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前塵往事漸浮出

91.前塵往事漸浮出

因為帶着小孩子,一路走的不快,到達京城時已經要入四月。

在城中的主大街周鳴與他們道別,齊琮的馬車在前,拐進了另一條街道,直至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喬墨撩開窗紗看了一眼,門上掛着一張匾,寫着“齊府”。從外表來看,這座宅邸和這條街上其他宅院相差不遠。

看這條街宅邸的建築風格,莊嚴大氣,大概八成都是官宦人家吧。

馬車剛一停齊家的大門就打開了,齊琮朝門口的小廝說了一句,很快就有人進去通報。喬墨見外面陽光大好,直接抱着孩子下車,正好見着大門內湧出一群人,為首的便是舅舅齊韞。

“舅舅。”喬墨再看其身旁的那些人,心裏一忖度也能對上號,便一一打招呼。

大家相互見過,舅么接過孩子抱着,一行人進了大門,來到前堂落座。齊韞問些近況,又說幾句寬慰話,場面一時就有些靜。畢竟林正生死未知,提到這個話題就輕鬆不起來。

舅么見狀有心岔開話題,輕輕掂着手中襁褓笑道:“這小子一點兒不認生,睜着眼睛一直盯着我呢。”

前不久才添了個小子的表嫂江氏識趣的接了話:“可真聽話,起名字了嗎?”

“起了小名兒,叫安安。”

至於為什麼叫“安安”,在座的就沒有不明白的。

稍坐了坐,齊韞就領着他去見老太爺。老太爺上了年紀,哪怕平時身體還好,但見了喬墨長相很似死去的大兒子,難免激動,又說了些話,便感覺累了。喬墨見狀就尋個託詞沒多打攪。

齊家早知道他要來,住處一早就安排好了,就是齊楠未出嫁前的小院。

小院每隔幾年就會翻新,平素里也很注意保養打掃,屋內都還保留着曾經的擺設佈置。如今給喬墨住,除了那間卧房,其他地方又新添置了不少東西,撥了些人,頓時略顯空曠冷清的小院兒就滿是生氣。

喬墨簡單清洗了一下,換了身衣服,見安安睡的香,便讓新竹照顧着,他去見齊韞。

齊韞似早有預料,在書房裏等着他。

等着下人上了茶離開,喬墨直接就問林正的消息。

齊韞緩聲道:“至今尚未得到消息。”

“沒消息……”喬墨心頭一緊,張口欲言。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齊韞嘆口氣:“北地之事本就是朝中隱秘,除了我與皇帝旁人並不得知,或許有一二人心有猜測,卻也不敢妄加談論。這回事情失敗,皇帝很不高興,自年後先後兩次派人去晉城,卻無法輕易踏入北地。自去年年底北地關閉通商至今不曾再開,說是北地內亂,要戒嚴,因此也無法去打探林正是不是還活着。”

“皇上早就放棄了吧?”喬墨很清楚一個小小的林正哪裏值得皇帝為此廣下人手,找一次是抱着僥倖,為的也不是林正,而是林正可能探得的情報。後來再派人,不過是打探情報,也不是為找人。

齊韞算是默認,但還是對他說:“趙常還在北邊養傷,如今已好的差不多,我先前傳過信,等方便的時候讓他進入北地查探一二。”

“多謝舅舅。”喬墨也知道這是唯一的法子,齊韞這麼做已是極冒風險,不說別的,一旦被皇帝知道只怕還要落個不是。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猛然回過神,喬墨想起還有另一件事。

“舅舅,不知您和周鳴關係如何?”喬墨試探着問。

“周鳴?”齊韞乍一聽他問起很是意外。“我與他相交多年,算是不錯的友人,其父周大人與我乃是翰林院同僚,兩家也有來往。這回你上京是與他一道同路,怎麼問起他?”

喬墨便將途徑小鎮客棧的事一五一十講給他聽:“舅舅如何看?我總覺得周鳴的反應很不對,明顯藏着很多話沒說出來,似乎很有顧慮。會不會和康郡王有關?”

眼下是在書房,只彼此兩人,喬墨說話也沒顧忌。

如今除了擔心林正,他最想做的就是趕緊弄清十多年原身父母慘死的真相。一是齊家人待他真心實意的好,二者到底他現在是齊楠兒子,若真是另有真兇,他的處境只怕很危險,而這份暗藏的危險可能還會波及到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不止有林正,有安安,有齊家人,還包括上林村親近的相鄰,豐城的方錦年、沈風、宋菡等等。

他現在懷疑的目標是康郡王,一位皇室郡王哪怕不上朝領職也不敢小覷,他怎能不心生警惕與憂懼。

齊韞乍然聽到這番話難掩驚訝,但他到底老成,很快便穩住了情緒,略作一番思索說道:“康郡王我早年也查過,那時擔心他因未能做成親而心生怨恨,但並沒有查出什麼。就你剛才所說,周鳴反應確實不正常,他定是知道什麼。你剛才說,他是看到你之後就神色不對,那麼……”

齊韞的視線落在喬墨的臉上,喃聲自語般:“你長得很像你阿么,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或許……他是不可能見過你阿么的,一定是在別處見到了畫像,所以對於你的長相才那麼吃驚。他與康郡王素來交好,若是在康郡王處見過你阿么的畫像也不奇怪,畢竟康郡王當年是喜歡你阿么的,只是……”

“只是他反應不該是那個樣子。”喬墨接過了話。“那豈不是說明康郡王確實有問題?舅舅,照你看,若是你去詢問,他是會顧念與康郡王的交情瞞而不說,還是可能吐露一二?”

“……我可以去試試。”齊韞之所以這般說,不過是一賭。

周鳴素來的為人品性他是信得過的,雖說周鳴與康郡王交情很好,但又不是至交密友。若其中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內情,憑着周鳴與自己的交情,加上周鳴的秉性為人,極有可能吐實。若對方敷衍不說,八成可能涉及康郡王隱-私,也說明其中並無見不得人的陰私勾當。

所以總的來說,值得一試。

齊韞今日之所以在家是恰好休沐,之後幾天都忙着朝事,本打算等下一回休沐就去找周鳴,誰知周鳴竟先登了門。

這晚齊韞在書房看公務,下人便稟報周鳴拜見。

齊韞稍一思索便猜到幾分,心下也有幾分激動,等着人到了,便將下人打發了,關上房門,只余彼此二人。

周鳴這回來顯然也是做好了準備,見他如此隱秘慎重,並未露出異樣。

“周兄此番能來我很感謝,想必周兄是想告訴些事情。”齊韞先開了腔。

周鳴點點頭,也沒賣關子:“說起來不是什麼大事,若不然也不會到現在才告訴你,實在是意外。”周鳴想到喬墨的長相,又想到那回心血來潮去上林村曾無疑瞥見過喬墨,心下不免也感慨或許是上天註定。

“實不相瞞,初見喬哥兒相貌我着實驚訝,甚至有些自己都沒察覺的慌張。回來這些天我仔細回憶曾經那一幕,總覺得內情頗深,若不告訴你往後有何顏面再見。十年前我曾去康郡王府上喝酒,那次頗為盡興,不知不覺兩人都有些醉了,康郡王又邀我入書房賞畫。我平生除了詩書,最愛的就是畫兒,果然看了兩幅很不錯的大家真跡……不知過了多久,康郡王醉倒在矮榻上,似乎是睡著了,我卻興緻不減,直接從畫缸里抽出畫軸一一鑒賞,於是、就看到了一幅人像。”

“當時乍一看畫中之人便覺有幾分眼熟,但仔細想來並不認識,事後想來那份眼熟是源於你的關係,你與你大哥長的很有幾分相像。”

齊韞已是皺眉。

周鳴在康郡王處看到齊楠畫像在預料之中,只是這之後……

“那幅畫像畫的很是傳神,我見過康郡王作畫,認出是他的手筆,哪怕上頭還題着一首情詩,我當時也未曾多想。時下文人都愛舞文弄墨,畫張美人寄情也不一定這美人就是真實存在的人,再者哪怕是真人,依着康郡王的身份地位,認識的美人也多了。只是再接着看下去,足足從畫缸里翻出好幾幅同一個人的畫像,畫像上的人姿態各異服飾不同,像是個世家公子……

當打開最後一個畫軸時,畫上卻是一片煙霧裊繞透着火光,沒有人,沒有建築,若不注意只以為是一片水墨污漬。原本我也只是奇怪,只是畫軸完全展開后,裏面掉出一隻玉佩,穗子被火燒的只剩了一半。”

齊韞猛地站起來,聲音發乾:“是什麼樣子的玉佩?”

“流雲百福的羊脂白玉佩,綴着豆綠的穗子,穗子上還串着紅色瑪瑙。”不知是何緣故,在當年周鳴就對這玉佩印象深刻,當時就覺得這幅畫很不對,卻只以為是司徒煊個人私事,便趕緊原樣放回,事後並未提及。

待司徒煊酒醒之後才知道,原來因為喝醉,司徒煊帶他走錯了房間。這間小書房素來不許外人進入,好在周鳴早拿出一幅山水畫做了掩飾,趴在上面裝作喝醉睡著了,由此才混了過去。

時隔多年此事已經淡忘,原本也以為是件小事,可沒料到時至今日竟見到了當年的“畫中人”,塵封的記憶翻湧而出,內心的震驚可想而知。哪怕他只愛讀書作畫,也從蛛絲馬跡察覺了端倪,這段陳年舊案他不想涉及,可考慮再三,仍是過來了。

齊韞此時已是怔怔:“那個玉佩是我大哥自小佩戴的。聽說小時候大哥他身體不好,我阿么特意做了那枚玉佩,送到寺廟裏誦經開光,讓大哥佩戴在身上保平安康泰。那麼多年,直到大哥出嫁,那枚玉佩就沒離過身。”

後來慘案發生,他趕過去只見到大火焚燒后慘不忍睹的屍體,在屍體上和周圍的廢墟里,卻並未發現這枚玉佩。

那麼多年,他也曾以此為線索查找,一直毫無消息,卻不曾想到……

事情說完周鳴就走了,並且在當天下午就啟程離開京城,返回了豐城。

齊韞立刻就着手安排新的查證,時隔多年本就不容易查找,再加上若真是康郡王所為,哪怕當年其還年輕有所疏漏,這麼多年痕迹也都抹平了,再者……齊韞不得不懷疑老郡王是否知情,若知情,老郡王豈能不給康郡王善後?司徒煊排行老二,原本上面還有個大哥,但郡王之位之所以落在他身上,乃是因為其大哥幼時夭折,因此老郡王才越發看重小兒子。

又考慮到司徒煊畢竟是皇室中人,是與皇帝同一個祖父的堂弟,就算真查出真憑實據,想要明面兒上得個公道,難!

可就是再難,這事兒還是得查,他們齊家的大公子不能白死!更不能讓澄哥兒一直處在危險之中。

周鳴離開後半個時辰,喬墨找來了。

齊韞考慮到他乃是當事人,又與司徒煊有來往交集,便把周鳴的話都告訴他了,主要是讓他有所防備的意思。

喬墨卻突然問:“他會不會對林正動手?”

“什麼意思?”齊韞一時不解。

“年前他走的時候去見過我,問了我林正的事,當時我雖然敷衍了過去,可……”

可依照司徒煊的城府與心計,未嘗猜不到,若猜到了,能做下十幾年的慘案,至今仍來接觸喬墨,豈會對林正輕易放過?

“若他真的猜到林正去了北地,那就麻煩了。”齊韞畢竟是為官之人,考慮問題不僅局限一處,當下就感覺不好。

若司徒煊真猜測林正名為跑商實則去北地另有目的,那但凡有心,就能做很多手腳。此事皇帝不欲聲張,因此特地交給他辦,讓他選擇人手都要私下裏招募,不用正規軍,更不用記錄在案的官員。

可現在……

“康郡王自年後就沒有離京,據說是染了春寒,病了,前些日子才漸漸好轉。這病,只怕也蹊蹺。”齊韞又想到當年慘案,若真是司徒煊做下的,只怕和當地山匪也有所勾連,那問題就更嚴重了。

那些山匪佔山為王,專門搶劫來往商客財物,又殺人無數。當年抓到的山匪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聽說真正厲害的都已藏了,就似先得知了消息似的。

會不會、這些山匪其實……

齊韞不敢妄下斷言,心頭卻跳動劇烈,讓喬墨先回去,自己則匆匆去了老太爺靜養的小院兒。雖說老太爺早已辭官致仕,但偶然遇到大事,齊韞還是習慣去找老太爺說說。老太爺經歷的多,有時說的一些話,很能令他茅塞頓開。

喬墨懷着心事回到小院兒,卻見新竹正在整理一些東西,像是誰送來的禮。

“誰送的?”他以為是齊家的哪位親戚。

哪知新竹笑答道:“剛剛前邊才送來的,說是康郡王送給公子的,恭祝公子喜得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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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入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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