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又是一個晴好的周末,趁着四個多月的孕期,小腹隆起尚不明顯。梁語陶特意選了個日子,準備拍婚紗照。
這幾日,正巧趕上曾亦舟與一家市政單位交談合作事宜的日子,但為了梁語陶興高采烈的婚紗照事宜,只好延後。周律和祝安辰兩兄弟知道了這件事中的蹊蹺,硬是大大方方地給曾亦舟冠上了一個妻管嚴的帽子。然而,曾亦舟卻絲毫不惱,趁機反諷他們二人是孤家寡人一對。結果,反倒是兄弟二人落了敗。
市郊的草坪,廣袤無垠,每一根草,都被人修剪地平整無比。曾亦舟和梁語陶就站在草坪的中央,周圍,各色工作人員都已準備就位。
梁語陶身着白紗,微風簌簌地吹動着地上短絨毛似的草兒,一併將她的頭紗也吹了起來。頭紗一角被掀到了頭頂,梁語陶正打算伸手撥下頭紗,卻已經有另外一雙手輕柔地湊了過來。
等她反應過來之時,頭紗已被整理完好,而曾亦舟也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眉目溫和,慢條斯理地說:“攝影師說,拍攝婚紗照會持續八個小時。你要是吃不消的話,我可以讓他們分兩次拍攝完成。”
“不用了,我的體力可是好着呢。一次成型,不用拖泥帶水的。”梁語陶自信道。
不遠處傳來攝影師的聲音:“新郎新娘準備好了嗎?”
梁語陶仰頭朝曾亦舟一笑,曾亦舟微微頷首,示意攝影師準備開始。
燈光師、化妝師都已準備就位,在攝影師巧妙的構圖之下,一張張照片悉數成型。唯一美中不足,是由於兩人皆是不長上鏡,表情都仍有些欠缺。於是,經驗豐富的攝影師乾脆放棄了原本指導新人的擺拍式教學方式,反倒是讓兩人順其自然地進行互動。果然,拍攝效果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拍出的照片也令攝影師十分滿意。
原以為拍攝會自然地進行下去,卻不想拍攝還沒堅持十分鐘,梁語陶已經開始興緻懨懨了。
她也不管工作人員在場,直接就將腦袋靠在了曾亦舟的肩膀上,笑聲嘟囔着:“曾亦舟,我困了。”
曾亦舟無可奈何地一笑:“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體力好着呢,現在就已經困了。”
“我確實體力好着呢,是你家寶寶困了。”
拍攝持續才不過十分鐘,以曾亦舟了解梁語陶的程度,自然知道她不是真困,只是無聊了。於是,他只好循循善誘地同她說:“那你跟肚子裏的寶寶商量一下,再堅持十分鐘?攝影師們都已經進入工作狀態了,現在讓他們停下來會影響工作性質。”
“那好吧。”
梁語陶點點頭,嘴上答應配合,眼皮卻已經十分不配合地耷拉上了。
稍稍低頭,曾亦舟就能看見梁語陶低順着眉眼,睡意朦朧的模樣,不由地心都軟了。腦海中的思緒一閃而過,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附在她的耳邊,柔聲道:“陶陶,我問你個問題。”
“什麼?”她閉合的眼皮終於眯開了一條縫。
想起那日在梁家的小院裏,白梓岑與他提及的那些年少往事。曾亦舟忽而饒有興緻地看向她,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聞言,梁語陶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瞌睡蟲一瞬間飛得無影無蹤。她面色漲得通紅:“怎麼想到問這個了?”
“那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嗯……我想想。”她故意試探着他的表情,托腮思索,頑皮道:“大概……從來都沒喜歡過。”
“說真話。”他唇角揚笑,戳破她一本正經的笑語。
梁語陶這才埋下頭,羞紅了臉:“好像很早以前就發覺自己喜歡你了。”
“那是什麼時候?”他繼續追問。
“大概,是高二那年的運動會上,你趁我睡着,偷偷在觀眾席上吻我我的時候。”
曾亦舟心滿意足地笑了:“你倒是藏得深。”
他低沉的笑聲從梁語陶的頭頂上方傳來,她忍不住抬頭,想去瞪他一眼。然而,視線交疊的那一刻,兩人卻均是落下了所有的情緒,只餘下了滿眼的情愫。
曾亦舟低頭往她臉上湊近了些,周遭的燈光師還在,梁語陶不自覺地紅了臉,推搡着他:“有人在呢。”
“陶陶,我很高興能擁有你。”
曾亦舟動情的話語就在耳邊,梁語陶不由地愣住了。趁她毫無防備之際,曾亦舟的吻穩穩地落在了她的唇上。口紅微澀的味道,穿過唇舌瀰漫在兩人之間。
那一刻的滋味,類似愛情。
攝影師乾淨利落地按下了快門,所有的心動情動,就在此刻定格。多年後,當兩人翻開婚紗照,回味這段拍攝歷程時,嘴角的笑意仍是止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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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之後,初冬的夜晚,梁語陶提前剖腹產,平安生下一枚男嬰。
取名,時初。
日後時時年年,愛你仍如當初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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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梁語陶放棄了久江大學的教學工作,重新走上演奏家的道路。
恰逢梁語陶的母校,美國最大的音樂學府的百年校慶,作為傑出演奏家之一的梁語陶應邀回校出席。當然,同時被應邀的,還有長梁語陶一屆的學長——指揮家謝紹康。
金碧輝煌的歐式禮堂,是全世界各地音樂學子夢寐以求的舞台。
梁語陶曾在畢業音樂會時登上過這裏,那時候,她還是校樂團成員,只能縮在不知名的角落裏低聲合奏。
多年過去,梁語陶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籍籍無名的樂隊成員。現如今,當她以首席小提琴手站在舞枱燈光最中心的那一刻,內心的感慨遠比此刻的激動多得多。
這一刻,梁語陶和謝紹康並肩站在舞台上。
樂團指揮是謝紹康,當年梁語陶曾經夢寐以求想與他同台合作的那個人,只是此刻,她卻早已經心無旁騖了。因為,心裏住進的那個人,早就在無形之中霸佔了她心靈思想的所有角落,那個人……叫做曾亦舟。
演奏會無與倫比的成功,當台下掌聲雷動,謝紹康禮貌性地朝梁語陶伸出了手。然而,在萬千矚目的舞台上,梁語陶卻不落痕迹地錯開了他的手,雙手握住小提琴,鞠躬謝禮。
面對她故意錯開的手,謝紹康並不惱怒。他反倒是趁着謝幕鞠躬的間隙,故意以梁語陶聽得見的聲音,調笑道:“小陶,我聽你的好朋友Julia說過,你以前的夢想就是成為首席小提琴,在舞台上和我一起握手謝幕。怎麼現在反倒有這個機會了,你卻不要了。”
梁語陶低眉一笑,也不直接回應。只是目光稍稍偏移,落在了席下vip坐席那端。
那裏,正有個眉眼英俊的男人,正朝她微笑着。
梁語陶也不顧在場的眾多觀眾,單手將琴弓與琴身握於一手。之後,旁若無人地朝台下的曾亦舟揮了揮手。在得到曾亦舟的回應之後,梁語陶幾乎笑開了花兒。
在放棄學校教學,回歸演奏之路后,曾亦舟一直是支撐梁語陶努力下去的動力。她的每場演出,每次排練他都不會缺席。就好像以前年少時的那般日子,即便是學業繁重,他總不會忘記陪她度過每一次的演出。而後,在演出結束后,順手接過她身上笨重的琴盒,扛在自己身上,就好像他的肩頭,能擔負起這世上最為沉重的夢想。
思及至此,梁語陶不由嘴角帶笑,慢條斯理地別過臉,朝謝紹康幽幽笑道。
“握手就算了,我先生還在台下看着呢,他氣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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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結束后,作為國內知名小提琴家,梁語陶受邀接受某世界級音樂雜誌的專訪。演播廳佈置溫馨,底下坐着幾百號人,皆是清一色的正裝打扮,看起來格外地嚴格正經。主持人是一位年輕的英國男士,舉手投足之間,都展露着屬於英國紳士的低調涵養。
燈光音效準備就緒,在測試話筒音量過後,主持人才不緊不慢地與梁語陶進入訪談模式。
“梁小姐,每個音樂家的樂器,似乎都是屬於他的一把能夠克敵制勝的武器。聽說您的愛琴取名為柏歐特,請問是有什麼典故嗎?”
梁語陶微微一笑,從容答道:“柏歐特,英文發音為boat,中文譯作船,文言文譯作舟,這是我先生的名字。”
英國人骨子裏的浪漫主義情緒渾然天成,“這可真是個浪漫的愛情故事。”
“不,一點都不浪漫。”梁語陶否定道。
面對主持人的讚美,梁語陶並沒有接受。她反倒是低垂着眼瞼,目光不疾不徐地掃向觀眾席。一堆金髮碧眼之中,黑髮的英俊男士尤為扎眼。
觀眾席下的曾亦舟儼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首,與她眼神相接。
兩人的眉目流轉,卻忽然被主持人竄出的一句“為什麼”所打斷。
梁語陶不由地與席下的他相視一笑,解釋道:“因為你很難想像,有個男人花光了他的第一桶金,就是為了給你買一把破琴。”
她皺着眉,眼裏卻有無限的感動欣喜藏不住。
“而且,他還想方設法地,讓你遲到了十年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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