日裏楚衡走到哪都能得到些方便,可這次這些便利卻都行不通了。
那平日裏很好說話的角門婆子,這回卻認了死理,便是任楚衡苦苦哀求了大半個時辰,她也死活不給開門。楚衡無法,只得拖着僵硬的兩條腿回了青岩閣,自己打了冰涼的井水,不停的幫銀珠擦身子。到了下半夜,銀珠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體溫也降下來不少,楚衡便在廚房偷了半壺酒,開始幫銀珠擦手心和腳心。
“衡兒姐……”銀珠掙扎着從炕上起身,伸手去拿楚衡手裏的酒壺:“好渴。”
“這個不能喝。”楚衡將酒壺搶了過來,轉身藏到了炕邊的小柜子裏:“我去給你倒水。”
“衡兒姐。”就在楚衡起身的時候,銀珠拉住了她的袖子:“我不想被趕出府去,也不想死……”
“我曉得。”楚衡拍了拍銀珠的手:“你且安生躺着,等明日身上的熱退了便沒事了。”
“衡兒姐,我會一直記得你的好。”銀珠聲音哽咽,她想哭,可此刻燒的眼睛乾澀,已經根本沒了眼淚。
楚衡嘆了口氣,轉身出了后罩房。
屋子裏已經沒水了,楚衡想了想,便伸手敲起了隔壁三等丫鬟的房門。
開門的是二等丫鬟蒙青,她本來是跟楚衡和銀珠一個屋子的,可因為銀珠發了熱,蒙青擔心自己被傳染上,便直接搬到了三等丫鬟的房間裏住着了。
“衡兒姐,這麼晚是怎麼了?”蒙青臉色也不好,這兩日實在是受了太多罪了。
楚衡完全理解蒙青的做法,要知道在這個當下生病,完全可能直接被大夫人扔出府去,自生自滅,蒙青會躲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來借些水,銀珠口渴的很。”
“這屋裏也沒水了。”蒙青嘆了口氣:“這一天人心惶惶的,誰還會記得燒水。”
三等丫鬟的屋裏沒水了,大丫鬟的屋裏還有小半茶壺,根本不夠看的,楚衡只得提着水壺往前院走去。
這青岩閣前院有一方流水,雖然沒有井水乾淨清冽,可打些水燒熟了還是可以解渴的。
滿月當空,雖已經是半夜了,院子裏卻依舊被月光照的亮堂堂的。楚衡提着水壺來到了流水邊兒上,手把着水旁的小樹榦,腳踩在石頭上,彎腰去舀水。
與此同時,藤王府東佛堂內,大夫人正跪在綉墩上閉目誦經。
“夫人,天色不早了。”大丫鬟芙白悄聲提醒夫人:“夫人已經念了一天的經文了,還是趕緊休息一會吧。”
大夫人撥弄佛珠的手停住了,她睜開眼睛,盯着佛堂上的佛像,半晌才幽幽的開了口:“芙白,外面的人怎麼說?”
“夫人,外面的人說的可不好聽。”芙白嘆了口氣:“真是難為夫人了。”
“外面的人怎麼說的?”
“說夫人不堪喪子之痛,已經瘋魔了。”芙白眼中帶着心疼,語氣加重了幾分:“恐怕今天晚上過後,外面的傳言還會更惡劣幾分。”
“這麼說,這藤城的人,該相信世子已經死了吧。”大夫人蒼白的臉上帶着一絲不正常的潮紅,語氣壓抑中帶着一抹興奮:“芙白,我們下面該怎麼做?”
芙白眉頭一下皺了起來,她向前走了兩步,屈膝跪在大夫人面前:“夫人,小心隔牆有耳,這種關於世子沒死的話,咱們以後斷然不要再輕易說出口了。”
大夫人眉毛顰了下,點了點頭:“是我太疏忽了,可我真是心裏沒譜,只覺得不踏實。”
“夫人何須不踏實,青岩閣的丫鬟,丑時之前都會送上路,明日一早,青岩閣便是一片廢園了,到時候,世子便可喬裝潛入府中。”芙白臉上的笑容淡淡的,似乎一切早已成竹在胸:“夫人你可安心。”
“可我總覺得讓世子回王府不是好主意。”大夫人滿眼的擔憂:“王爺曾經說過,這王府內早已佈滿了敵人的眼線,萬一世子回來,被人發現那可怎麼辦。”
“夫人,人言燈下黑,說的便是這個道理。”芙白嗓音低低的,語調中帶着循循善誘:“夫人您想,世子既然回了藤城,就不可能與我們沒有聯繫,而藤城中那麼多人盯着藤王府,一旦我們同世子聯繫了,定會被有心人找到端倪,倒不如就讓世子住進府中荒園子中……”
大夫人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深深的埋怨:“要不是王爺的野心那麼大,世子也不會有此一劫,更不會淪落到無處可容的境界。”
“王爺也是為了大夫人您,您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夫人,可事到如今您卻連一個王妃的頭銜都無法得到,只能委屈在藤城老宅做大夫人……”芙白一臉的惋惜:“若王爺不反,大夫人您一輩子只是個大夫人了,終究要被那宮來出來的宮女壓上一頭。”
大夫人眼中湧現出怨毒之色:“只怪先皇亂點鴛鴦譜,竟讓一個卑微的宮女鵲巢鳩佔當上了藤王妃!羞辱了王爺更羞辱了我!”
芙白聞言,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什麼,她站起身又規規矩矩立到邊兒上,眉眼間一片淡然。
不多時,大夫人的怒氣淡了下去,她又開始轉動手上的佛珠:“這麼多人命,罪孽啊……”
青岩閣。
楚衡提着裝的滿滿的水壺往後院走,剛過了拱門,便被人抓着胳膊拉倒了樹后。
“別出聲,是我。”楚三一手捂着楚衡的嘴,一手握住着楚衡的胳膊,拉拉拽拽將楚衡拖進了一間屋子。
一進屋子裏,楚三便放開了楚衡,語氣中滿是擔憂的看着楚衡:“沒事吧?膝蓋還好么?”
“發生什麼事了?”楚衡驚訝的打量着自己的父親:“爹,你這兩天去哪裏了?”
“爹奉命去接個人。”楚三從懷裏掏出一個陶瓷盅,塞到了楚衡的手裏:“聽說你在芙蓉院跪了好幾個時辰,這葯可以消淤活血,記得抹,可千萬不能讓腿上落下毛病。”
手裏的陶瓷盅還帶着暖暖的體溫,楚衡握着它,想起這幾日的委屈,鼻子一酸,便要哭出來。
可哭音還沒從喉嚨里出來,她又一次被楚三捂住了嘴巴。
“我的小祖宗啊,這會兒你可不能哭!”楚三伸手指了指后罩房的方向,那裏此刻正孕育着一場腥風血雨:“別被人聽見了。”
楚衡並不知道此刻在後罩房正發生着什麼,她還以為楚三是怕人發現他半夜偷偷溜進後院的事,便趕緊憋住了聲,點了點頭。
楚三放開了手,看着楚衡的眼神帶着一絲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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