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除了虛情假意地道謝,找不到其它的敷衍嗎?
誰被甩了一巴掌還會對人道謝的?又不是聖人!
“哼!”他氣呼呼地離開。
她怎麼還是惹他生氣了?管杜蘅愣看着古斷鴻怒氣沖沖的背影。
他一直都不是個很容易討好的對象,他可以在上一秒開心,下一秒就跟人翻臉,完全沒有邏輯可循。
可他喜怒無常的個性鮮少在她面前發作,她曉得他是疼她的,就連堡里的人也都說古斷鴻最喜愛她,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有將來可陪在他身邊一輩子的錯覺吧?
都是她毀了這一切……
但她不後悔,至少姊姊得到幸福了……
而她的不幸早在一開始就註定,是她弄錯了他的情,但至少姊姊們幸福了,這樣就好了……
就好了……
【第二章】
“堡主,十三的僱主要求撤換保鏢。”自外頭巡視師弟妹們執行任務情況回來的魏崔空面色凝結。
十三是管杜蘅的姊姊──管白蘇。
正在用午膳的古斷鴻抬睫,森冷目光直瞪向魏崔空,“那女的又惹什麼麻煩了?”
一旁服侍古斷鴻用膳的管杜蘅則緊張兮兮地望向三師兄。
“那個……她的僱主抱怨十三勾引她的未婚夫,破壞姻緣。”
“該死!”古斷鴻咒罵了聲,怒極地動手翻桌。“那顆桃花星、掃把星、麻煩星,每一次出任務都會惹麻煩,不是被僱主看上就是被僱主的男人看上,她哪次可以完整地完成一個任務?”
管杜蘅連忙伸手上前接下熱燙燙的竹笙嫩雞湯,穿透瓷碗的熱度太高,小手燙得皺了眉頭。
“你接那個湯做啥?”古斷鴻揮手將湯碗掃到另一邊去,“當你練就了鐵砂掌?”
她是怕湯灑了,飛濺而起的湯燙着了他!但她未將心裏話說出,瞥了灑了一地的雞湯一眼,轉對魏崔空急道:“我不相信姊姊會勾引僱主的未婚夫,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
“不管十三有沒有勾引,”魏崔空一臉無奈,“那位未婚夫的確是要求退婚。”
“什麼?”管杜蘅驚訝掩口,“怎麼會這樣?”
“所以就算十三是被冤枉的,撤換保鏢已是勢在必行。”
“那要換誰接替姊姊的任務?”
“這得請示堡主。”
“隨便找個人去接!”古斷鴻一屁股坐回圓凳。
“那讓我去吧!”管杜蘅提議。“姊姊未完成的任務就讓我替她完成。”
若她有那個能耐,她希望能夠幫助僱主的姻緣再續,若她做得好的話,說不定三姊受到的懲罰可以減輕。
“你還未到可接任務的年齡!”古斷鴻蹙眉拒絕了她。
古家堡的保鏢規定至少得滿十六歲才可出外接任務。
“我已經十六了,堡主。”管杜蘅甜甜一笑。
“還要三天。”不要以為他忘了她的生辰。
“就三天而已啊!”管杜蘅握住古斷鴻的手,“讓十四去嘛!十四一定會努力彌補姊姊的缺失,還請堡主對姊姊手下留情!”
她搶着接下任務果然是為了十三。古斷鴻微眯着眼想。
這是管白蘇第三次毀了任務,前兩次管杜蘅就有意思想替管白蘇收拾殘局,無奈年紀未到,這一次可讓她抓着機會了。
“堡主,我也認為可以讓十四嘗試看看。”魏崔空加入遊說的行列,“畢竟目前可出任務的保鏢中,只有十四尚未有出任務的經驗。”
管杜蘅排名在前,那是因為她五歲就進古家堡,後頭的師弟妹個個年紀都比她大。
讓她去接管白蘇的任務?古斷鴻心思流轉。
管白蘇闖了禍,若由妹妹接替,誰知道那個富家千金僱主會不會將氣發泄在她身上?
雖然管杜蘅是個惹人疼愛的女孩,但一個男人被搶的女人,會放過她嗎?
那個僱主說不定會乘機虐待她,或要求她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任務!
搞不好會將她當個丫鬟使喚,完全不當個保鏢尊重!
說不定見她面貌清靈秀致,心生嫉妒,毀了她的容!
或是找不肖男人毀了她的清白……
“堡主!”有人推他。“堡主,你在想什麼?”
古斷鴻微愣抬首,一與那雙水靈靈的美眸相對,立刻緊張地握住她的纖臂,“不行!”剛才的胡思亂想差點把他嚇壞了。
“為何不行?”管杜蘅不解,“我五歲就進古家堡,受訓時間最久,四個姊妹中也只有二姊蒲劍贏過我而已,我早就準備好要接任務了,為何不讓我接?”
她咬着唇,泫然欲泣,“就因我入堡入得早,得接十一年的任務才能獲得自由,堡主怎麼忍心蹉跎人家的時間!”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離開他?
“迫不及待?”管杜蘅與魏崔空齊齊等待他的下文。
古斷鴻面上竄過一絲窘色。“好啦!隨便你!就讓你去接!”他幾乎是賭氣地轉過身去。
身後傳來驚喜的呼喊,但他可一點都未被管杜蘅的喜悅沾染。
他真的擔心,真的擔心啊……
許家府屋檐上,魏崔空凜傲站立,注視府中的一切。
保護許家府千金是管杜蘅接替管白蘇未竟的任務。
“十四的情況如何?”
身旁突傳來的人聲讓他一愣,見到是古斷鴻,更讓他傻得腦子停止運作。
“你發什麼愣?”古斷鴻不悅彈舌,“將目前情況報告給我!”
“可是堡主……”魏崔空終於找回自己的舌頭,“你怎麼會親自來?”
巡視師弟妹出任務的狀況,通常都是他還有另外兩個師兄姊的工作,古斷鴻從不親自出來巡視,今日見他突然出現,難怪魏崔空會呆愣住了。
“我要來不來你管得着嗎?我什麼時候給你過問我舉動的權力了?難不成堂堂一個古家堡堡主,要到哪還得先知會你一聲?你不准我就不行來?我就是剛好路過不行嗎?”
“當……當然行。”被罵得滿頭包的魏崔空忙報告管杜蘅的目前情況,“十四目前情況還算平穩。”
“那女人有沒有找她麻煩?”那女人指的就是許家千金。
“偶爾……”
“偶爾?”古斷鴻面露殺氣。
他早料到!他早就料到那女人一定會雞腸小肚地報老鼠冤!
不聽他的話嘛!自找罪受!
“不過十四聰明,都靈巧地應付過去,所以沒事了。”
靈巧地應付過去?古斷鴻眯眼注視在庭院中喝茶賞荷的富家千金許小姐。
他看她長得就是一副很會記仇、有仇必報的小頭銳面殘暴樣,心胸窄小、滿腹心機壞水,就算管杜蘅應付過去了又如何?說不定讓她積怨更深,以後下手更重!
當初真不該答應她的!
她的僱主應該精挑細選過,不會有任何危險的任務才能讓她接!
“堡主,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古斷鴻直接扯住魏崔空的袖子,不讓他走。
“我看十四這的情況平順,要去看二一的任務了。”
“哪平順了?”古斷鴻激動的長指指向正故意將茶水往管杜蘅方向潑的混帳千金,“你瞧瞧她在做啥?她故意朝十四潑熱茶!”
該死!她敢燙着她,他一定要了她的命!
“但十四閃過了呀!”這種小問題有必要小題大作嗎?
好歹十四也是受過十一年長期訓練的保鏢,只是缺乏實際的臨場經驗而已,但她的武功與反應根本不需要過度擔心!
堡主的舉動跟反應,壓根兒就是把她當成八歲小女孩在擔心嘛!
看着古斷鴻那彷佛捨不得女兒受到一丁點委屈的着急樣,魏崔空覺得好笑,不過他沒那個膽子笑出來,只能強忍。
“現在是閃過了,但難保沒有第二次!”該死的許千金眼珠子轉什麼轉?一定是腦子裏正轉着害人的主意!
“堡主,十四是古家堡出品的保鏢,就算接下來還有百次,她也能輕鬆應付的。”既然不能笑,那他只好裝嚴肅了。
“是沒錯,但……”古斷鴻轉過頭來,見魏崔空瞧他的眼神古怪,這才恍然他剛才實在是太過度緊張,一點都沒有古家堡堡主該有的從容余欲。“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該走了!”
不會有事的!他告訴自己。
十四的雙劍使得好,在堡內受訓十一年,不可能這一點小事也應付不來,他實在太過窮緊張了!
回到古家堡的古斷鴻,只能強忍着每一日晨起時就想去探視管杜蘅情況的衝動──他是一堡之主,這麼做會讓人看笑話的!
他是最神秘、最強大的古家堡堡主,帶領着四十名專職保鏢,形象很重要,絕不能被看穿他竟然因為一個女孩而每日心神不定!
然而,在他的枕頭下,暗藏着一張白紙,每日晏起的頭一件工作,就是在上頭畫上一橫,這代表管杜蘅任務結束的日子就接近了一天!
如果只是一般的任務,他相信自己不會這麼緊張,但她是去收拾管白蘇闖下的爛攤子,這教他怎麼不擔心?
唉!怎麼時間過得這麼慢,這日陽行進的速度可不可以快一點啊?
這一日,丫鬟手捧着人蔘湯過來給他,他手剛接過,莫名地手指一顫,貴重的參湯摔落在地。
“對不起,堡主!”丫鬟驚慌失措地蹲身撿拾瓷碗碎片,“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這就去為您重……”
“閉嘴!”古斷鴻厲聲怒喝,俊顏發白。
丫鬟被他失常的臉色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他的心頭莫名纏繞着不安的情緒,纏得他幾乎無法呼吸,胸口發脹。
“崔空呢?老三呢?”他急問還呆愣的丫鬟。
“三師傅不在,他出門了。”
“那麗蓮呢?孚暨呢?”麗蓮與孚暨是另兩名監督。
“他們也都不在!”
“把他們叫回來!現在立刻……”
“堡主!”像是感應了古斷鴻的呼喚,魏崔空利落的身子自窗口躍入。
“有大門你不走,飛窗是要當梁上君子嗎?”古斷鴻怒斥。
如果不是緊急事故,魏崔空不會直接飛入二樓大廳的窗戶,就因為明白此點,古斷鴻的心更是跳得飛快,不悅魏崔空在他心神不寧之際,還讓氣氛更緊繃。
魏崔空未理會他那如緊繃神經斷裂般的失常喝斥,連行禮都直接省略,快步走來古斷鴻面前。“十四不好了!”
古斷鴻幾乎聽到心臟破裂的聲音。
“她保護僱主時,受賊人所傷,命在旦夕……”
黑眸倏地圓瞪,翻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氣。
急急下床,一個不慎,撞倒床邊花幾,驚醒了後房的丫鬟。
“堡主?”丫鬟點了燈,急行入前房,卻已不見古斷鴻蹤影,敞開的大門隨風發出吱呀聲響。
四更天,堡內的人皆已入睡,冬天的冷風吹拂在面,僅着單衣的古斷鴻恍然未覺冬夜的寒冷,打赤腳的他施展輕功,飛落城堡後方的保鏢居處。
他悄而無聲地推門而入,繞過分隔內室與外廳的屏風,在床前停下,輕輕拉開床幔。
床上的可人兒呼吸均勻而細長,顯見人睡得正熟。
每一次,古斷鴻夢到那日幾乎令他心神俱裂的情景時,就非得過來親眼見證她人安好,才可放心。
那個該死的許千金,果然如他所推測,小小的伎倆傷害不了管杜蘅,對其憤恨與日俱增,就在賊人行搶那日,明明可從管杜蘅的保護中大家一起全身而退,她卻從中作梗,讓管杜蘅來不及閃避砍落的大刀,左臂差點就被砍斷。
然而,就算身受重傷,管杜蘅還是強撐着一口氣,保護許千金到安全的地方才放心地昏過去。
這一耽擱治療,傷勢更為嚴重,而那時她的身邊竟無人可幫她!
待古斷鴻接到消息時,管杜蘅已命在旦夕。
他發狂地召集各方名醫,不分晝夜搶救,而他人則一直守在她身邊,五日五夜,沒一刻闔眼,直到她性命無虞;然而,她的左手卻是再也拿不起比碗還重的物事,更別說是使劍了!
她的左手廢了!
這對擅使雙劍的她而言,等同於她的武功廢了一半!
早知如此,當初不管她怎麼懇求,他都不該讓她接下管白蘇的爛攤子!
他應該信任自個的直覺,不該應了她的任性,他好後悔……
他既然是個專制霸道的堡主,就該強硬到底,不該一見到她目眶含淚,就心腸軟化,讓她左右了他的決定!
若他堅持到底,依她那氣不過一天的性子,很快就會忘記不快,繼續跟在他身邊團團轉,嬌膩着嗓音喊他堡主,甜甜的笑容沒一刻間斷……
就算她真的氣他很久很久又如何?至少她的左手臂安好,不會因覺自己與廢人無異而心神不安,微笑時的嘴角弧度總是帶着勉強……
他定定佇立許久,直到月色隱沒,才悄聲回房。
清晨醒來,管杜蘅偏頭端凝被拉起一邊的床幔,心頭困惑。
“十四姑娘,你醒來啦?”丫鬟芊芊端着水盆入房,“今日感覺如何?身子好些了嗎?還會不舒服嗎?”
管杜蘅恍若未聞她的連番提問,指着床幔問:“是你幫我收起一邊床幔的嗎?”芊芊從不會她人未起就拉起床幔,且只拉開一邊啊!
芊芊瞥了床幔一眼,“沒啊,我若收床幔,一定兩邊都收,哪會做事做一半的?”
真是奇了!管杜蘅咬着指頭思考。
她記得睡前床幔必定兩邊放下,總不會她半夜夢遊,收了一邊吧?
仔細想想,這並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奇怪的事情,只是之前她都未想太多,但若屢屢發生,就有詭異之處了。
難不成……她心一驚,有人半夜入了她房?
是怎樣的高手,可以入她房而不為她所察?
她因身處於安全的環境中而缺乏警覺性,萬萬沒想到竟有人半夜偷入她房,若那人心懷不軌,她恐怕睡夢中被封喉還以為自己只是睡沉了醒不過來!
“十四姑娘,您是不是身子還不舒服?我瞧您臉色發青呢!”
管杜蘅隔了一會才回,“我沒事。”想想又問,“昨兒個晚上,你有聽到什麼異聲嗎?”
芊芊雖然與其他奴僕一塊睡在奴僕房,但奴僕房離保鏢們的廂房不遠,或許她會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響。
“沒啊!不過昨晚的風好大,風聲鑽入窗隙的聲音好像鬼魂的哀號,害我嚇得躲在被子裏。”
屋內升有火爐,其實感覺不到太過的寒意,不過看窗外的天空一片昏暗,沉重得好像隨時會掉下來,就可推知外頭氣溫多低。
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管杜蘅只好暫且放棄追尋真相。
“時間不早了,我得去練基本功了。芊芊,麻煩幫我梳辮。”
“十四姑娘,你既不舒服,何不休息一天?”
“我已經好了!”昨日古斷鴻為她抹的葯十分有效,她現在已經感覺不到任何不適。
她下床洗臉,立於她身後為她梳辮的芊芊望着銅鏡中倒映的小臉,小嘴動了動,欲言又止。
“怎了?是不是有話要說?”管杜蘅察覺她的異樣。
“沒事!”芊芊忙搖頭。
“有什麼話你就盡量說吧,我不會怎樣的。”
芊芊也知道自個服侍的主子脾氣好,一向體恤下人,但有些話說出口實在傷人,她既感到不平又不知該如何是好。“芊芊說了,十四姑娘可別生氣也別難過。”
“你說吧!”
“是……”芊芊咬了咬唇,“姑娘自從上個月身子完全康復之後,就與三師傅商量,改走其他武功套路,每日勤奮練習,可是……可是有些公子姑娘說您左手難使,抬起無法過胸,平衡感大失,再怎麼練也無法像過去一樣高強,乾脆認份點當僕役,多少還可以還堡主的養育之恩,讓芊芊聽了好生氣、好難過,好想衝過去罵他們胡說八道,可是我不敢……芊芊好沒用,對不起十四姑娘,嗚嗚嗚……”
聞言,管杜蘅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抬手抹掉芊芊頰上的淚。
“傻瓜!那是他們孤陋寡聞,見識過少,誰說我左手不能使,平衡感就會大打折扣?你知道嗎,江湖中有一名獨臂刀客,可是人人聽聞他的名就渾身顫抖的呢!”
“獨臂刀客?那是指那人只有一臂?”
“嗯!”管杜蘅點頭,“除了獨臂刀客,還有盲劍客,可是眼不能視,光靠以耳辨音就可以殺人於無形。你想想,我的左手至少還能抬至胸口,可是比獨臂刀客厲害多了吧!更何況我的眼睛看得可清楚了,只要再給我一些時間,功力就能恢復以往,你毋需替我擔心了。”
“真的嗎?”芊芊破涕為笑,“十四姑娘這麼有天分,一定可以將刀劍使得比獨臂刀客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