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章
晴天霹靂一樣的驟變足以壓垮任何一個人。
求生之路俱數被切斷,白蓮花卻在瞬間鎮定心神。
嚴厲施加在玉蟬上的咒已被破壞,白蓮花尚且有別的辦法通知嚴厲前來,只是需要時間,卻恐怕龍君不會給他拖延時間的機會。
生有可戀,他自然極其怕死。然則事已至此,就連晧睿仙師也定未想到,龍君竟會有那等先天本性,他縱有不甘也無可奈何。
早在他十九歲那年便做過生死抉擇,彼時一心想的是,他縱是入魔,死去,永不超生,也不能讓自己珍愛的女人受到一點傷害。而今不改初心,同時需要他誓死守護的還有無極宮的秘密。
故此他心念電轉,慢慢說道:“所謂雙魂合體,其實是以少君之魂魄為引,將凌柯缺損的魂魄彌補齊全。少君他,早已不在了。”
“南無”一聲驚咦,表情有一瞬波動,“你自顧不暇,卻還想着救他一命?”
白蓮花嘆口氣:“縱然說明實情真能救他一命,他也不會感激我,反還會恨我欲死,比你更想殺了我。然則我深信他待我妻子執念深重,我若不死,固然不喜歡他覬覦我妻子,我死之後,倒盼着世上有他這樣一個人,能同我一樣用心,好生照顧我妻子。”
“南無”沉默了少頃,發出一聲冷笑。
“既然如此,我便念在往日情分,再給他一個優待。與其死在我手裏,不如死在他執念深重之人手裏。前提是你所言屬實!”
“南無”反手幾指,戳中南無幾處要穴。
南無波瀾不驚的表情瞬間發生扭曲,彷彿正在承受着叫他無法承受的巨大痛苦。隨着他“啊”地一聲慘叫,厥倒在地,一縷赤氣從他腦神處遁出,似一道電光往洞外而去。
鳳后雖與晧睿仙師同門,所知所學遠不是無極宮的精髓。
顯然龍君收回這一魂一魄,是要以真身進洞來,噬取白蓮花的記憶,從而驗證白蓮花話里的真假,以及窺探無極宮掌行天道之秘。
白蓮花很清楚,若叫龍君知道分神化影術和姒檀之秘,非但他連一絲生機都沒有了,晧睿仙師苦心謀划的成果也將毀於一旦!
機會稍縱即逝,白蓮花迅速拆下髻上的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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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厲自認這幾年已做足功課,孰料龍君來勢洶洶,越戰越勇,不管不顧玩兒命一樣,竟叫她竭盡所能也未沾到便宜,反還有吃虧的勢頭。
明亮本在屋裏讀書,聽見響動出來觀戰。嚴厲深感在他面前丟了面子,正苦思決勝之法,簪在她髻上的九念忽然化作一道綠芒,疾射而去。
這兩年白蓮花時常鼓搗九思九念,雙劍自他仙根中得來,與他的元氣有所感應。縱使與他分隔千萬里,也會隨他召喚而去。
嚴厲一驚忙對着玉蟬喊了幾聲,見毫無回應,她頓覺一陣心慌。
“改日再戰!”嚴厲匆匆跳出戰圈,緊追着九念下界。
明亮緊隨嚴厲疾行,不禁急惱道:“果然那廝請爹爹去,是心存歹意么?好在爹爹有穹光鏡,脫身保命都不成問題。”
上下十一重天境,最快也用了個大半個時辰。嚴厲遠遠便望見,一層厚重黑霾密密籠罩住大荒山,連正午的陽光都照不透它分毫。
沾之即殞的蛇族毒瘴!
九念如同撞到有形的阻礙,“噹啷”一聲彈開,迸射遠去。
九念失控,顯然白蓮花已停止感召。或許則是他遭逢不測,無力感召?
嚴厲雖然一路都在心裏安慰自己,一見九念的狀況,頓覺憂心如焚。她信手將九念攝回,本欲將其幻回簪子,還簪回髻上,孰料連捏三次訣,九念一點變化都沒有。
母子都大驚失色。
臨近毒瘴之前嚴厲凝極法力,抖手射出鳳尾鞭。鳳尾鞭神光萬丈,似一根銳利的長矛,強行劈開毒瘴。母子倆屏住氣息緊隨其後,瞬間穿過毒瘴。
大荒山洞窟無數,走不少歧路才能到達主洞。嚴厲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擱,看準方位把鳳尾鞭直直砸下,自山頂往下打出一個大洞。
轟隆隆的巨響聲中,母子倆直達洞穴深處,一看都不禁駭然驚呆了。
白蓮花周身染血,慘然躺在血泊中。他的胸腔里空洞洞的,連血都不再流出。而在他不遠處端坐的紫衣男人,手裏正托着一坨暗紅色的物事。
嚴厲肝膽俱裂,哀嚎一聲撲過去,五指如劍,根根插入南無胸前。電光火石之間沒等她收緊手指,南無攸地退後幾尺,脫身保命。嚴厲如影隨形,手裏的九念橫空怒斬。南無左臂被齊肩削斷,發出一聲悶哼,瞬間消失無蹤。
孔雀一族的變身術!
嚴厲無暇追擊,忙從那條斷臂的手裏捧出那顆心。
明亮已把白蓮花扶起來。嚴厲抖着雙手,把那顆心填回白蓮花胸腔里,嘴角哆嗦着念動咒語。然後母子倆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個血肉模糊的地方。
良久,良久。
斷開的筋肉絲毫沒有恢復的跡象,胸腔里的血反倒也乾涸透了。
“爹爹……”明亮終於發出抽泣的聲音,隨即重重抹了把臉,起身打開天眼,四下巡視。
嚴厲業已抑住悲憤,鎮定心神,開始冷靜地思考。
魂飛魄散又何妨?集她和兩個孩子的思念之心,白蓮花定能早日歸來。雖這麼想,她也委實心如刀絞,好似天塌了,地陷了,她被壓在層層廢墟之中,每喘一口氣都會徹骨得疼。
南無為何要對白蓮花下此毒手?
嚴厲直覺認為,定然是南無之魂再遭凌柯壓制。
然而白蓮花分明有寶鏡傍身,又一向對南無戒備心重,縱是修為遠不及他,逃不過他的算計,頂大受點傷,何至於釀成如此慘烈的後果?
思來想去毫無頭緒,嚴厲捏個訣打濕衣袖,輕輕擦拭白蓮花臉上濺得幾滴血漬。
白蓮花身體裏的血幾乎流幹了,臉色慘白如紙。
念及這具肉身是妖帝所塑,他極不喜歡,嚴厲恨極了妖帝,心思一動就欲將其毀掉。她揚起手,最終卻是萬般不舍地撫摸在他臉上。
早間他還活生生的,能說會道地來討人歡心,一轉眼竟便連呼吸都沒有了。縱是將來他能聚魂重生,也再不是這副模樣。只恐怕……恐怕天意難違,她命不長久,以後夫妻兩個再見無期。
嚴厲肝腸寸斷,不禁撫摸着他眉心的紅印,深深吻在他冰涼的唇上。
那紅印主為遮掩他眉心的疤,嚴厲摸過無數次,對它的紋路瞭若指掌,眼下摸來卻覺凹凸之感有些異常。嚴厲一愣,忙拿袖子抹了抹臉,湊近細看,竟見他眉心有一個極為細小的血洞。
盯着那個傷口看了少頃,嚴厲一咬牙,伸手朝上面一攝。
一根寸許長的細針落進她手裏。
變小了的九思?
白蓮花人已魂飛魄散,連九念都無法幻化,緣何九思還能維持着變化后的樣子?
嚴厲又驚又喜,忙收起九思,抱起白蓮花的屍身,喚上明亮就走。
明亮找到了穹光鏡,卻沒搜查到南無的蹤跡。孔雀一族的變身術委實高明,嚴厲也無暇與南無算賬,一面匆匆趕往玄清山,一面給覺明府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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