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消失的神奈川
消失的神奈川
(一)
十束多多良跨坐在吧椅上,懶洋洋地趴在椅背上,張開的手指捏着一大把整齊的撲克牌,對着站在吧枱後面穿着白襯衫黑制服的墨綠色長發少女,以及同樣趴在吧枱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八田和坂東三太郎——一位帶着大圓墨鏡、常年穿着白色衛衣的吠舞羅成員——笑眯眯地道:“吶吶,覺得懷疑的話,這次一定要仔細地盯着我的手看哦……那麼——”
聽到這裏,橘發少年和墨鏡少年幾乎是同時向前伸了伸脖子,唯獨由依淡然自若地坐在吧枱後面,只是微微側過了頭,用她那雙深藍色的漂亮眼眸看了過來。
十束開始洗牌,嘩啦啦的紙牌聲在午後安靜的酒吧里顯得格外清晰,連躺在沙發上的周防也側過頭瞥了一眼,草薙恰在此時端着一杯伏特加坐在了紅髮男人的對面,笑着道:“十束這回,似乎又喜歡上了紙牌魔術的樣子呢。真是興趣廣泛的傢伙。”
“無聊……”
“哈哈,不過看着玩玩也好嘛。”
草薙和周防說話間,那邊的十束已經將手中剛剛洗好的牌倒扣在了桌上,抹開成扇形,自己轉過了身去——“那麼,現在小由依來選一張吧?隨便選一張吧!”
由依歪了歪頭,現在酒吧基本沒有什麼客人,只有一些看上去就是和草薙十束很熟悉的少年們——熟到可以白吃白喝不給錢的那種。儘管由依會在心裏腹誹“這樣的酒吧怎麼賺錢啊”,不過既然連草薙都沒有說什麼,她自然也就更不會說什麼了。
這樣想着,由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伸出手從桌上的那一堆牌中抽了一張;感覺到了少女的動作,十束轉過身來:“那麼現在,小由依記住那張牌——”
“我也要看!”“給我們也看看!”
一直不甘心地坐在一邊的八田和坂東幾乎是同時湊了上去,一心要看由依手裏的牌;十束笑着將桌子上的牌收了回來,再次洗了洗了,一抬頭,卻發現對面的由依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看,頓時汗道:“小由依……看我做什麼?”
“不是十束君自己說的嗎?”
並沒有在意身側的八田和坂東,由依一邊說著一邊死死地盯着十束的手:“‘這次一定要仔細地盯着我的手看哦’。話說回來,十束君剛剛為什麼把最後一張牌反過來了?”
十束:“……”
“十束君,還要繼續嗎?”看着十束瞬間抱着牌挫敗地蹲到了牆角,由依疑惑地道。
周防和草薙:“……還沒開始就被看穿了手法啊,多多良那傢伙。”
八田和坂東在一愣之後也迅速地反應過來:“啊啊根本不是什麼魔術嘛!十束哥這個騙子!”
“……那兩個傢伙之前難道真的相信了嗎?”草薙木然地看着激動的笨蛋二人組朝着十束憤然地撲了過去,然後轉向了由依,“小由依你沒有相信吧?”
“那是當然了。”由依看着角落裏鬧成一團的三人,唇角微微揚起,隨手將自己抽到的那張牌往桌上一扔,正是紅桃K——草薙看在眼裏,微微挑了挑眉,卻聽由依續道,“超能力什麼的,怎麼可能真的存在呢。”
“……啊,這個嘛……”含糊地應了一聲,草薙推了推眼鏡,“那如果,真的有呢,超能力者?”
真田由依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轉過頭來,非常認真地看向了草薙出雲。
“草薙先生,難道你……”
——糟了,是不是問的太明顯了,被發現是超能力者……
“——這把年紀還在看少女漫畫嗎?”
周防:“哈。”
十束:“……撲哧。”
八田和坂東迅速地捂住了嘴,背過身去,拚命忍住笑意。
草薙:“真田由依……現在馬上去給我買東西去——等等,這次限你一個小時內回來!!!”
(二)
除了周防尊以外,膽敢嘲笑草薙的十束多多良和始作俑者真田由依,在HOMRA老闆大人怒火中,被雙雙拎着衣領丟出了大門去買東西。怒意衝天的草薙直接將購物清單貼在了十束的額頭上,砰地一聲關上了酒吧的大門。
十束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繼續笑。
鎮目町的超市並不少,只是這一次,草薙似乎是故意的;按照十束的說法,購物清單上的一些東西,必須要去市中心的大超市才可以買到。傍晚的時候正值交通高峰,由依思考了一下,便同意十束乘車的建議。
只是……在路過車站的時候,由依幾乎是下意識地微微斜了一眼掃過了車站的大地圖,下一秒,由依驀然瞪大了眼睛。
“這……這地圖……”
——她遲早要知道的。
站在由依的身後,金髮青年輕輕抬起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這就是為什麼,當初一聽到你說‘神奈川’的時候,我們就覺得不對的原因了。”
由依瞪大了眼睛,抓着購物清單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那張日本地圖上,沒有神奈川的存在。原本應該是那個她家鄉的地方,此時卻是一片汪洋。
“十三年前,關東……發生了一件大事。”靜靜地看着少女不敢置信的表情,“當時,神奈川縣70萬人喪生,並在東京灣形成了巨大的‘迦具都隕坑’,神奈川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由依死死地盯着那張地圖,她突然不明白,為什麼這裏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看着這樣殘缺的地圖,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地來來往往。
列車進站,帶起強烈的風——
十束的話每一個字都聽得明白,但是不知為何和在一起,她就覺得完全聽不懂了。
——這個世界……沒有,神奈川……?
“13年前的迦具都事件,就是由前代赤王迦具都玄示力量暴走導致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關東南部造成的,神奈川縣70萬人因此犧牲,並在東京灣形成了巨大的‘迦具都隕坑’……”
HOMRA的吧枱前,金髮藍眸的美女靜靜地坐在吧枱邊上,緩緩地說著。
——由於方才有小混混跑到吠舞羅的地盤上鬧事,周防便帶着八田等人出去“活動活動手腳”了。要不然,淡島也不會如此直白地在HOMRA說出這樣的話。
端着酒杯的草薙出雲聽到這裏,正在調酒的動作微微一頓,苦笑道:“冰山女王不愧是冰山女王,說話這麼直接……下了班還談公事的女人,會讓男人覺得掃興啊。”
“是嗎,那還真是抱歉了呢。我只是覺得,以赤王目前的狀態,實在沒有必要事必躬親。”
淡笑着接過草薙手中的馬丁尼,淡島抬起手輕輕拿起吸管,低頭的瞬間微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好意外……草薙君以往不是一向反對我在酒里加紅豆沙的嗎?今次給的……怎麼這麼多?”
“店裏新來的熊孩子……反應遲鈍,買多了。”
……草薙一下子又忍不住想到了由依臨走之前那句“一把年紀還看少女漫畫”,微微咬了咬牙。
“是嗎,替我謝謝那孩子了。是HOMRA的新成員?”
“這個嘛……”
輕輕拿起了由依丟在吧枱上的那張紅桃K,草薙也挑了挑眉,深紫色的鏡片上閃過一道神秘的白光,“——有可能呢。”
“看來那是個不錯的孩子呢……”對於草薙的含糊,淡島也沒有多問——畢竟這是赤組的事情,而她是青組Scepter4的人,不便多問,但是……
“話說回來,草薙君你知道‘羅剎’嗎?”
(三)
黑暗的小巷裏,隱隱傳來了女孩子低低的啜泣聲。
“——翔平,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冷靜點,穗香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真的沒想到啊!我那麼愛他……”女孩的聲音微微一停,隨即突然抬高了些許,帶着濃濃的哭音,“他居然、居然利用我來運送毒品……!”
“!”
“我想逃跑的,可是……可是他居然威脅我說‘既然已經參加了運輸,就別想全身而退了’,怎麼辦,怎麼辦翔平,救救我,我好害怕……”
抬起手捂住臉龐,少女顫抖着雙肩,聲音破碎而無力。
戴着鴨舌帽的少年怔怔地看着眼前哭得泣不成聲的好友,伸出手,緊緊抱住了少女。
“——沒事的,冷靜點……!”
“——發現了!那女人在那裏!!!別讓她跑了!!!”
不等少年把話說完,小巷的另一邊突然傳來了男人的聲音,正在哭泣的少女一噎,猛然回過頭,恐懼的雙眸驀然放大——“是他們……”
“穗香子?”
“翔平……你打不過他們的,快跑——”
“可是你……”
“快走!”
【“——不行,翔平你一個人的話,和他們對上……會死的!”】
咬牙一個人跑出了小巷子,赤城翔平低着頭,一路徑直往前跑着,腦海中卻一直迴響着少女的話。
【“他們可是……‘羅剎’啊!一個人是不行的……”】
傍晚的霞光,猶如鮮血又好像火焰,染紅了半邊天空。
少年低着頭穿過人群,在經過一個墨綠色長發少女身邊的瞬間,少女微微一怔,驀然回頭,卻只來得及捕捉到對方的背影。
“由依?”
十束多多良有些疑惑地看着身側的少女,“怎麼了嗎?”
“……十束君。我想問一下,”眯着眼睛,由依緊緊地盯着那個少年的背影,“在你們這個世界……毒品也是違法的吧?”
——雖然只有一點點,非常淡非常淡……但是她絕對不會認錯。
剛剛那是……海洛英的氣味,絕對錯不了。
——因為,她記得很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那個噁心的氣味。
——“小妹妹,你就是真田由依嗎?”
十年前,那個一臉偽善的男人蹲下身子,笑着對自己問道。那個時候,那個男人的身上就是那樣的氣味。
只是那個時候,還全然無知的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不對……
——“嗯,我是叫做真田由依~”
——“真田弦右衛門,是小由依的爺爺嗎?”
男人的嘴角漸漸彎起,那樣詭異而得意的弧度,然而四歲的小女孩卻毫無知覺。
——“誒,叔叔你認識我爺爺嗎?”
居然還傻呵呵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啊,我可是你爺爺的,老朋友呢……”
是啊……老朋友,被爺爺追捕了大半輩子的老朋友——大毒梟,東島圭人。
——“可是小妹妹……你爺爺欠了我一點東西啊……所以——”
濃濃的乙醚氣味。
四歲的小女孩能有什麼反抗力?之後的事情,由依什麼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個人把自己關到了一個充滿了和他身上一樣噁心氣味的巨大倉庫里;她只知道,那個人後來似乎拿自己作為人質,威脅了爺爺和父親、大哥;她只知道……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和爺爺真田弦右衛門躺在同一個病房裏;而那個時候,整個家裏,最最疼愛她的爺爺大人……失去了整條左腿,被迫永遠結束了他的緝毒生涯。
就是那個時候,由依撲到爺爺的懷裏哭的泣不成聲,發誓要成為真田家道場的繼承人,絕不辜負爺爺的期望。
——而那個氣味,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毒品?”十束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又好像近在咫尺,“那個,當然是違法的了……誒?由依?!你去哪裏?!”
——絕不能容忍。
猛地將手中的購物袋一把塞到了十束的手裏,由依轉過身,朝着那個少年迅速追了上去!