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倒數第九大章
針工局的宮人捧來被剪碎的喜服時,剛用過午膳的蕭清淮,正和南姍說著渝州的事兒。
皇四子蕭清裕共有七子,六庶一嫡,其中庶次子蕭明則早夭,在蕭清裕過世時,彭氏生的嫡幼子蕭明帆才堪堪近三歲,乳臭未乾,不通世事,遂蕭清淮下旨,先封蕭明帆為安親王世子,待滿十五歲之後,再正式承繼安王之位。
在蕭朝,有爵之家要請封世子,被請封之人需滿十五歲,故而,蕭明帆之前並未被冊封為世子。
“越髮長本事了,連喜服都敢剪!”蕭清淮捏起一片艷紅的碎布,其上綉着的鴛鴦腦袋栩栩如生,隨手再摔回宮人捧着的托盤上,蕭清淮神色波瀾不驚道:“拿回去!重新再做一件!”
低眉垂眼的宮人應了聲是,然後垂首退出殿外。
南姍默了一默,然後將在一旁玩耍的蕭明崇拎起,掛塞到蕭清淮身上,捉着他柔軟的小手,在蕭清淮心口邊揉邊道:“崇崇,你說,爹爹別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崇崇會心疼的。”
蕭明崇尚不滿周歲,嘴裏能蹦出來的詞兒,也只有簡單的爹爹,娘,祖父,哥哥,他要是能講出一長串話……蕭清淮瞥一眼南姍,十分慢條斯理道:“小崇崇要是會說你剛才的話,我就讓他隨你姓。”
在南姍瞪眼噎嗓的目光中,蕭清淮又揚聲喚進來小包子:“包子,傳旨禧和宮,慶昌公主言行無狀,舉止失德,罰禁足寢宮,無孤之命,任何人不許擅自探視。”
小包子領命之後,迅捷飛奔而去,蕭明崇咧着口水橫流的小嘴巴,一聲聲叫着‘包雞包雞’,蕭清淮拿起一方柔軟的絲帕,饒有興緻地替蕭明崇擦着口水:“什麼包雞包雞,是包子,來,崇崇,咱們下地走幾步路,瞧你這小肉墩,都胖成什麼樣了。”
已是寒冬凜冽,南姍身上披着皮毛襖子,手裏抱着個四四方方的琺琅手爐,對扶蕭明崇走路的蕭清淮道:“聽徐御醫的回話,周如海這腿疾怕是好不了了,殿下準備如何辦這事兒。”
蕭清淮頭也不抬,依舊捉着蕭明崇的小腰,溜他在柔軟的地毯上歪扭走步:“再過一陣子,我會找成國公談話,叫他自己上書請辭退婚。”
“既是這樣,殿下還禁清佩的足做什麼,她這麼折騰胡鬧,不就是不想嫁給周如海么,你叫小包子去傳旨,怎麼不讓他順道捎個話,清佩心裏有底了,不就不胡鬧了么。”南姍放下手裏的暖手爐,起身下炕走到蹣跚學步的蕭明崇身前。
見蕭明崇鼓着臉頰笑嘻嘻撲進他母親懷裏,蕭清淮在蕭明崇的胖屁股上補拍一掌,笑罵道:“你個臭小子,一看見娘就忘了爹,真是白疼你了……”直起修長挺拔的身軀,蕭清淮嘴角微諷道:“蕭朝出的公主也不少,便是誰對婚事心有不滿,也沒有哪個敢剪喜服的,她有膽子做,我還不能罰她么。”
“至於,讓成國公府自己提出退婚的事兒,就沖她那個爛脾氣,我也懶得與她費唇舌,反正再過十天半個月,她自己也會知道。”蕭清淮伸了伸懶腰,接着道:“今兒個就不午睡了,我先去勤政殿看看父皇,然後要在文淵殿議事,天黑前會回宮,晚上要吃冬瓜排骨湯。”
“好,殿下中午沒休息,半下午時,我讓姑姑給你送一碗提神的湯。”南姍笑着應下,然後摟着蕭明崇胖嘟嘟的小身體,柔聲哄道:“崇崇,爹爹要去忙了,你親一親爹爹,然後說爹爹慢走。”
蕭清淮蹲低身子,被幼子軟軟糯糯的小嘴巴啃了一口,至於‘爹爹慢走’之類的送別話,大概到明年就真的能聽到了,蕭清淮捏一把幼子的臉蛋,笑容洋溢道:“好兒子,乖乖聽你娘親的話,不許調皮……外頭天冷,沒事別往外跑,省得着了寒氣。”後頭一句話,是對着南姍囑咐的。
“放你的心吧,我又不姓傻。”南姍笑着吐槽蕭清淮,卻不忘反囑咐道:“你也注意着些,別給凍着了。”
蕭清淮對答如流:“我也不姓憨,走了。”
夜來,東宮寢殿暖意融融,閱完文折的蕭清淮,提溜着陪夜的老婆滾進床榻,一番動手動腳后,身上的衣裳已幾乎剝除乾淨,蕭清淮咬着南姍的耳垂低笑道:“九年前,你我才成親之時,我還沒怎麼著你,你就給我淌眼淚兒,真真是苦的我進出兩難,現在難受不,說點好聽的求我……”
南姍水蒙蒙的眸子,已染了一層薄霧似的濕意,手指撓抓一下蕭清淮的後背:“你討厭……”蕭清淮繼續在南姍耳邊壞笑,惡趣味地捉弄着媳婦兒:“你說點好聽的,我就進去疼你,快點……”南姍緊緊咬住嘴唇,拒不吭聲,只一雙水霧迷濛的眼睛氤氳着水光,蕭清淮看得直了直眼,又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叫聲好哥哥總可以吧。”南姍張嘴,氣喘微微的與蕭清淮唱反調:“好弟弟。”蕭清淮伸手揍了一下老婆,咬牙低罵道:“你個小混蛋,就知道怎麼氣我,看我今晚饒不饒你。”南姍笑的嫵媚,繼續氣蕭清淮:“我才不信,小五哥,你不是說最疼我了嘛。”
蕭清淮正欲付諸實際行動,讓南姍知曉他偶爾也會不憐香惜玉時,東宮的大門之外忽傳來一陣喧嘩聲,普天之下,敢深夜在太子爺門戶外頭喧鬧的,還真沒幾個人,敦倫大事才上演完飯前甜點的蕭清淮,微緊了緊眉頭,沉聲喚人問話:“怎麼回事?!”
很快,小包子呼哧呼哧的聲音隔窗響起:“回太子爺的話,是禧和宮那頭出了事,慶昌公主……懸樑自盡了!”
“什麼?!!”蕭清淮頓時拔高了聲音,南姍也被唬了一大跳。
小包子又忙接着道:“慶昌公主已被救下,性命無礙,就是哭的十分厲害。”
蕭清淮幾乎是黑着臉起身的,穿戴妥當到了禧和宮時,蕭清淮臉陰沉的幾欲要滴出水來,蕭清佩的寢宮裏已聚了不少的后妃,方惠妃正抱着蕭清佩失聲痛哭:“你這傻孩子,怎麼能這麼想不開啊,母妃就剩你這一滴骨血了,你要是走了,母妃可怎麼活啊……”
披頭散髮的蕭清佩,倚靠在母親懷裏嚶嚶地哭着,那情景好不可憐凄慘。
蕭清淮一踏進禧和宮,先大煞風景的開口:“慶昌公主禁足禧和宮,無孤之命,誰也不許擅自探視……你們,都當孤的旨意是耳旁過風么。”
被冷冷眼風掃視而過的眾后妃,不拘是抱着何心態來禧和宮的,都不由面露尷尬之色,皇三子之母寧妃顧氏強自笑着和稀泥:“太子殿下莫怪,咱們姐妹也是聽說慶昌公主宮裏出了些事,心裏都比較擔心,才過來探望一番的,並無忽視太子殿下旨意的意思。”
蕭清淮不理會顧寧妃的和稀泥,只繼續說下去:“小包子,明日傳旨後宮,所有擅入禧和宮的后妃,全部降品一級,罰俸三個月,負責看守禧和宮的御林軍,讓林孝泉全部給孤換掉,連一座小小宮室都看不牢實,要他們有什麼用。”
其實皇宮的御林軍還是比較靠譜的,蕭清淮的禁足令下達之後,方惠妃不論如何軟硬兼施,都被看守禧和宮的御林軍冷麵拒絕,不過吧,蕭清佩晚上突然整這麼一大出,把在禧和宮值夜的御林軍,很是唬了一大跳,各宮后妃聞訊后又蜂擁而來,一時之間,倒把禁足令中的不允擅自入內給忽視掉了。
以顧寧妃為首的眾后妃,腦袋全部暈了暈,她們只不過是來瞧個熱鬧,怎麼就要又降位份又罰月俸了……顧寧妃已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只能擺出身份爭辯道:“太子殿下,咱們姐妹乃是皇上的妃嬪,這位份是升是降,也該由皇上說的算。”言外之意即是,你還沒這個權利。
蕭清淮微扯了扯嘴角,聲如寒玉碎冰道:“寧妃顧氏改為降品三級,罰俸一年。”
顧寧妃一個身形不穩,癱軟在貼身宮女身上,槍打出頭鳥,別的后妃見狀,紛紛閉嘴禁言,沒有一個人再敢出聲和蕭清淮犟嘴,蕭清淮走到嚶嚶哭泣的蕭清佩身邊,伸手掀抬起她的下巴頜兒,朝她的脖頸兒處瞧了瞧,聲音譏誚道:“還學會市井婦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了,誰教給你的?”
正哭得傷心的方惠妃,臉上十分掛不住道:“太子殿下,佩兒也是聽說成國公的三公子留了腿疾,心裏一時想不開,這才做了傻事,您可千萬別怪罪她。”
蕭清淮語調微諷:“一時想不開?”
“晌午才剪了嫁衣,晚上又鬧上吊,你還沒完沒了了你……你也不用尋死覓活,你既然不想嫁人,孤也不會強逼你,你就待在這禧和宮過一輩子罷。”蕭清淮的目光又落回蕭清佩臉上,語氣冷漠道。
方惠妃心頭一驚,立即眼淚滾滾的顫聲道:“這怎生使得?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蕭清淮不為所動,只冷冷的哼了一聲:“她連嫁衣都剪成碎布條子了,不就是不想嫁人的意思?孤此舉,正好如她所願。”
方惠妃語無倫次地爭辯道:“佩兒只是……只是不想嫁給周如海了,又沒有……沒有不嫁給旁人的意思。”
蕭清淮仍然冷聲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慶昌公主與周如海的婚事,早已明旨頒告天下,她說不想嫁給周如海,她就不用嫁了!她想再嫁給旁人,她就能再嫁給旁人!違抗父命,抗旨不遵,言行無狀,舉止失德,這就是惠妃你教養了十五年的女兒?你就把她教成這樣?”
方惠妃被數落的滿臉漲紅,羞憤欲死,就在這時,忽聽小包子‘哎喲’了一聲:“蘇公公,您怎麼來了?”
蘇有亮在眾人的注視下,捧着拂塵走進殿中,眯着世情昏花的老眼,一一給殿中的主子請了安,然後面朝抱頭痛哭的方惠妃母女,緩緩開口道:“惠妃娘娘為著慶昌公主的事,曾多次求見皇上,老奴每次都轉達皇上的旨意告訴您,關於此事,太子殿下自有計較,惠妃娘娘靜心等待即可,也告訴過您皇上的吩咐,要多規勸着慶昌公主,別再讓她使性子胡鬧。”
方惠妃哀聲泣道:“可這都多長時間了,太子殿下始終不管不問,本宮日日夜夜為此懸心……”輕輕抽泣了一陣,方惠妃繼續委屈的哭訴道:“這事兒要早早料理完了,佩兒她也不會想不開,做出來這等傻事吶……”
蕭清淮冷哼一聲,已背過身去,懶得再多看方惠妃母女一眼,當了半天背景牆的南姍,出聲道:“怎麼會呢,今天晌午太子殿下還同本宮說,再過幾日,就將清佩這事給了了,若非今天清佩不分輕重剪了喜服,太子殿下也不會氣得將清佩禁足……”輕輕為自家老公分辨幾句后,南姍又對蘇有亮道:“都是本宮照顧不周,都這麼晚了,還驚擾了皇上休息,不知蘇公公此行前來……”
“太子妃言重了。”蘇有亮十分客氣道:“老奴就是個跑腿傳話的,此來禧和宮,自是傳達皇上的旨意。”
方惠妃止了哭聲,滿含期冀的目光盯着蘇有亮,只聽蘇有亮一字一字道:“皇五女蕭清佩任性妄為,不報天恩,意欲自戕,實乃不孝,褫奪‘慶昌’之封號,責令禁足禧和宮,閉門思過。”
“不!”蕭清佩全身一震,難以置信的驚呼道。
方惠妃也是臉色大變,正欲開口,只聽蘇有亮又一盆冰水當頭潑下:“惠妃方氏,教女無妨,褫奪封號,貶為貴人,遷居瑟落館,非詔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